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户人家日常》辞叶宵

2、第二章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那还要从三月前说起。

　　三月前刚好是春节，宋淼一家小年的时候就回老宅了，即使已经分家，但父母还在人世，一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过年的。宋淼携妻儿回到老宅的场景，宋之姝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她们抵达老宅刚好是吃晚饭的时候 ，宋淼放下肩上挑着的年礼就被大伯宋焱迎进堂屋，大伯母也拉着罗氏的手让她快上桌吃饭，因为家里人口不多，加上孩子都还小，所以在老宋家，女眷也被允许上桌吃饭。

　　开饭前宋之姝特意数了数人头数，家里大部分人都在，只有她堂姐——宋焱的大女儿，宋之画不在。宋之姝当时还问伯母堂姐去哪了，伯母怀里抱着幼儿，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你说之画啊？她现在还在河边洗衣服呢！这不是过年了吗？家里的床单什么的也该洗洗了。之姝啊，你不用担心她，等她洗好了她就回来了，我给她留了饭……”

　　当时宋之姝只能感叹大伯家对于这个女儿的不重视，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才叫她傻了眼。在他们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着急忙慌地推开大伯家院子门，对正其乐融融吃饭的一家人说：“不好啦！宋焱家的，你们家之画洗衣服掉河里啦！这寒冬腊月的，捞起来身子都冰凉了，你们快跟我过去吧！”

　　得到消息的一家人一下就慌了，宋焱和他妻子对这个女儿也并不是毫无感情，他们只是重男轻女罢了。宋焱听到消息一下就抓住来人的衣袖叫他带路，那人也不磨唧，直接跑在前面，两个老人腿脚不方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没跟出去，罗氏抱着小儿也不方便离开家。宋之姝则跟在自家爹身后往事发现场跑过去。

　　到了河岸边，宋之姝就见堂姐躺在那里，全身湿漉漉的，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她们窃窃私语着，还有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周身也湿漉漉的，裤脚那还在往下滴水。看上去就是他把宋之画从水里捞上来的，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指指点点了。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别人闲言碎语的时候，宋之姝围了上去，有一个热心的大婶蹲在地上按压宋之画的胸口，让她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又按压她的人中，这一番操作再加上拯救及时，宋之画很快便幽幽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头顶有这么多脑袋，第一反应居然是闭上眼，嘴里嘟囔着，“我一定是在做梦吧……嘶，怎么这么冷？”

　　她又睁开眼，伸手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发现有痛觉，整个人一骨碌爬起来，看见周围围着一圈古人，这些古人还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她，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左右看看，疑惑道：“你们……在拍古装剧？”

　　宋之姝：好家伙！居然还有别的穿越的同仁！她赶紧检讨一下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然后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都低调行事，千万不能掉马甲。

　　围观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有人低声说这孩子是不是疯了，说出来的话怎么叫人听不懂，还有人觉得她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还有的认为她是冲撞了河神才变得疯癫……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宋焱红着脸把她领回家去，之后叫她在家里躺着养了几天，之后的事宋之姝就不甚清楚了，春节过完他们就回了镇上。

　　不过自家亲爹宋淼每次回老宅，宋之姝都会旁敲侧击地问他堂姐现在怎么样了，宋淼总会皱眉，“那孩子自从上次落水脑子就不怎么清楚了，成天胡乱嘟囔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原来是多孝顺一孩子啊，现在天天在家里闹腾，闹你大伯，骂他偏心，还问你大伯要钱，说是要去镇上赚钱，启动资金什么的……反正不知道怎么了，你伯母去庙里也上过香了，没用，她还是这样。上次她被外男从水里救了上来，好在她还小，再大一些就要嫁给那人了……”

　　宋之姝心里早有防备，看来她堂姐的确被穿了，现在占据她身体这位，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安分的角色哇。

　　但她也没打算做什么，宋之姝的人生信条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捂紧自己的小马甲，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有的时候，不是你不想惹事就会没事的，还有一个词叫——无妄之灾。

　　等到天都黑透了，宋淼才回家，宋之姝早早就把晚饭做好了，今晚她做了一份竹笋炒腊肉。

　　用小锄头在屋角的竹林挖出几株竹笋来，三月份的竹笋还很嫩，口感鲜滑脆爽，把新挖出来的竹笋洗干净切薄片，然后往开水中加半勺盐，几滴香油，煮一分钟后捞出，为了让竹笋口感更加脆嫩有嚼头，宋之姝把开水烫过的竹笋片过两遍凉水再捞出来。而后往煮菜的坛子里加入一些猪油，把过年没吃完的腊肉切下一小块，肥瘦分开，先把肥肉切片丢进锅子里，用小火煸出油来，再下麻椒，花椒，姜片等调料，宋之姝还拿她娘过年腌的大酱出来，挖一勺放进去，她一边拿勺子在锅底翻翻一边想：这陶的锅子就是没有铁锅好用啊，她一定要早早把买铁锅的事提上日程。

　　锅子里开始慢慢飘出猪油和调料以及大酱的香味，宋之姝转而把沥干水的竹笋片扔进去，又放了些小葱，她不敢拿大火烧坛子底，就怕把瓷坛子烧裂了。拿着大勺小心翼翼地翻炒着竹笋片和瘦肉。炒了差不多有一刻钟，宋之姝才闻到熟悉的香味，她从锅子里挑出一小片笋片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点头，完美。

　　三人又在家等了好久，宋淼才回来，他回来的时候肩上扛着个很大的包袱，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且他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等宋淼让开来，露出后面的人时，宋之姝在心里拉响了警铃。

　　是被穿了的堂姐宋之画。

　　平心而论，宋之姝对于老乡并没有什么恶感，她反而觉得能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遇到前世的老乡是一件颇有安全感的事儿，但前提是——这个老乡不要太折腾。

　　但很显然，宋之画就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更糟糕的是，两人还是近亲，她要是犯了什么事，自家不可能独善其身。

　　宋之画从二叔身后走出来，宋之姝乖乖地喊了声“堂姐！”宋之画点点头就当听见了，她不怎么看得起宋之姝一家子，一方面觉得宋淼窝囊，当官的俸禄大半贡献出去，住在镇上还能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宋淼其实是占了她爹的便宜，要是当初读书的是她爹，那她现在也有个官家小姐的名头；村里的妇人在讨论宋之姝的时候，都说她以后肯定能嫁个镇上的好人家，过上好日子。这一切都让她心里又酸又辣，凭什么？都是一家人，她命怎么这么好！父母宠爱她，别人看见她都要叫一声官家小姐，而自己呢？爹娘偏心，家里还穷，赚钱还要小心翼翼的，凭什么！

　　宋之姝内心觉得有些好笑，堂姐脸上的微表情简直太丰富了，她想装作看不见都难。她有的时候真的很好奇，宋之画的小脑袋瓜子在想些什么。宋之姝又扫了一眼自家爹放下的包袱，对里面有什么东西有了些许猜测。

　　半个月前宋之画央求宋淼带她来过一趟镇上，不过一到目的地她就一个人溜了，宋淼独自回来的时候还感叹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之类。宋之姝是知道的，从她那次来之后，一种名为肥皂的东西就在镇上流行开来，前几天她娘去不远的河边洗衣服，还有人炫耀这种肥皂洗衣服是多么好用，油渍一洗就干净了。就是可惜那天卖肥皂的小姑娘不知道是哪家的，卖得太少了，如果有还想再买几块之类。罗氏回来就把这事当一件新鲜事讲给宋之姝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一下子就想起自己被穿的堂姐来，她敢打包票，这一定是宋之画折腾出来的。

　　住在镇上的人家大多不怎么缺钱花，几块肥皂的钱不算什么，宋淼家这种情况在镇上已经算贫穷了。

　　宋之姝隐隐担心起来，照宋之画这样，被人盯上是早晚的事，她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在镇上又没有根基，虽然说赚到的钱和宋之姝家没关系，但出事了她们家可得分锅，她人微言轻，只能寄希望于堂姐有点脑子，千万别犯事儿了，给她爹带来麻烦。这肥皂的配方她不信没人眼馋，在现下这个情境中，这可是往皇帝面前进献都能得脸的东西。

　　收回思绪，宋之画率先走到厨房去摆饭，耳朵却竖着听堂屋的动静。

　　罗氏关心地问宋之画：“之画啊，你大晚上跟着二叔来镇上，是有什么急事吗？”

　　宋之画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颇为高高在上和不耐烦，“没什么急事，二婶，你就别管了，不会白占你们家便宜的，我就在这住一晚上，明天我就走。”

　　罗氏有些讪讪，“之画，二婶不是这个意思……”

　　宋淼打断了她，“罗娘啊，带之画去吃饭吧，之画，你今晚就和你堂妹睡一个屋子，二叔家也只有两个房间，你就将就一晚。”

　　宋之姝也上前挽着宋之画的胳膊，她眨眨圆润的杏眼，对宋之画说：“堂姐！我们先去吃饭吧！吃完饭再聊。我们俩可好久没睡一间屋子了呢！今晚可要好好聊聊！”

　　宋之画根本不想跟她聊，她又不知道这两姐妹之前感情是不是有那么好，万一说漏嘴了怎么办？她穿越过来可是没能继承原主记忆的，就怕哪儿露馅了。

　　她僵着身子被宋之姝拉到吃饭的桌子前，扫一眼桌子上清淡的高粱米饭就没了胃口，什么嘛！吃得比家里还差，也不知道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天天吃这些不好吃的粗粮米。真是小气吧啦的，她可不信他们家一点财产都没有，肯定是看她来了在作秀，宋之画不屑地撇撇嘴。

　　大家都坐下来，宋之姝去把自己温在灶上的竹笋炒腊肉端到桌子上，宋之画低头随便扒了口饭，然后随意地伸筷子去夹面前的竹笋，只是吃了一口，宋之画就被这甘脆爽的口感征服了，没想到她一直以为古代的菜都做得粗，不好吃，加上她自己娘每天只会做炖菜，她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古代大部分菜都是这样的，没想到二叔家的菜烧得这么好吃。

　　她偏头瞧了眼低头吃饭的二婶，没想到二婶的厨艺还挺好的。

　　宋之姝一边默默吃饭一边观察堂姐的眉眼官司，只当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