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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蝗虫、游酒学、只为所好醉人生 ...

  •   “A点,目标出现了。”目前担负着融餐厅与酒吧于一体的“ H&C”的最重要工作的服务生小竺,在他睁大了眼睛苦候了1个小时零13分钟后,终于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急忙用步话机通知老板。真不知道是该紧张还是松一口气,每天这样提心吊胆的,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B点,收到。” H&C内负责接收的阿生立刻对着吧台后忙碌的老板高叫,“老板,来了。”

      “方位!”

      “B,方位?”店内半数人尖起了耳朵,屏息聆听。

      “A,目前1号区,马上要进入2号区。”

      “老板,目标高速移动,快进2号区了。”

      “什么!各位,”老板从吧柜里拿出麦克风喊话,声音通过店内的全方位音响传到每个角落,“注意,三级警报,蝗虫马上入境,限时8分,实行B方案,请老客协助新客做好备战工作。阿桑,你去把货处理了。各位,行动开始——”

      “Yes,sir.”亢奋情绪瞬间感染了店内除了老板外每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不管是客人还是店员都沸腾起来,久经沙场的熟客们在掩埋好自己分内的痕迹后兴奋地跑去协助店员,或者去指点那些不知所以然的新人。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因午后肚子饿偶然来此用餐的金融人士惊恐万分,刚才坐在一旁的斯文美女突然变形,张牙舞爪地冲过来把他的酒一口饮干,随即优雅的店员也变了脸,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往他的桌上砸上一杯满满的啤酒,这架势,难道是警察临检,难道他们在店里出售违禁品,那他的酒里?!

      “先生,不要紧张,这是蝗虫时间,你只要配合大家,不要做声吃东西就好。”美女和蔼地解释道。没等他说什么,坐在他后面一桌的一对年轻情侣高兴地嚷了起来。

      “Lucky !”

      “这家店半月才有一次的特色,居然一来就碰上了。”

      “回去告诉Kim她们,她们一定后悔死今天没来。好兴奋,蝗虫来了。”

      路过这桌亲自动手的老板一听,差点背过气去,每月两次让他吐血的蝗灾居然被传成了他这店的特色项目,天知道他每次有多辛苦,劳心费力还得赔钱,好在绝大多数顾客们喜欢热闹不计较损失,否则再过一两年他非关门不可。

      “呼呼——,A,呼——,最后一个区,OVER。”

      “老板,临界线!”阿生朝可怜的放哨员以精神安慰,“小竺,辛苦了,又一次光荣地完成任务,老板说了,给你加一天薪水。”

      “30秒倒计时开始!”老板咆哮。

      29、28……砰咛磅啷。

      10、9……死寂。

      “5、4、3、2、1……”看着店内气氛由混乱瞬间恢复之前的用餐雅静,金融菁英依旧搞不清状况,只好跟着旁边的再度斯文美女和故做镇定眉梢却掩不住兴奋的小情侣一块默数。

      “叮——”H&C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清脆的铃声响起。

      金融菁英抱着来者是E.T.或者飙风悍警的准备看向门口,不料入眼的是一个……灰色木乃伊?!灰白的毛线帽、银灰的围巾圈、灰色的呢子大衣、蓝灰的绒手套、黑灰的厚底筒靴,唯一暴露在空气里的只有眼睛部分,还好,眼珠子是全黑的。

      这就是他们严阵以待的对象?!

      木乃伊动了起来,挪到吧台前吃力地坐上一张比她腰还高的高脚转椅,“温水,谢谢。”低哑的声音在悬念铺设之后听起来有几分恐怖。

      然后,木乃伊开始解“绷带”,等长长的围巾一圈一圈绕完,和着抓下的帽子扔给侍者阿生,新人们尤其是来见识特色的人们在稍稍吃惊了一下后,不以为然冒上心头,暗嘲店里其他人的不知所谓。

      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个头小小的,衣服厚得看不出身材,打扮也不入流,扎着俗透了是两个麻花辫居然敢出现在时尚之都的时尚之店里,看样子长相也不怎么样,顶多,咦,转过头来了……好象有点耐看,长得蛮有……个人的味道。

      喀!一掌高的手形陶土杯重搁在小个子女人前,老板一反日常的雅痞风范,眉头打了三重结。对女士如此,太不绅士了!即使那是个俗女。

      “温水。喝完了快滚。”

      吧台一方自是另一番气氛。对于老板粗鲁的撵客行为有人觉得异常亲切,“我就知道,昨晚在火车上我一直在想最近老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是多多崽你这粗俗暴力的吼声,啊,真是悦耳啊。”

      “变态。”餐店老板,友称多多崽,大号MASS,本名夏连凡。面对这个只因彼此名字中有一字同音就缠上来的朋友,往往只有一个念头:一拍子拍死她。

      “啊,多骂几句,我耳朵还有点痒。”咕咚咕咚把温水灌下,放下杯子,一拍桌,吆喝道:“下一杯。”

      “白开水也能喝得那么有味,佩服,佩服。”

      “你太不厚道了,竟想用白开水打发我,对老朋友一点都不友善,当心我告诉红毛。”

      “她只会对我赞不绝口。还有,谁跟你是老朋友了。”

      “多多崽,我刚从波尔多回来,一下车就觉得巴黎冷得要命,十个指头和十根脚趾都要掉下来了。给我点制造热度的东西吧。”说完,呼哧一下,抽抽没有感冒症状的鼻子,再揉一揉,硬是人为制造红鼻头出来。

      “最多不过6度的温差,你少装可怜。”给她鄙夷的一眼。“我这还有卖剩的通心粉和芝士蛋糕,要吗?”

      “我肠胃吸收功能不好,就不浪费你的粮食了,给点不用消化直接吸收的就成,那些剩菜你拿去卖钱就好。”

      “我从来不卖剩菜,” 夏连凡抹布一丢,立刻挽救自己餐店的声誉。“姓古的,少在那抹黑,想蹭我酒喝就直说。”

      “嘁~,早这么干脆不就结了,越来越会浪费我的口水了。快点上酒,我要冻死了,你店里的暖气一点都不暖。”

      “蝗虫。”低咒一声,却仍旧给她斟上一杯红酒。就当自己倒霉,跟她是朋友不说,还跟她的朋友谈朋友,小红毛最近脾气不太好,经不得人火上加油。

      毫不在意老板的咬牙切齿,拿起杯子,酒未马上入口,放在鼻端嗅了嗅,也火大地搁下高脚杯,“你居然用日餐酒来打发我,还是拿低级的那种,怎么说也得上瓶A.O.C. Wine吧,开过的我也不介意。”

      “古澜梵!!”

      “干嘛,你以为我为什么赶今天到你的店。趁我没动手,自各拿出来吧。”

      “请问我欠了小丑骑士阁下什么东西吗?”虽然有时任性得像公主,又有时跋扈得像女王,可熟识的人习惯用小丑骑士来讥讽她,多变、乖张、诡秘、心思阴暗、总是藏在面具下,偏偏有时又风度无比媲美骑士。现在她脸上戴的面具叫:嚣张和无耻。

      “就是今天才到的那个啊,我扳手指头算的,不会有错,就是今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面上不耐烦,心里面却偷偷心虚了一下,她不可能知道的,就算她有一副狗鼻子也不可能嗅出来。

      “不肯就算了,好东西不大家分小心上吐下泻进急救室。”嗔怪几句,古澜梵笑笑不再咄咄逼人,将就着手边的日餐酒略微解解瘾,开始聊起闲话,“这次去波尔多,我把梅铎克、格雷夫、苏玳、圣达米利翁、波慕罗几个地方都走到了,本打算把梅铎克地区的61个特级酒庄都踩上一脚是,结果期末快到了,教授千里追CALL,哎,可惜!”

      夏连凡奇怪地瞟她一眼,奇怪她为什么扯起收刮经历来了,却发现店里的客人没一个在动刀叉,店员们也全歇工在吧台附近徘徊。低头一看,微型麦克风不知何时跑到蝗虫手里。她还朝自己眨眨眼,得意自己替店里增加八卦作午后餐佐,打亮知名度。

      鬼才需要这种经营范围外的知名度,朝小古翻个白眼,由得她继续乱飞口水。

      “没办法,退而求其精,我就把脚印踩到法国六大酒庄,运气好的是在梅铎克时,我混进了波仪亚克达的拉费堡,问我为什么进得去,简单啦,我跟送酒桶的哈啦几句,就一块赶马车进去了。逛了个遍,本想溜到酒窖尝个原滋味,结果差点被送到警察局,为什么差点?看在大家都是同好份上人家庄主放我一马,临走还送了我一瓶新酿。”

      “你有酒还往我这里蹭!”

      “嘿嘿,莫急,我还没说完,就在我出庄的前一刻我很不小心地看到了他们的出货单,上面居然有嚯嚯嚯……”

      “该死。”她提拉费堡就该想到的。

      “有你店的地址,我本不打算这次回来后来你这儿的,可转念一想,上好的酒庄原装酒哪——,新酿哪有陈酿香,你定的那一瓶,”凑到脸色泛青的老板耳边嘀咕,“怎么说也得四千美元吧。”说完了,贼笑不已。

      刷的一下,夏连凡的脸全黑,眼中凶光闪现。一把扯掉麦克风的插头,把小古的指一根根掰开,将她手里的杯子拿了回来,连便宜酒也不愿意请她,这人给她喝白开水都是糟蹋。“你要想喝可以,先把在我这积了灰的一叠帐单给清了,然后准备好酒钱,算你今天开始预约,4个月以后再来。”

      “4个月!就靠你那破菜窖,要保持暗度就不能开那几盏破灯,就算你是夜视眼,多开几次门热气都散掉了,没那个储存环境就别卖翘,酸了多可惜,在没破坏原味前喝掉吧,酒这个东西啊就是要冬天喝才够劲。”

      “对面有家日本料理店,你去那喝温酒吧,再不然我公寓的看门人有瓶烧刀子,今晚去凑个份,包你胃热身暖。”犹豫了一下,夏连凡决定不去争一时之气为自己的地下室辩护,如果把新买了恒温箱的事情说出来,恐怕这家伙会从半月一劫升级成日日劫。

      “我喝不得烈酒,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你先叫好救护车?”

      “那是你的事。”

      “没差了,”耸耸肩,小古手一伸,捞过琉璃瓶往舌头上撒点盐,含上一片柠檬,皱皱眉,少了一盅烈酒的刺激,没那种带劲感觉。真是后悔自己是不知节制,杀到哪儿这酒就斗到哪儿,人是爽快了,可这胃也让酒精泡坏了,医生警告说再来一次就直接送进太平间,说得是夸张了点,可自己的胃大出血是事实。那带血的绚丽一喷成了JK夜吧的绝响。自此,就和洋酒说永别,又不喜欢啤酒的苦淡味,还好,最爱的红酒不用戒。

      “莫有良心,上次住院也不见你来轮班。”

      “古阿丑,你以为你一日六餐喝的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和那个天天喂你喝粥的人牺牲了多少宝贵的二人时间。”

      “卜—卜—,是朋友的生命重要还是发情重要啊?!”严重鄙视他。

      夏连凡一听,嘴巴裂得老大,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是后者。”说完又斜眼鄙视回去,“自己都不珍惜的小命还想让别人觉得重要?你在开玩笑?”怎么红毛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的时候她就选择失忆,忘记“朋友”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烂命需打磨嘛。喂,别吊我胃口了,就两杯而已。”

      “两杯?!你当我是第一天卖红酒吗?还真敢说。”张口就要最能品出滋味的头两杯,也不怕闪到舌头。

      “卜——,我好冷好累,没力气和你吐吐沫,你今天怎么这么小气啊?!”以往已经好酒下肚了。“不管啦——,我要喝酒,不给我自己去找,一整瓶都拿走。”嘟囔着,小古半身摊在吧台上像只菜青虫一样扭来扭去,两根辫子也跟着摔来摔去。

      叹了口气,夏连凡觉得她的宝相大家欣赏够了,不想再看快二十的人耍无赖(即使身高令人怀疑),给了一个不让她分享佳酿的理由,一个让她放弃的理由。

      “我一共订了两瓶。”

      “哦哦!”有机会抱整瓶走了。

      “一瓶我准备后天就开。”优雅地笑。

      “恩、恩。”晚两天也不要紧,关键是能喝到。

      “不是用来出售的。”

      “恩、恩。”自己喝更好,可以先瓜他半瓶。

      “红毛没告诉你吗?”眼中的笑意已经肆虐,可惜有人太贪心根本没去注意对方的表情。

      “啊——,红毛?”关她什么事,难道她套近乎事先就卡位了?没关系,匀她一杯,不……两杯好了,毕竟人家关系不一般。

      “她上周答应了我求婚,后天我们就去注册,我向拉费堡特别订购的是浓情密意的爱情佳酿,作为结婚纪念。”

      “……”石化当场,僵在台面上不见动弹。

      骗人的吧!免费唱了这么久的大戏、马上就要到嘴的、四千美金的、拉费堡的高级酒庄原装酒,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流入他人肚!不,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好在还来得及,嘿嘿嘿嘿,只要今晚找到红毛诋毁……

      “你要是打主意破坏我的婚事,以后就别进我的店。”看着那不停颤动的辫子末梢,夏连凡凉凉开口,对付这个无耻之辈直接戳她短处就可以了。

      呃——,那更不划算,一瓶酒不能和一辈子的免费酒比,没关系,损失这一瓶,还有千万瓶,以后一定要吃回来喝回来,就是可惜了红毛,被这龟毛男藏起来后就见识不到她那浓浓的友情了。

      “那个——”颓丧地撑起半边身子,哀怨地问道,“请问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孩?”喝不来爱情,那长子满月酒一定不能再放过。

      踉跄一下,接住脱手的小酒盏,夏连凡朗笑出声,引来店内女子的一片赞叹。他抓起小古的辫子扫扫吧台边缘的灰尘,这才以对朋友的语气说道:“等几年吧,我们还年轻,你知道红毛心很野的,能答应我的求婚我已经够知足了。”

      “呼,来一杯,敬疼老婆的好男人。”一拍桌,豪气万丈地再讨一杯。决定了,为了早日喝到AOC,新婚礼物就送保险套吧。

      看着小古受打击也不忘讨便宜,夏连凡索性将她刚才喝剩的半杯日餐酒又塞回她手里,然后一拍助手阿桑的肩膀示意他主台,在破坏形象的狂笑冲出口前一溜烟跑到后面的休息间去。

      “笑就笑嘛,我都不在意了,你藏个什么劲啊!”听见夏连凡消失的方向隐隐有笑声传来,小古不屑地一撇嘴,鸟人也知道要遮丑。

      老板不在,只好自己觅食了。扣指敲敲吧台,召唤了不是老板等级的代理。“阿桑哥,照旧。”

      老实的阿桑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套餐具放在托盘里递给小古。她一转身,驻留人士早已散开,店员们不知何时已回到餐区穿梭忙碌起来。

      将辫子收进外套,拉上拉链,一手端着盘子,一手以金属柄为轴转动着叉子,小古开始了她的“历行公事”。

      “你干什么?!”

      “鲜贝。”在金融菁英的瞠目中叉了块边上未动过的贝肉,看看他桌上的大杯啤酒,蔑一眼,“你喝这个?”

      “不是,我是……我的酒被……”

      “下次搭清淡的Muscadet、Sancerre、Pouilly-Fume或者Rhone,啤酒,天——”没等菁英冤喊出我点的就是白酒,她已移动到下一桌。

      “海南鸡饭?你们挺会吃的嘛。恩,香槟,”往自己的细长空杯里倒一点,略沾于唇,舌尖舔去。“不错。”

      “我们自己搭的。”小情侣兴奋得不得了。

      “诶——,真有前途。”旁边一桌。

      “芋头角、叉烧猪肉,熏鸭,唔,够味,”嚼肉的同时接过殷勤献上的红酒,“美女,还是你最好,每次都点我想吃的。”都是搭红酒的好菜。

      “下次想吃什么?”斯文美女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塞。每次看她来卡油水都特别有意思,古阿丑吃免钱饭喝免钱酒时的表情让自己感觉很幸福。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要培养默契。”对这份吃鸭霸餐吃出来的情谊,小古一直很珍惜,特别是口袋扁扁的时候,“不过,我建议你尝尝阿桑哥的广东牛肉烩面,搭上浓郁丰厚的红酒,特别是Bordeaux,哇——”收回向往的表情,又往嘴塞一块鸭肉,“香菇烩汤也不错”能搭红酒的她基本上都不反对。

      “你今天怎么半途而废了?”再给她满上,好奇得要命,对于曾经爬进吧台大开全武行,突破重重防线(孔武有力的店员)到地下室抢了酒就跑的人来说,说理居然行得通?!太反常了,老板是用了什么绝招,好想知道。

      “恩,因为……”咽下食物,拎起桌巾一角擦擦嘴角,小古歪歪脑袋,撇嘴道:“我怕肚子会烂掉。”

      “啊?肚子烂掉,什么意思?老板在里面下毒了?”

      美女本是玩笑,不料小古真的重重地点了下头。“穿肠毒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古拍拍小腹笑道:“感谢你的招待,有机会再一起吃。”语罢,托盘子飘到隔区去吃清爽的生菜沙拉去腻。

      “阿桑哥,”吃了个八分饱,小古脸蛋红扑扑地旋了回吧台,“打包。蒸虾鲜贝半份,鸡肉烧鸭白肉合一份,芋头角、豆腐皮和油炸点心装一份,恩……汤嘛,香菇才吃过,奶油的太腻,就要鱼翅汤好了,对了,给我多盛点沙拉,面皮要拿一叠好啦。”

      “你……吃得完吗?”分量硬是比平常生生多出了一倍,是在报复吧。

      “不怕,房东一向不介意我用冰箱。”小古手里把玩着餐刀,笑容可掬。

      “我去厨房给你盛热汤。”阿桑不再坚持员工守则,以稳重的快步伐离开前台。

      熟练地按要求将食物密封好放进长方形的外带纸盒,拎着从厨房里走出来却看见小古靠站在吧台内,她的“绷带”又从头到脚缠了回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暗想这只蝗虫今天终于收刮完毕了。

      “谢了,阿桑哥。这个,老样子,计我帐上。”

      不理会白眼,接过战利品,垫起脚伸长胳膊把阿桑的结实胸膛拍得嘭嘭闷响,朝后间方向瞅了瞅,“你老板还在里面抽搐啊?不等他了,代我跟他说句祝福的话,OK,走了。”

      单手夹着食盒,朝窃笑的各位摆摆手,推门走出了暖和的H&C,冷空气扑面而来,小古深吸一口气,不料吼管一时受不了骤变的温度强烈收缩,惹得咳嗽连连。

      “咳咳——、咳……啊——,眼泪都呛出来了。”将脖项处的围巾扯高遮住大半边脸,稍稍低眉,眼角往细绒上蹭两下,刚溢出来的液体顷刻消失无踪。

      上空天色已暗下,可地面霓虹灯闪烁,城市的黑夜明亮多彩更甚白日,让人连一块黑暗的安静都难寻。混进冬日依旧穿熙的人流,一步一步缓慢前进,眯起眼睛,一切都在闪耀左右旋转的光圈中模糊,清脆的鞋跟击踏声、细碎的交谈声、红灯前的煞车声、重复播放的广告……就像是从不同步空间穿来,因为时间流的差异而变得沉缓、迟滞……

      “嘿,漂亮的小姐,来首曲子吧。”浓浓法腔的英语卤莽地闯入夜冥时间。

      陡然睁眼,晕旋感过后,一张“落魄艺术家”的脸映入眼帘,小古惊叹,长得真有代表性,即使穿着不御寒的旧大衣,满脸胡渣,双颊瘦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可眼中依旧是坚持自我的生活方式的神采。要是自己遇到三餐不济、饥寒交迫的情况,早就跑到餐食分量大的餐厅打零工把肚子填得饱饱的。

      “C小调即兴幻想曲,行吧?”自己的最爱之一。

      “小姐,我没法在弦上弹钢琴。”流浪艺术家苦笑,自己肩上架的明明是小提琴,她却去点钢琴演奏曲目。

      “巴黎人的欢乐进行曲”。应景嘛。

      “……那也不太合适。”自己是不是叫错人了。

      “你还真麻烦!”

      不敢吭声,流浪人只好在心里嘀咕:是你在找麻烦吧。“来首轻快的曲子吧,小姐,最近有首流行的曲子,不如我拉这……”

      “我讨厌流行。”藏在围巾后面闷哑地打断对方的建议,笑得欢快,眼睛晶亮。“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就是牧歌风格那段。”

      “没问题。”有着浓厚的田园牧歌风味和匈牙利民歌情调,浪漫主义的激情与古典主义严谨结合,安详与厚重相得益彰的勃拉姆斯,看来她是古典派的。放下心了,调整一下僵硬的笑容,将弓搭上弦。

      “等一下!”急急喊卡,小古鼻子蹭蹭围巾,改了主意,“这天气听牧歌更觉得冷,我们振奋振奋……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这个好,就这个!”

      “……”僵着指头有些生硬地拉拉弓,但愿满足这位挑三拣四的小姐的要求后,她赶紧走人,而他也可以吃上热食……她又在干什么?看着小古将盒子搁下,窜到路边树下,蹦达几下,折下垂吊的一截树枝又跑了回来,掰成两段,将自己的铁皮桶翻了个,鼓捣起来,流浪艺术家越发想躲。

      “咚、咚……”小古试了试音,对铁皮桶发出的声音颇为满意。抬起头,见那人往一边躲,招招手,道:“没关系,一段枯枝而已,帮助它健□□长,快开始吧,我帮你配乐,这首曲子有鼓点比较好吧。” 柴可夫斯基的1812序曲是柴可夫斯基受老师之邀而为在1812年卫国战争中被焚毁的莫斯科救主基督大教堂的重新落成而作,通过音乐仔细描述了这场战争的全部历程。在乐曲中选用了一些极为特殊的“乐器”,比如大炮,钟声,还有军鼓。小古一屁股坐在石阶上,抬起胳膊做预备姿势,衣服堆得臃肿,远看就像一只胖海狮。

      不娴熟的琴技,粗碎的敲打声,还混着低哑的哼唱声,巴黎冬日广场的一角,不情愿与乐悠悠凑合着织出一方闲趣,引来行人的驻足,裹着厚实的长衣在冷风中品味这匆匆中的漫步徘徊,繁华中的贫涩游戏……

      “谢谢、谢谢。”小古笨拙地左答右谢,艺人的扁帽子里盛满了硬币和捏成团的小钞,人群散去,流浪人欣喜地欲抓起帽子数钱,不料,一只毛手半途拦截,先他一步拿起。

      “共同劳动共同分享,你一半我一半。”说完,数也不数,抓起一把纸钞就塞进口袋里,“给你。”

      看着帽子里零星的纸钞和沉甸甸的硬币,艺人叹口气,心想:也罢,总比一无所获要强很多,就当是答谢她。

      “你吃晚饭了吗?”

      早已饥肠辘辘的人大力摇头,为了这一顿他陪着一没品德的疯子玩,牺牲大了。

      “准备吃什么?”

      “……热狗。”省着用吧,下顿还没着落呢,明天换个地方试试。

      “诶,听起来不错,”摸摸肚子,折腾半天,消化了不少。“那我们交换吧。”

      “什么?!”连一根热狗都要抢吗?明明拿走了大半的钱。

      费力地站起身,小古拎起纸盒往流浪艺人的怀里一放,“你吃我的晚餐,我去吃你的热狗,就这样。还有,”她摸出一张小钞拍在盒子上,“这是刚才我的乐器租金,多谢了。”

      将大衣拢拢紧,小古哼起含混的小河淌水,在艺人掀开盒盖的错愕与惊呼中度步渐远,终与夜色融为一体。

      H&C这边,老板夏连凡刻意留在休息间消磨时间,小睡了一觉,醒来看时间估摸着抢粮的人走了,想到小古有酒喝不成的鳖样他就乐得不行,回前厅果然不见了那个讨厌生物,大大爽心。

      “老板,古小姐要我代她向你说句祝福的话。”忠厚的阿桑牢记别人的嘱托,不论喜欢与否。

      “哦,她说什么了?”她也会说好话,难得。

      “……”

      “阿桑?”脸怎么僵住了。“你怎么不说话?她要你转告我什么祝福的话?”

      “……”莫非古小姐是要我向老板说祝福的话??还是她只是想说一句祝福而已??阿桑心里复杂斗争,最后选择最符合他所认识的小古会说的话。“老板,古小姐就叫我代说祝福,可具体的她什么都没说。”

      “那个小心眼,就知道她不会诚心。”环视店内一周,发现少了一个嫩涩少年。“阿桑,你家小竺呢?”

      “到地下室取酒了,奇怪?已经有一阵子了,还回来了。”阿桑皱眉,对于这个小爱人总有几分不放心,他做事太毛躁,还是个孩子。

      “我去看看吧。”无事的老板决定安定店内二号人物的军心。

      夏连凡晃到地下室,走近木门心里打了个突,本该微掩的门密密合上,上面的铁栓被扳起,用活锁扣着,店里的人都知道打佯前这门不扣的,是谁做的,难道是想防蝗虫飞进去,可真有心。

      嘭嘭嘭。“外面有人吗?救命呀——”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谁在里面?”老板惊得退立刻一步,怎么会有人被锁在里面?!

      “……老板!老板!是我,小竺。”里面的遇难者兴奋得乱跳,终于有人发现他了。地下室黑漆漆的,恐怖得要命。

      “小竺?你在里面干什么?”夏连凡取下大锁推开沉重的实心木门。一条黑影蹿了出来,直接扑到他怀里。

      “呜呜——,老板,里面好黑啊。”

      “放手。”腰快断掉了。

      “古小姐太没人性啦!”

      “古小姐?你说清楚,蝗虫今天来过地下室?!”怀里的大男人上下蹭表示肯定。“妈的,放开。”一个字不说他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夏连凡火冒三丈,攥紧拳头对着小竺的胃部一记直冲拳。

      “哎哟——”糟,一时害怕忘记了老板和桑一样是个不良份子。小竺自哀,难道今天的奖励就是吃拳头吗?

      “说,蝗虫做了什么?”

      “那个,古小姐她”揉着小腹,扶着墙站了起来,勉强道:“我到后面来取酒,结果古小姐突然从我后面出现,然后……”

      “不要卖关子,一口气说完。”真是的,阿桑那家伙怎么看上这么个软皮蛋。

      “是,老板。她从后面冒出来踹了我的屁股一脚,我就跌在了地上,接着她抢走了我的灯,好象去了红酒架那边,再后来,她没等我站好又跑过来把我踢倒在地,最后,她拎着灯丢下我跑了,还把门从外面扣上,我就被关在下面老半天。我一直叫,可是地下室隔音效果太好了,前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停!那后面不重要。”

      “老板,最恐怖就在后面,你不知道,这下面……”

      “够了。”不理会小竺的哀怜抱怨,夏连凡从墙上取下煤油灯,拧亮,走进地下室去确认损失。来到红酒的木架前,举灯细看,酒都在原位,奇怪,她就这样空手出去,不可能吧,那只蝗虫什么时候长良心知道不坑人了。可是,真的没有少。

      “老……老板……,会不会是那个……”

      “什么?!”夏连凡举高灯照亮小竺脸上的惨白,顺着他颤微微的食指一看。那里放的是专门为那两瓶媲美黄金的红酒购买的恒温箱,到他手里也不过三天,她不可能会知道的。一个箭步冲上去,滴滴滴滴按下密码,哔的一声箱盖锁弹开。

      “啊,刚才我好象也听到这么哔——的一声。”某少年明显的不知死活,张口补充道。

      心里不停地念不会的不会的,不放弃地拉起密封盖,眼里见到的却是噩耗的证实,夏连凡闭上眼,果然躲不多吗——

      一对特制酒瓶少了一半,暗蓝色那瓶不见了,那本是准备将来在孩子出世时作新生庆贺用的,现在恒温箱里只剩暗红色的婚庆酒静静独躺,小古拿走了平安康泰,留下了浓清蜜意。她的确没有破戒,错的是他自己,他不应该告诉那家伙有两瓶酒的。

      “老板——”

      “不要吵!”像只苍蝇似的一直在耳边嗡嗡个不停。

      “……可是,老板,那好象有张纸条。”

      纸条?睁眼一看,果然在那个仿佛在嘲笑他的凹陷中有张暗黄色的笺条。她还想签名纪念吗?!心情糟到谷底,一把抓起黄笺,凑到灯侧细看:

      “多多,这酒我先替你儿子(也许是女儿)保管着,等他成年我会归还的。and教唆未成年人喝酒是犯罪行为,就算那是你生的。”
      循规蹈矩的古留

      “古澜凡!古阿丑!你就不要让我再见到你。”跟她讲什么友谊无价!那个贪得无厌的无耻小人,就像只蚂蚁似的辛勤地往自己窝里盘,什么时候见她把吃到肚里的吐出来过,“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个还法!”

      “阿嚏、阿嚏、阿嚏——,是哪个王八蛋在咒我,哎哟,我的鼻子,阿嚏——”另一个居住区内,古澜凡把头偏在一边,避开杯子频频打着喷嚏,红了鼻子。

      (第二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蝗虫、游酒学、只为所好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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