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零落成泥

2、二

　　又是一个阴天，我路过校长办公室，随意地一瞥从窗口看到一些穿着白大褂和黑色西装的人正和校长谈话。
　　他们正在谈什么我听不到，但从来都是一脸高高在上表情的校长此时却仿佛眼前的人是他的长辈似的，脸上笑得像是开了朵菊花。
　　我心里的不安开始再次滋生，一下一下地撞击我的心房。这种不安没有来由，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但这不安是真实的，仿佛成群的老鼠一般噬咬着我脆弱的神经。

　　下午的时候，学校里忽然多了很多的黑衣人。
　　班主任说，这些人是某个集团的研究人员，这次义务为全校师生做血样检查。从高一一班开始，正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轮过来，请大家配合。
　　对方有着高超的测试仪器，似乎是当场就能测出结果的，作为一个大集团，他们又有着大量的人手，因此，每个班级从抽血到得知结果出来，只要一刻钟。
　　高一有十个班，而我所在是高二三班，也就是说，轮到我们班的时候，是三小时后。
　　我坐立不安，连课都听不进去。
　　我不知道这个集团为什么要义务为全校做血液检查。如果不是自身的利益相关，我不信这些利益至上的公司集团会做这种花费大量人力物力的事。

　　胡思乱想间撇过苏苏胸前，我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那里是一片空白。
　　校徽不见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猛地一抽。
　　我的校徽已经不见好几天了。
　　这个集团今天这么大的阵势，该不会与那天我遇到的怪物有关吧？那天我过于激动，说不定就在那时丢了校徽。然后这些人找到那个怪物，发现了校徽，所以才想来我们学校找我？
　　可是为什么要找我呢？我什么也没做，不过是在面对怪物时作出一个普通人应有的反应而已。我还因此受了伤……
　　……伤？
　　我不自觉地抚上被包扎得密不透风更隐藏在衣服底下的伤口。虽然事情的发展太过匪夷所思，但我几乎能肯定，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藤蔓一般，将我的心脏紧紧缠住，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觉得我该做些什么。要不然待会儿轮到我们班的时候，我一定会被发现的。
　　一定会的！
　　又坐立不安了一个小时，我再也禁受不住这种折磨，在下课的间隙走出了教室。
　　我要回家，连苏苏也不告诉。

　　怕人发现阻拦我，我两手空空地就走出了教室。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正大门肯定是出不去的，我唯一能出校的途径就是翻墙。
　　翻墙的事我之前想也不敢想，但今天，我得试一试。我有一种预感，要是我今天留在学校被那个集团的人测到的话，我就再也回不到我的家了。

　　小心翼翼地避开有人的地方，我终于到了学校的围墙边。
　　墙外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平时没什么人经过，如果要翻墙的话，这里是最合适的。
　　虽然以前从没怕过墙，但看到周围连可以垫脚的石块都没有后，我决定像电视里放过的那样助跑，然后踩着墙爬上去。毕竟这墙才两米多高，说不定我能行。
　　后退，起跑，加速，用力一蹬，我从不知道我的弹跳力是如此之好，居然一下子就跃起了快一米高。
　　然而我已经不在意这种小事了。在要下落的同时，我忙扒住墙头，一个使劲，翻身而上。看着墙外的高度，有些恐高的我不禁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扒不住墙头而摔下去。
　　回头看了眼远处隐约的穿着黑西装的人，我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闭眼纵身一跃。风吹过，失重的感觉奇妙却也令人觉得恐慌。
　　落到地上的时候，我一个不稳，向前滚了出去。慌乱地睁开眼，眼见着马上就要撞到对面的围墙，我忙伸出手在墙上一撑，好不容易才止住前倾的势头。

　　回家，我要马上回家！
　　我开始跑起来。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脑中却有无数的想法在转悠。我一时觉得自己是看多小说，有被害妄想症，才会认为人家一个大集团会来害我这种无名无姓的普通学生；一时又觉得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冷冷发笑，就等着我松懈的时候破体而出，那些人是想抓住我，研究我，解剖我。
　　我现在只想回家，我要把我所有的担心所有的恐惧都告诉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能想出办法，告诉我该怎么办的。
　　一定会的！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人。
　　现在是下午2点半，正是爸爸妈妈上班的时候。
　　坐立不安地在沙发上心神恍惚了许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只不过过了五分钟。
　　我坐不住了。
　　拿上钥匙钱包，我又冲出了家门。

　　我要去爸爸妈妈上班的地方找他们。

　　爸爸是一个小公司的部门经理，公司位置离家并不远。
　　前台小姐不认得我，但听说我找我爸有急事，又见我很急的样子，打了个电话。
　　电话后的结果令我很失望。
　　爸爸到城市另一边的一个公司开会去了，现在正是会中，而那边离这里有两小时的车程。
　　我请前台小姐打了我爸的手机，她架不住我的百般恳求，迫不得已打了电话。
　　然而，关机。

　　失望之后，我只好沮丧地出了公司。
　　那么，我只好去妈妈那里看看了。
　　选择先来找爸爸是因为他工作的公司离家近，却没想到居然出去开会了。妈妈的公司在另一边，走路去要半个多小时。
　　我想了想，最终决定走到公用电话亭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喂……”听筒那头，妈妈温和却充满了职业化的声音传来。
　　“妈妈，是我！”我捏紧了话筒。
　　“宁宁？怎么回事？”妈妈的声音略微拔高，有些惊讶。
　　“妈妈……我害怕……”我一边说着，一边无助地靠到了电话亭的柱子上。
　　“冷静点，宁宁！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哪里？”
　　“我在爸爸公司门口，爸爸不在公司。妈妈，还记得我上次说的抓伤我的人吗？今天有一个奇怪的集团来我们学校免费验血……妈妈，他们一定是来抓我的！妈妈……”说到后来，我有些语无伦次了。我紧紧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轻易哭出来。

　　“你不要乱跑，马上回家！”听筒那边，妈妈的声音静了片刻，随即严肃地再次响起。
　　“……好，我……我马上回去……”我已经六神无主，但听妈妈的话没错的。
　　“小心点，妈妈马上回来。”
　　“嗯，妈妈你快点，我等你！”

　　挂上电话后，我觉得迷茫的前路似乎有了丝亮光。
　　深吸一口气，擦去眼角还是没忍住的眼泪，我也不顾周围人是怎么看，忙跑起来。
　　有妈妈在，我不用再害怕了。

　　离家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我发觉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前方，以我的家为中心，有四五辆同一牌子的黑色轿车。
　　我心里一惊，忙停下脚步，躲在了一辆车后，只探出一个头来。
　　正当此时，我家公寓楼里走出四五个高大的男人，为首的一个身着白大褂。他们走到其中一辆车前，对着摇下的车窗内说着什么。
　　我感到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慢慢地向上蔓延，逐渐包裹住了我的全身。
　　他们发现我了！

　　我想转身就逃，却想起妈妈说让我回家，她马上就会回来的话。
　　不，我要通知妈妈，让她不要回来了，要不然也会被他们抓住的！
　　然而，在我转身的前一刻，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由远及近地窜入了我的眼帘。
　　那是……妈妈！
　　我忙捂住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急匆匆赶来的妈妈被那群黑衣拦住。他们不知道对妈妈说了什么，妈妈的脸色由一开始的惊讶，到了之后的惊慌恐惧。她也开口说了些什么，然后这些人就忽然砖头四顾起来。
　　我忙缩回身，紧紧地贴在汽车后面，身体抖得犹如得了帕金森综合症。

　　那些人一定是在骗妈妈，所以她才会告诉他们我马上会回家的事，所以他们才会四下里看想找到我。
　　这些坏人！
　　我不想让妈妈跟这群坏人在一起，但我更不能出去。
　　他们会抓住我，会把我带到都是消毒水味道的实验室，会用各种大小的针管扎我抽我的血，给我注射各种奇怪的东西，最后说不定还会解剖我！
　　我不要被抓，我不要被抓！
　　我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意识到我咬得太重了。

　　最后悄悄地看了那边一眼，那群人正和妈妈谈着什么，妈妈的脸上除了凝重，就是一片担忧之色。
　　妈妈，对不起，我不能回去了。我要逃走，我不能被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