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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守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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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出决定后,她不希望华心他们眼睁睁看着她昏睡过去便将其他人都赶出了房门,只剩师父一个陪在身边。
锦盒中的仙草在白雾中摇曳生姿,惹人怜爱。可惜骆小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着鼻尖去分辨那股淡淡的香气。
这么神圣的仙草居然要生吃,她捧着锦盒心生敬意,有些下不了口。
“你真的决定了?”白沉虽然对这个决定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没有料到她这么快便作出了选择。
“嗯,决定好了。”她点了点头,淡淡的香气钻入鼻中,让她舒服不少,“活着总比魂飞魄散不得善终的好。而且我相信,师父你一定不会就这么让我睡下去的,是不是?”她歪过头,无比精准地对上白沉的眼,微微而笑。
“是。”白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一定会让她醒来。
“不过……”她犹豫了下。
“何事?”
“这个草到底该怎么吃下去啊?”她已经纠结很久了。
白沉怔了怔,随即失笑道,“此草极有灵性,你无需生吃硬嚼,只需轻轻吸食而已便可。”
原来是这样。
她捧起锦盒,慢慢凑向鼻尖。淡淡的雾气在她鼻尖凝成一滴白露,隐隐有香气萦绕,沁人心脾,仿佛一株美丽的罂粟,正在诱惑着人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忍不住想吸一下,却被人突然握住手腕,生生止住下一步的动作。
她困惑地转过头,有些不解。
白沉也微微一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伸手阻止她,这一步注定要走,如今这样拖拖拉拉并不是他一贯的个性。
骆小远眨了眨眼,“师父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白沉松开手,略一沉吟,开口问道:“在服食仙草之前,你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她笑,“想做的事有许多啊,比如去游历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看看柔云和童凌他们过得好不好,多得数都数不完,只是时间来不及了。至于相见的人么……”她顿了顿,“大家都在身边,也没什么遗憾了。”
白沉凝视着她,很缓慢地开口:“你不想见一见段朗月么?”
骆小远本一直保持的笑容顿时凝在唇边。
怎么会不想?她每天都在等这个人出现,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她沉默许久,然后摇了摇头,“想或不想都不重要了。”既然他不想见她,这样未必不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虽然结果不是那么完美,可她到底是不用魂飞魄散这么凄惨了,如此一想,她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不过是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她不再迟疑,凑到锦盒旁狠狠吸了一口气。
白沉没有想到她竟如此决绝,狠得仿佛一刀斩下,永远也不再回头。
骆小远在呼吸的一瞬间,一股冷香直冲入鼻,然后似乎有一道什么奇怪的力量在脑中横冲直撞,紧接着眼前本灰蒙蒙的一切突然开始透出一点光亮。在缓慢的适应后,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竟可以视物了。
眼前的锦盒里一片白雾环绕,白雾中正有一株仙草娇小可人。在她的吸食下,仙草自叶尖到叶根正缓慢地变幻成一缕幽然的绿色烟雾,钻入她的鼻尖。
真的是好神奇的宝物。
待仙草完全被吸食后,胸口那些钝钝的闷痛感以及身体其它不舒服的感觉都仿佛被风一下子吹散了,骆小远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轻了许多。可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紧接着迎来的却是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的困倦感,身体内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重重地将她往下扯,越扯越重、越扯越困。
神奇归神奇,可药效也太快了点吧?
在意识清醒与混沌的边缘上,她勉强撑出一丝力气,偏过头看了一眼师父,却见他双眸闪动,仿佛有话想说。
她有些不解,可此时已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睡意如海水般涌来,让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白沉单手枕住她的双肩,轻轻晃了晃,“小远,为师有话想对你说,听完再睡好不好?”
她慢慢闭上眼,“嗯”了一声,状似呓语。
“其实这一次去找仙草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
“我知道,还有师父的娘亲嘛。”她是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
“不是,是……”
“师父,我真的好困啊,有什么话等我醒了再告诉我吧。”骆小远再也撑不住了,懒懒地翻了一个身,什么也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白沉不再开口,往日清雅如水的双眸中藏着掩饰不住的浓浓哀意。
他俯下身为她掖好棉被,走至窗边。
窗外便是神女湖,湖面平静依然,偶有微风自远方来,送来清爽的凉意。
“你为何不去见一见她?”
“你没有听到她说已经不重要了么?”窗边蓝光骤然一闪,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清晰开来。湖风吹拂下,海蓝色的双眸在额发下若隐若现。
“那你又为何要我替你隐瞒采摘长生草的事?”
白沉清楚地记得,在极南之地搜寻几日无果后他便与娘亲分开寻找,然而就在他好不容易于南清池旁找到一株长生后却遇见一头凶猛异常的神兽。几日的奔波与搜寻令他他早已精疲力竭,勉强与神兽斗了多招后终于不敌,落下阵来。而事实上,于千钧一发之际喝退神兽的却非那个仙人,而是突然出现的段朗月。
虽然后来确实遇见了仙人,然而斗退神兽摘到仙草的人,却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默然不语的人——段朗月。
“你如今不去见她,也许便再也看不见她清醒时的模样。”
段朗月沉默着,良久良久。
白沉看了他一眼,“我一直想知道,你当日明知后果为何还要执意带她离开?”
段朗月失笑道:“这个问题,那只小狐狸也问过我。我记得我当时的回答,是因为自私。”
白沉淡然的表情没有起伏,道:“我要听的是真话。”
“你果然比较难缠。”段朗月轻笑出声,扶着额似乎有些头疼,然而带着笑的唇角却没有一丝温度,“你知道一个人等待十年是什么滋味吗?啊,你一定不知道。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情绪,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心里破空而出,却被时间生生压抑着,苦苦挣扎不得。”
白沉眉头微蹙,等他继续说下去。
“仇恨让我甘愿等下去,可即便是如此,十年的时间也让我等得耐心全无。”他的声音淡如流水,听不出情绪,“可她呢?她需要等的不止是十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五十年或者更多。她会被时间折磨得面目全非,支离破碎。”
“所以你选择带她走?”
“我带她离开本是决定去极南之地,打算和她一起去找长生草。可我没有想到她的身体已经衰竭成这个样子,还一直瞒着我。”他苦笑着摇头,“说到底,还是我太自私了。”
白沉静静地看着他,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想看清些什么。看了许久,他再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与他擦肩而过,离开了房间。
段朗月怔了怔,回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不易察觉地略微扬起。
这个家伙还真古怪啊。
湖上清风自窗外吹入,一股淡淡的香气在房内弥漫开来,令人顿觉神清气爽。这是长生草的香气。
他转过身,不远不近地凝望着那张安静的睡颜,神色难辨。
一步一步走至床边,他俯下身看着她,鬓间的长发自肩头滑过,轻轻落在她的脸上。不知是不是才刚刚服下仙草的原因,她似还有知觉地微微蹙起眉心,仿佛在说:谁啊,讨厌!
这一幕落在眼中,他微微一怔,有些欣喜地看着这张皱在一起的小脸。然而下一刻,她的眉心又舒展开来,睡颜安静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他的错觉。
此时,落暮已至。窗外一轮红似血的落日悬挂在半空之中,万丈霞光自云层中钻出,艳丽地铺陈在还未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上,近得仿佛触手可得。他含笑地推了推躺着的人儿,“这里的落日最美,你却睡觉偷懒,若醒来你再见不着我,你该如何?”
可床榻上的人却毫无反应,并不似要醒的模样。
他摇头一笑,想要伸手去触碰她,可想了想又缩了回来,笑容愈发的苦涩。
神女湖畔,霞光万丈。然而只是须臾之间,落日的余晖便渐渐褪去,直至满满的一层墨蓝色自天际蔓延开来,铺满整个天幕。天地间又恢复一片安宁,平静地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他缓缓起身,不再看她一眼,决然闪身离开。
床榻之上,有一个小小的人正安然地睡着,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落入枕中,再也寻不到了。
骆小远陷入沉睡后,并没有如自己当初所预料般的毫无知觉。而事实上,她的梦境异常美丽。波澜壮阔的天地中,满满的全是鲜花,一望无际。这些鲜花每一种她都不曾见过,美丽得异乎寻常,那些泛着润泽的花瓣在微风中舒展,妖娆地摇曳着身子,散发出惑人心神的香气。远处有一挂瀑布,终年不休地流淌下澄清冰彻的泉水,泉水池旁的岩石在水流的冲击下形成各种形状,莹亮可爱,还有不知名的小草点着露水在风中舞蹈。
白日的天空下,总有一道彩虹悬挂在天际,颜色美得宛若朝霞。而到了晚上,便有蝴蝶在皎洁水润的月光下翩跹起舞,蝶翼颤动着停在她柔软的青丝上,不肯离去。
真的是好美的地方,不似人间。
她整日整日地躺在花丛中,风中传来青草的香味还有泉水的声音,偶尔也会跑去瀑布下洗脚,吓走在池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并以此为乐。
有时候,她会想起自己是在睡觉,这不过是一个美丽得让人不愿醒来的梦境。可久而久之,她也会忘记这样一个事实。仿佛她天生就应该在这个地方,从一出生起就是了。
但偶尔她也能听到风中隐约有人在喊她,那些声音忽远忽近,好像是在叫她起床。起初她还在很认真地听着,可直到后来也便习惯了,有时还会因为去逗弄林间的小松鼠而忽略那些呼唤的声音。
这个世界纯净地有些不真实,天地间只有美好,没有欺骗没有背弃没有战争。
她一头钻进这个世界,深深地沉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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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谷中,四季如常,依然是往日的光景,并未因昔日的大战而露出萧条的意味。
红染冷眼看着那个在大殿外跪拜着的身影,心头莫名闪过一丝情绪,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是真的不懂。
生活在玄冥谷的他们自来便是随心所欲,想爱就爱、想恨就恨。若喜欢一个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强取豪夺到手,若讨厌一个东西,哪怕是毁灭也不可惜。只是尽管如此,若是涉及到自身利益,那么再爱再恨,也一定要放弃。
因为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了。
她从前曾喜欢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喜欢到甚至想通过毁了那个女人来得到他,可是当谷主警告她时,她宁愿放弃。所以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一个人像他那样甘愿在殿前跪上那么久,只是想要找到一个救人的方法。
她开口问过他,可这个男人却从来没有把她放在过眼里,只是安静地跪着,任何人也不理睬,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今日已是他跪拜的第三百日了吧。
她突然有些恼意,甩着袖子便顺着游廊朝大殿内走去。
大殿内门窗紧闭,只有水晶柱上镶着的夜明珠散发着润洁的光泽。无风自飘的轻纱微微扬起,有一个单薄的身影隔着白纱坐在大殿的正上座,单手支头,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已经睡着。
红染一时有些为难,不知是该开口禀报,还是闭嘴等待。
然而白纱后的人并没有让她等待多久,出声道:“何事?”声音依旧青涩稚嫩,却是十足的气势威严。
红染怔了怔,赶紧上前一步应道:“十日后冥王大喜,特送来请帖邀谷主赴宴。”
座上的人动了动,支着头的手放在扶手下缓缓敲着。偌大的大殿中因着着些微的敲击声而发出空旷的回音,让人不觉有些压抑。
在红染垂首等待回复时,座上的人突然开声询问:“今日是鬼子跪在大殿前的第几天了?”
“回谷主,已是三百日了。”
他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有些讶异,“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不过是打个盹便已是三百日了么。”
红染嘴角抽了抽,心里开始为某个在外头傻跪的人有些不值。
“叫他进来吧。”
“是。”
待段朗月伸腿着腿纾解关节时,大殿正中央座上之人冷笑出声,“装模作样,你难不成还会有酸痛的麻意么?”
段朗月笑了笑,拍去因长时间跪坐而沾染上的尘土,然后直入主题,“到底有什么办法?”
座上人嗤道:“这就是你跪了三百日后仅有的觉悟?”三百日前有人突然闯殿进来求他告知使骆小远醒来的方法,当时他存心不想告诉他,却不料这个死心眼的家伙居然用跪坐这种老土的方法威胁他,还一跪就跪三百日,真的当他太闲了么?!
“我的脾气谷主十分清楚,而谷主又一向英明无双,绝不会浪费时间。”他露出胸有成竹的笑意,“既然谷主选择在这个时间传我进殿,必是有了决定。”
微风浮动间,投射在轻纱上的身影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
许久后,终于出声问道:“你真的愿意为了骆小远去做任何事?”
“说吧。”毫不迟疑。
“好,我告诉你。”但愿……你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