《彝家的女儿》帝非却

1、大年初一

　　20世纪末1996年，大年初一清晨。

　　南方的冬雪早已化去，尤其是这俩天，好像连太阳公公都为了迎接这个喜庆的日子，早早的从东方的山坡那边爬上来了，这会村里格外安静，却处处透着彝家过年时的特殊气氛，因为这个时候，每户人家都在准备着丰盛的饭菜，准备过年。

　　唯独村里的后山，却格外热闹。

　　这里是贵州省六盘水市盘县分布的一个小山村。

　　两坐大山相邻的很近，东边的山头，住着的，是彝族的少数民族，西头的山坡住着的是汉族的人家。

　　两个名族之间几乎抬头就能看见对方，对面大山住着的每一户人家在院里都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喊一嗓子就能听到。

　　当然，一人嚎嗓，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消息的传播速度真可谓比后世的手机短信都快。

　　言归正传，此时后山的小山坡上又重新上演着每年都要发生的事，那就是汉族的儿郎和彝族的儿郎们之间的决斗。

　　不是什么摔跤或者跆拳道，就是简单的……打架！

　　没错就是打架！

　　这是每年都会上演的必备节目，顾名思义就是“ 切磋 ” 。

　　当然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大人们自然是不会管的，因为大家出手都很有分寸，不会出现往死里揍的情况发生。

　　虽然，大家都认同自己是同一个guo家的人，可在这个落后的山区里，还是避免不了两族之间还残留着的小偏见和冲突，不过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下方的小子们一会激动的吼着，一会兴奋的在旁边喊加油的喊加油，指挥的指挥，热血不已，闹挺啊~

　　却没人发现，上方的小山崖上，正坐着一个肚子都快赶上自己大了的小胖子，在死皱着眉头，鼓着脸满是疑惑不已看着下面的那群人，一副他们都在干什么啊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憨……

　　突然，这个时候，“ 咚！！！”

　　头上传来一阵剧痛，“哎呦，唔……哇~

　　刚刚还纠结不已的小胖子，短短的小手都快抱不住自己的脑袋了，闭着眼睛就干嚎，不到一秒钟，眼里就蓄满了泪水……

　　江玉婷一听这熟悉的哭嚎声，下意识紧张地往自己刚刚来的方向看了看，发现没大人跟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看着被自己敲哭嚎成一小团，才刚满三岁的小妹妹，江玉婷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手重了，蹲下来心疼的看了看自己拿手敲过的地方吹气哄道：“好了好了，阿姐给你吹吹，不疼了不疼了啊，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啊，不然姐以后出去玩不带你了。”

　　江玉婷就是平日里老被小姨盘剥管束，所以也想摆摆当大人的瘾，结果没想到第一次就出师未捷，实属意外。

　　这可是和她相依为命的亲妹妹，她可心疼坏了。

　　江玉寒鼓着小胖脸，满眼委屈的看着江玉婷，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连吼一声都不舍得的好脾气姐姐，今天怎么突然无缘无故就揍自己了。

　　不过她才三岁的脑袋疙瘩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的，注意力瞬间就被江玉婷以后不带自己玩的威胁唬住了。

　　　立马收声，眼泪却还吧嗒吧嗒直掉。

　　江玉婷想过过管管人的瘾瞬间就被她扔到天外去了，赶紧坐到旁边，把小妹妹抱到怀里开始了舔狗式的哄：“ 好吧，想哭就哭吧，带你玩带你玩啊，别憋坏了，是阿姐的错，要不阿姐让你打一下出出气啊？”

　　江玉寒舍不得用新衣服擦眼泪，拿自己小小的手在脸上胡乱抹，糊着奶声奶气的哭腔道： “ 不哭了，怕阿姐一会被外婆他们骂。”

　　江玉婷听了小妹妹懂事的回答，心里更内疚了，直呼道： “ 没事没事，今天是大年初一，大人不打小孩的，你哭吧，没人揍阿姐，你敞开了哭！”

　　江玉寒满脸不解的看了眼江玉婷，脑瓜里都是问号。

　　“这怎么还有劝人哭的⊙﹏⊙”

　　小孩子想不通的事情，总会瞬间就忘记，除非是特别的，比如下方每年都会上演的热血沙雕的决斗场……

　　又或者是久久不见结束又是第一次见到的大事故……

　　“ 阿姐，他们为什么要打架，外公说打架的小孩子是坏小孩。”

　　江玉婷撇了眼下方，翻了个白眼：“ 他们每年都这样，不用管他们，以后看见他们打架，你离远点知道吗？”

　　“ 哦 ”

　　说话间，下方的两队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今年的胜利还是属于彝族的儿郎。

　　江玉寒好奇的操着自己标志性的小奶音问江玉婷： “ 阿姐，为什么明明他们比表舅表哥长的高还打不过表舅他们？ ”

　　江玉婷今年也才七岁，自己都是半大的孩子，哪能知道为什么： “ 那还用说，那当然是表舅厉害了！”

　　嗯……这回答也很厉害……

　　江玉寒恍然大悟，小嘴长的大大的，满脸惊奇： “ 嗷~厉害，表舅他们好厉害！”

　　“　噗呲 ！ ”

　　突然，旁边传来了笑声，谢春燕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两姊妹旁边，听到俩小孩的对话忍不住被逗笑了。

　　江玉婷心虚，怕刚刚把小妹弄哭的事被发现，暗道：“……糟糕，小姨什么时候来的。 ”

　　谢春燕叉腰： “ 饭菜都做好了，赶紧回家吃饭，还想不想去打秋千了 ？”

　　这个年代，对于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秋千这个东西还是很稀有的，大人小孩没有人不喜欢玩的。

　　果然，俩姊妹一听到秋千，眼里立马迸发绚烂的光芒： “ 秋千？今年有秋千？”

　　江玉婷和江玉寒激动的欢呼雀跃。

　　“ 哇哈哈哈，今年可以玩秋千啦！！”

　　只可惜，她们人小，村里几百户的人，就算只来一半，她们两个小娃娃也抢不过别人。

　　江玉婷在秋千底下排队了一上午，便跑找自己的小伙伴们上山玩去了。

　　小玉寒是个死心眼的，从上午排队到晚上，别人轮番了四五次，她连秋千的边都没能摸到一下，可委屈了。

　　小小的她，第一次知道了有些东西，不是乖，懂事，不哭不闹，不争不抢就可以得到的。

　　对于留守儿童，心思总是比其他孩子细腻敏感一些，江玉婷一看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妹妹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因为她自己也是排队等了一个上午都没摸上一次秋千，那种失望，她懂。

　　不过一看无望，她就放弃了，大过年的，总不能因为这个坏了心情。

　　她想，等妹妹再长大些了，就会像她一样，学会放弃某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这个道理是在母亲被父亲家暴逃走，远遁他乡的那一天开始学会的。

　　虽然白日里有晴天，但毕竟还是在冬天，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江玉婷给妹妹掖好被角，躺在床上，幻想着长大以后自己能去找母亲。

　　小小的她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妈妈，她只知道，母亲在的地方，很遥远，遥远到不是现在的她能想象到的。

　　今天也有一个小伙伴没抢到秋千，她的爸爸在自己家院子里给那个小伙伴单独做了个小秋千

　　可把江玉婷羡慕坏了，她在想，要是妈妈还在的话，她和妹妹会不会也能拥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小秋千呢。

　　脑海中突然闪过妈妈的脑袋被爸爸用斧头砍出血，妈妈还要抱着三妹吃奶的画面，江玉婷瞬间吓的转过身紧紧抱住旁边的小玉寒。

　　江玉寒转过身，乖乖钻进姐姐的怀里，委屈的小声啜泣。

　　自从半年前，母亲逃走，父亲也不管她们了以后，两姐妹就在外公家住了下来。

　　才不到七岁的江玉婷愣是着带着自己才两岁多的妹妹翻山越岭找到了外公家。

　　从此以后她们便过起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外公是村里的校长，可是这是个大家庭。

　　除去已经嫁出去而逃走了的谢菊，也就是江玉婷的妈妈，这个家里还有一个二姨，小姨，舅舅。

　　外加外公外婆，现在在加上他们两姐妹，这个家里已经是七口人了。

　　二姨也是个老师，舅舅目前没有工作，小姨还在初中，加上江玉婷姐妹。

　　往后这个家里的经济情况，可想而知会有多困难。

　　一夜过去，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

　　这里的春节，不像北方，大年三十吃饺子，初一开始走亲戚。

　　这边过年的方式是大年三十晚上贴对联，新春在初一才刚刚开始。

　　彝家的春节，是不走亲戚的，而是对山歌，烧烤，打秋千，总之怎么高兴怎么来。

　　今天是初二，江玉婷吃过年饭，便带着江玉寒跑到山上看大人们对山歌，免得她又跑去秋千那里排队。

　　过了一整夜，小胖墩也早把昨天的委屈忘的一干二净了，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疯玩。

　　男方和女方用山歌打擂台着呢，江玉寒这个小胖墩时不时跟着大人奶声奶气的呦吼……呦吼的叫，逗的在场的大人们乐不可支。

　　江玉婷见小胖墩又变得活泼起来，暗暗松了口气……

　　彝族的春节，女孩是不能上门的，只有男孩才可以去别家入门上门，传说是新的一年，别人家的女孩进门了以后会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