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星逆行》澄礼

7、7

　　到了宿舍。
　　从她上车不一会儿，一场暴雨忽骤，下到现在。
　　水梨端着洗衣盆，在阳台驻足。
　　视线远方，车灯在千丝万缕的雨线中泡成一团杂乱的朦胧光线，车堵在十字路口，许久未动。
　　她人明明站在阳台，却像隔层膜，泡在水里。

　　回忆和情绪无端被拉满，在潮湿的天气里发闷淌水。
　　既然。她回来的时候暴雨已然忽至，那更晚一步的祁屹周呢。
　　他会不会还困在某一处的雨里？

　　而且。她不知道该怎么理解，临走前祁屹周说的那句话。
　　是指责她敷衍，连面上的坦诚都没有，还是……
　　觉得她把自己的情绪总是放在最后，感觉不爽。

　　是前者的话，她可以理解。
　　毕竟谁都不喜欢被别人敷衍，尤其是像祁屹周这样骄傲的人。
　　但，后者的话……

　　水梨换位思考，她和祁屹周的关系。
　　像是不约而同。

　　在奶茶店的相处，他们都并未和任何人说起。
　　出了奶茶店，他们依旧是同学眼中的陌生人，迎面撞上，连眼神都不会交汇一下。
　　水梨也不用和别人解释她为什么和祁屹周认识。

　　唯一的交际是偶尔，祁屹周会和她同桌换位置，用来睡觉。
　　后排空间大，老师不经常走到后排来。

　　所以水梨接完热水回来，就看见，男生眉眼惺忪，碎发微凌，胳膊撑着脸颊，眼睫压出一片阴影，长腿交叉到桌外。

　　他就算睡着，存在感也极其强烈，周遭的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些。
　　水梨也不敢打扰他，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差不多是铃声敲响后的几秒，他才动了动，抬起脸。
　　眼神还没聚焦，眉目中依旧带着倦意。
　　水梨下意识朝他笑了下。

　　没半秒，男生似乎清醒了点，抓了把额发，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烦躁，问，“怎么不叫我？”
　　声音带着睡意未散的嘶哑，很好听。

　　回答的是什么，水梨不太记得了。
　　但那次对话，是他们关系的一个转折点。

　　他们从不熟变成了有点熟。
　　但从头到尾都只是这种有点熟的状态。

　　毕竟两人本就不是一路人，有点熟的具体表现也只是。路上遇见，她会和他挥下手，勾起唇角礼貌笑下，而他则可有可无地点下头。

　　所以水梨也不懂，为什么他说出的话会有对她把情绪排在后一位的不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心态。

　　如果她是祁屹周，一个只是有点熟，并且还说过“离我远点”的同学，她是一定不想再和这人接触。
　　所以这句话，估计也可以理解为，他对她性格的不爽。
　　水梨也顾不上生气，她没有那么多情绪可以值得来消耗。

　　收回视线，水梨摁亮手机屏幕，找到祁屹周的微信。
　　没有询问他到了吗，而是把上次的药钱和今天的饭钱罗列出来。
　　水梨：【微信转账350.00】
　　也没有再补上一句成人间应有的客套结束语。

　　水梨摁熄了手机屏幕。
　　说她冷淡也好，说她理智也罢，水梨清楚地知道，人和人的缘分是有限的，一句平常的告别，他们这辈子的缘分可能就此结束。
　　而她用转账作为她和祁屹周缘分的尽头。
　　-
　　莲花杯将至，舞蹈房里每天人都格外多，时常是有人去了又走，过几天走了又去，舞蹈房里见证人生百态。
　　水梨却没有受旁人的影响，有自己的步调，永远都去得最早，走得最晚。

　　时间慢慢流逝。
　　不知不觉，深秋已至，风吹枫叶，簌簌往下落，穿的衣服也从单薄的长袖换成了微厚的秋季外套。
　　受她感染，连一向懒散的成橙也破天荒地勤快起来，连秋盹也没挡住她去舞蹈房的脚步。

　　专业课课程过半。
　　因为开胯，正疼得龇牙咧嘴的成橙，眼尖地看见，秦仪鸾此时才姗姗来迟。
　　老师却也不指责她，只口头上说几句就让她练功去了。

　　成橙收了酸痛的腿，酸溜溜地吐槽，“妈妈是副院长真好啊，课都不用上，各种赛事还铁定有她名。”
　　付雪楠也跟着看了眼正换练功服的秦仪鸾，问得好奇，“她最近怎么老是翘课？莲花杯名额本来就少，她妈妈虽然是副院长，也不能一手遮天，就让她去参赛吧。”
　　“阿梨你知道为什么吗？”成橙也问。

　　水梨不关注别人的事，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摇摇头。
　　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

　　第二天，早功练软度的时候，成橙叫停水梨，又拉了付雪楠过来。
　　于是她们三人围坐在舞蹈房一角。
　　成橙神神秘秘地竖根指头，“我知道秦仪鸾翘课干嘛去了。”

　　付雪楠凑近耳朵听，但根本不需要凑近，因为成橙的音量不小，语气中也充满了幸灾乐祸，“她去追人去了，就隔壁京大的，叫祁什么……周？祁屹周！就这个，还挺有名的。”

　　水梨一愣，对时间的恍惚感被这个名字一下子拉回。
　　距离上次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她的微信转账，祁屹周并没有收。
　　空荡荡地留在他们的聊天记录里。
　　而后，一到二十四小时，她便收到了转账过期退还通知。

　　不知道他是不愿意收，还是忙得没时间看手机。
　　但已经做好了再也不会见面的打算，水梨便不会让它变成根刺，扎在心间。
　　她找了杨李要了祁屹周的手机号码，在支付宝搜索。
　　正好有。
　　而且名字最后一个字也对得上。

　　垂着眼，将小数点后两位慢慢输入。
　　【水梨向＊＊周转账350.00元。】
　　“……”

　　自此。
　　两人的关系在此刻，彻底画下了句点。

　　“什么！她这个时候去追人！她是真的不把莲花杯当回事啊。”付雪楠惊道。
　　成橙翻了个白眼，“她需要当个什么事，有个好妈妈比什么都强，还好我们阿梨是实打实的厉害和她这种靠妈的不一样。”
　　声音太大，惊动了秦仪鸾。

　　秦仪鸾站起，脸色难看，指着成橙的鼻子骂，“成橙，你在背后唧唧歪歪说什么？谁靠妈了，说这话，贱不贱啊你。”
　　成橙也不是好惹的，站起不甘示弱，“谁不爽谁心里有鬼呗，做贼心虚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语不和。
　　秦仪鸾上前几步，和成橙扭打在一起。
　　成橙也卯着劲，反手几巴掌抽到秦仪鸾脸上。

　　这下可了得，同学们忙拉开两人。同学之间斗殴可不是小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秦仪鸾被拉开后，指着成橙鼻子放狠话，“你就酸吧，看着我参加莲花杯！羡慕死你！”
　　“羡慕你什么啊，羡慕你会投胎，有个好妈？”成橙回嘴。
　　“……”

　　秦仪鸾被拉走后，成橙仍气哼哼的，“什么人嘛，靠妈还当成了资本。”
　　付雪楠拉住她的手，“别说了别说了，你也是，非要和她过不去，背后说人也不是好事……”
　　成橙不依：“你都不知道她多讨厌。”

　　水梨正拍着成橙的背，安抚她，忽地脸颊被捏住，抬脸就见成橙正叮嘱她：
　　“好阿梨，你一定要争气，把莲花杯抢了，最好还把她追的那个男生一起打包带走，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水梨觉得后者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还是好脾气地随她胡言乱语。
　　-
　　更秋一点，枫叶烧成火红，气温忽降，成橙已经坚持不下来早起练功，每天被水梨拖着叫起来。
　　成橙的男朋友董明辉说要请她们宿舍吃饭，感谢她们平时对成橙的照顾。

　　觉得没必要破费，水梨和付雪楠婉拒了好几次，依旧没打消董明辉的热情。
　　“吃个饭而已啦，我男朋友那边也会带朋友去，我们一起过去，我们吃我们的，也不会尴尬，”成橙也劝道，“阿梨，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要小学家教的，这次吃饭也去，你们刚好还可以聊聊看合不合适。”
　　“……”

　　还没来得及再拒绝，付雪楠已经被成橙磨得答应下来，水梨便咽了话。
　　时间很快拉到约好吃饭的日子。

　　成橙先出发，看时间差不多，又给她们叫了车。
　　车慢慢往市中心开去。
　　此时有点雾，建筑上的LED灯亮得鳞次比节，像一个个越出海岸的银色美人鱼，完全和白天不一样的城市夜景。

　　很清楚，她和付雪楠去是作为成橙舍友身份，顺带去的。
　　所以两人具是穿得简单。

　　待进了餐厅，找到包厢，寻了个不太明显的位置坐下。
　　水梨和成橙打个招呼，示意她们到了。
　　坐了不到一会儿，董明辉也过来和她们讲了会话。又说自己朋友马上来，让她们先坐坐。
　　水梨捧着杯橙汁，慢慢喝着。

　　他们坐的是八人圆桌。
　　此时只坐了她和付雪楠两个，除去成橙和董明辉，剩下了四个座位。

　　水梨垂了眼，没什么兴趣去探究剩下四个座位会来什么样的人。
　　门已然被推开，一道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董明辉，大爷我到了，快出来接驾。”
　　“……”

　　水梨顺着声音望去，愣住。
　　声音的主人顺着往里望，也愣住。
　　杨李首先回神，“梨子！怎么是你，什么样的缘分，吃个饭都能遇到！”

　　成橙被事情的发展弄得有些懵，看着他们俩，试探地问，“……你们认识？”
　　杨李道，“那当然，我和梨子可是发小，是吧，梨子。”

　　水梨的承认声还没出口，杨李手忽地往外指：“而且，不仅是我和她认识，他也认识。”
　　水梨不知道这个他是谁，嘴里的话被吞下，下意识顺着杨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餐厅外的光线晦暗些。
　　男生眉目藏在阴影里，随着迈步，一点点像推拉般，五官彻底清晰起来。他微低着头，眼睑垂着，在看手机。
　　有显眼的困倦和散漫，也一直没抬头。

　　水梨没想到会再见到他，下意识偏了偏头。
　　这一个小动作，却好似踩在了杨李的脑神经上，他大大咧咧地指出来，“梨子，你躲什么躲啊？他祁屹周啊！不是你最近找我，又要他微信，又要手机号码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