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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一章 怎安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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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陪她玩儿,总得拿出点诚意,齐凤臾端坐在九龙玉案前,神色晦暗不明。梁公公站在一旁伺候着,默默为那个惹恼睿帝的人哀叹。
梁琦闪神的瞬间,齐凤臾挥了挥手,意思是: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于是梁公公黯然退场。
不一会儿便有人顶替了梁公公的位置,傅阅谨一袭墨色锦衣出现在睿帝身后,不敢言,也不敢语。
“良辰苑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陛下猜的不错,玉四少在良辰苑的确不只是喝花酒、取乐子那么简单。”
“哦?”睿帝的兴味被吊起。
“似乎四少在良辰苑做教习,帮着锦煜姑姑调&教新来的姑娘们。”
“是吗?”双眸微眯,傅阅谨看不清睿帝所想,但这一问里包含的玩味,教他也有些不寒而栗。
齐凤臾心里想的无非是:调&教姑娘们,原来朕“未来的皇后”、靛朝“将来的国母”是花街柳巷里鸨母一般的人物,真是可笑了!
“给朕好好盯着,”转念一想,饱满的双唇勾出一个冷笑,“让洛慈去,给朕待在她身边儿,这场戏,朕半点也不想错过。”
“是,属下告退。”
傅阅谨一走,齐凤臾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很多,很快“玉家四少”就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到时候太后在大婚这件事上便做不得主了,玉家失势便意味着:他手脚受缚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这教他怎么能不感到愉快呢?
于是唤来梁公公,“把这壶茶给朕撤下去,新进贡的云母飞白还没呈上来过,梁公公就沏一壶来吧。”
身为内廷大总管的梁琦得了这句话那浑身竖起来的汗毛这才服帖了下来,也不记得沏茶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赶紧就去寻了云母飞白给睿帝用上。
片片倒立于壶中的飞白茶,沁出的茶汤碧绿清亮,那升起的茶雾笼住了齐凤臾的眼,连带着笼住了他的心,连日来的不悦统统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就是一分淡然品茗的闲情。
龙眠殿里睿帝悠哉品茶的时候,宝辞宫内的佳人也不得闲。
今日瑾妃来了,正和柔贵妃说得高兴。
谢妙言斜斜地躺在贵妃榻上,一袭水绿色的纱衣着在她身上为那粉面桃腮更添几分仙气,瑾妃看着这样的柔贵妃眼里闪过一丝羡艳,这个女子美得叫同是女人的她都不禁要生出几分怜爱之意,更何况是男人?就更不用提妙言的才华横溢、温柔婉约、八面玲珑了。
收拾了心情瑾妃从身侧的漆盒里取出一包东西重新开口,“妙言啊,这是从宫外捎进来的春山菩提,你这怀了龙子的身子可要好生照顾着。”她生的丰腴娇媚,对谢妙言向来是体贴关心。身为楚家最不得宠的女儿,入了宫也不很讨齐凤臾的欢心,好在与谢妙言亲近。
谢妙言也没有接过那一包价值连城的东西,只静静地看着瑾妃,“尚书大人有何指教?”这淡淡地一问让瑾妃含笑的颜面僵住了,她怎么知道楚良给她捎了话?
“不用讶异成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点道理你我都清楚。”谢妙言顿了顿,看向瑾妃的眼睛里多出几分同情和感伤,“你大哥这么些年也没给你捎过什么东西,把你丢在这深宫内不闻不问的,怎么可能在这当口就突然体贴起你这庶出的妹妹来了?”
暗自摇了摇头,谢妙言暗叹了一声,“都是在家不得宠的女儿才被送到这宫里来,受宠的姐姐们都嫁去名门做主母了,哪里有我们这些庶出之女的容身之地?也只有这宫里,但凡得陛下的怜爱,他们也才想得起我们。”
那浓浓的嘲讽之意听在瑾妃耳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也只有谢妙言敢在这宫里说出这番话来。虽然听得万分不甘,可又有什么办法,七年前一道进宫,世家之女也不过就是个才人的品阶,宫里随便哪个得宠的奴才都敢对她们甩脸子,走到今天也才到了这个位子,可还不是要父兄做传信的鸿雁?
“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问妹妹陛下的意思。”瑾妃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神色是躲闪的,她根本就不敢正对谢妙言的眼睛。
“陛下的意思?”谢妙言美眸斜视,“擅自揣度圣意,这罪过可不是妹妹担待的起的。”
她明白瑾妃那句话的意味。睿帝欲立她为后,单有陛下和谢楚两家是决计成不了大计的,也只有自己在宫中笼络笼络、走动走动、推波助澜才可能将后位纳入掌中。
“妹妹难道就甘心看着那病秧子似的玉寒入主中宫?”她非得说动谢妙言不可,否则,谢家失势,楚家军中第一的位子也就难保了,自己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姐姐多言了。”敛了敛神,谢妙言站起身来,莲步轻移在窗前靠着,那一双似泣非泣含情目朝着远方,穿过凋败的桃花林,仿佛看向了一片虚无。
瑾妃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留下那包春山菩提就回了锦华宫。
当日其华尚灼灼的桃花,如今已经谢了。桃之夭夭吗?谢妙言的右手抚上面颊,思忖着:自古红颜如名将,人间不许见白头。这如画芙蓉面能娇艳七年,那八年、九年、十年呢?红颜未老恩先断,是不是真的已经到了为自己寻条后路的时候呢?
近日来,睿帝来宝辞宫的次数不比从前,每次明明就在自己跟前,似是与平日无二,可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是令她内心惶惶不安。
她承认她不甘心,那不足十五岁的少女凭什么做椋宫的主子,又凭什么做靛朝的皇后?可是……睿帝最忌讳的便是后妃插手朝政,一旦自己动了这份心思,藏得妥帖,万般皆好;藏得不好,只怕连今日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都得付之东流。
当初她来到这偌大的椋宫,就只记得乳母嘱咐的那句:既来之,则安之。的确,她做到了,独揽圣宠、荣冠后宫,既然做了后妃,那就做好它,最好可以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时至今日,她安不了,整颗心都因了玉家的那个女娃高悬起来。
那个紫色锦衣的少女,苍白的脸色,颤颤巍巍的步伐,每移动一寸都像是极其艰难一般。但她的身边没有奴仆,也没有侍婢。谢妙言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有一个孩子,然而,这个尚未成形的龙子因为那样一个少女才没有胎死腹中。
她仍能记得当时快要落入水中的恐惧,而那只手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伸出来,托住了她的腰身,随着那一股暖流,她全部的心神都安定下来。若是一瞬间那人袖手旁观,亦或是在加一分力,恐怕她连叫太医请脉都不用自己去了。因为:柔贵妃滑胎,太医院自会火急火燎地往宝辞宫赶。
然而,那少女竟在完成这一切后淡淡地留下一句:“该叫太医来请喜脉了。”只是那须臾的接触便能看出端倪,难道她不仅身怀武艺,还精通医理?那她为什么要装作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她难道不知道:若是她身体无恙,朝中的臣子连反对立她为后的理由都没有?还有那样无所谓的态度,教人揣度不出其中的意味。
谢妙言就这么呆呆地靠在窗前,犹豫不决、举棋不定。她不得不怕,睿帝何等样的眼力,被他看穿可就不好办了,一旦明了自己不是他心目中完美无暇的谢妙言,睿帝的雷霆之怒她受不起,当然,她还怕自己不是深不可测的玉家三小姐的对手!
齐凤臾对她的心思她最清楚不过,只是喜欢,所以宠着、惯着,但绝对没有什么深情在里头。谁让谢家妙言温柔婉约,正巧合了他的口味?
虽说玉家的那个丫头看似也是这般的性情,但骨子里的不驯,还有那深不可测的武功,总有一天会牵住睿帝的眼、勾住睿帝的心。
又是一阵风,桃花林里最后一片绯红已经落下,那般无力的样子看得谢妙言浑身一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遂了宫外谢楚两家父兄的心愿,吹一吹枕边风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暗自考量的谢妙言还不知道:睿帝的一颗心早已落在了玉家三女的身上,而且即将更为长久地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