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太阳升起的日子》诸葛扇

17、第十七章

　　“如果本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心理原因。”心理科医生补充道：“一些难以启齿，或者自我保护机制选择遗忘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回避，可能遗忘，但是并没有解决，导致一直失眠。最好问一下，第一次失眠是什么时候，前后发生了些什么。”

　　路盛放下手机，看向简安，“姐姐，你第一次失眠是什么时候？”

　　“五年前吧。”

　　五年？

　　整整失眠了五年？

　　路盛表情瞬间凝重，“那时候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简安凝眉想了想，“好像什么事都没有。”

　　简安看着小区门口。

　　小区门口人来人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吃完了饭，牵着孩子出来遛弯。

　　大朋友蹦蹦跳跳，小朋友骑着自己的平衡车。

　　简安说道：“那时候刚毕业没多久，接了温玉的案子。温玉，你知道吧？现在在事务所做保洁。她那时候结婚没多久，有一个女儿，三岁，但是老公长期家暴。她老公就是王相业，当时离婚案闹得挺大的，甚至一度压过娱乐圈的绯闻。温玉家是普通的小家庭，当初结婚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灰姑娘嫁进豪门，没人知道温玉在结婚后遭遇了什么。

　　温玉性格软弱，每次家暴后，又都是王家投资的医院在负责治疗，所以没什么证据，就一直忍着。而且，温玉也怕拿不到孩子的抚养权，把孩子留给一个长期家暴，情绪不稳定的父亲，让孩子受伤。

　　后来也是巧合，我接了她的案子。运气好，赢了。王家为了息事宁人，赔了温玉十五亿的房产，现金，股份，孩子的抚养权也给了温玉，并且承诺每个月给温玉三百万的抚养费。本来谈好的律师费是十万，当时谁也没想到官司能赢。官司结束后，温玉又给我个人包了一千万的现金红包，给公司的是单独给的。”

　　简安将手里的筷子放下，“然后我拿这一千万全款买了房子和车，房子是二手房，找了个装修公司重新装修设计调整。后来温玉又给介绍了一些生意，只不过我太年轻，很多富太太并不相信我，当然，当初的官司确实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这不能怪她们。装修结束，我就搬进去了，还请公司的同事朋友过来暖了房。就这样，一边工作一边置办新的家具，没多久就开始失眠了。”

　　那是甲醛超标？

　　除了这个路盛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这不挺好的吗？

　　刚毕业没多久，接了案子，赢了，打出了名声，拿到了天价律师费，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有了安身之处，升职加薪，事业生活一帆风顺，怎么突然就开始失眠了？

　　中间是不是像电视剧一样跳过了十年？

　　大概是看出路盛的想法了，简安沉默了一会儿，补充道：“进屋之前，测过有害物质。”

　　路盛：“……”

　　路盛继续咨询医生。

　　“如果不是心理原因，那就是身体，有体检吗？”

　　路盛脸都木了。

　　有，每半年一次，姐姐说除了胃病，贼健康。

　　所以，这是医学界的未解之谜吗？

　　不可能无缘无故吧？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一，她没说实话。”

　　路盛看了看一脸严肃的简安，这个应该不会，姐姐态度一直很诚恳，连微表情变化都没有。

　　“……二，她忘了。”

　　路盛遵遗嘱问：“姐姐，你有忘记过什么事吗？”

　　“挺多的，三岁忘记两岁的，高中忘记初中的，大学忘记高中的，现在毕业多年了，大学同学有哪些人都记不全了。有时候，我连上周发生过什么都不记得。”

　　路盛：“……”

　　“好啦。”简安笑了笑，“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有这时间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情。马上就要开学了不是吗？你不如找个兼职多赚点钱。没钱的日子，很苦的。姐姐经历过。”

　　路盛反驳道：“花再多时间在姐姐身上都不叫浪费。”

　　简安一笑而过，“嘴真甜。”

　　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着一边等着，又等了两个小时，天都黑了，估摸着，汪名荃应该不会出来了。

　　简安结账，“回家吧。”

　　路盛跟上，“如果汪女士一直拒绝见面怎么办？”

　　“只能继续想办法。”

　　简安无奈道：“如果所有办法都不起作用，那就只能等开庭前的调解见面了。”

　　出租车到了家附近，路盛让司机停下，“还有几步路，我们下来走走吧。”

　　路盛说道：“医生说，适量的运动有助于睡眠。”

　　简安点点头，从车上下来。

　　江边晚风微凉，夜色与霓虹相映成辉。

　　而天上，是一弯明月。

　　许多人都在江边散步。

　　简安和路盛肩并肩走着，目之所及一边繁华，“我记得，当初刚来这里读书时和迦南，就是我闺蜜，出去兼职打工。当时是在快餐店，晚上十点半才收工，一天是一百二十块钱。每次下了班，我和她两个人在江边蹲坐着，我拿出客人没动过就扔了的汉堡，她拿出偷偷藏的可乐，两个人一人一个汉堡一杯可乐一边看着江景。”

　　简安歪了歪头，“当时就在感叹，这座城市看着真有钱啊。那段时间我们像被困在黑暗囚笼里的两只小仓鼠，拼命的挣扎奔跑，试图破开囚笼，逃出来。在这座城市赚很多很多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安身立命。”

　　“后来呢？”

　　“后来，江边的房子越来越高，这座城市也越来越有钱了。我们的生活也开始好起来，那段苦日子就越来越模糊了。”

　　路盛止步，低头，纤长的睫毛垂下，薄唇紧紧抿着，有些话在喉间辗转却说不出口。

　　他眼前不断闪过在主卧照片上看见的，简安瘦骨嶙峋的样子。

　　一张一张，随着世间推移，逐渐开始长肉。

　　所以也难怪那时，她会用‘有肉’这两个字夸谢燕长得漂亮。

　　所以这十年，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为什么就没有遇见呢？

　　如果那段时间，他待在姐姐身边就好了。

　　他别的没有，唯独钱，很多。

　　“所以……”

　　简安浅浅一笑，“路盛，贫困的日子总会过去，你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恍惚之间，路盛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恐惧。

　　因为那个他以为微不足道的谎言。

　　姐姐真的很用心的在照顾他。

　　那以后……姐姐知道的真相……

　　完了。

　　早知道第一次见面就说实话了。

　　可是说实话的话……姐姐不会让他住下吧？

　　路盛心虚的错开简安的视线，指着不远处的便利店说：“晚上喝一杯热牛奶也有助于睡眠，我去买。”

　　说完，他长腿一迈，匆匆往便利店跑过去。

　　路盛选了一些纯牛奶和酸奶付款。

　　从店里走出来，路盛就看见简安拿着一大堆气球在免费分给周围的小朋友。

　　路盛走过去，“姐姐，可以给我一个吗？”

　　简安分给路盛一个，继续将剩下的几个分出去。

　　路盛好奇的看着简安，“怎么开始当圣诞老人分气球了？”

　　简安将最后一个米奇气球笑着递给了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姑娘，小姑娘甜甜的一笑，“谢谢姐姐。”

　　“不客气。”

　　简安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直起身来，这才回答路盛刚才的问题。

　　她说道：“刚才有个小男孩想要奥特曼的气球，一个人站在气球前挺久的，但是气球十块一个，好像太贵了，挺遗憾的。刚好我也没什么事，就买来分一分。他拿到气球的时候很高兴。”

　　她不是想给小孩子分气球，是想给以前的自己一个。

　　就像橱窗里漂亮的生日蛋糕，就像游乐园里旋转的摩天轮……

　　小仓鼠一直生活在黑暗的囚笼里，拼命的爬啊爬啊爬，好不容易爬出来了，第一件事会做什么呢？

　　“姐姐。”

　　路盛声音干涩。

　　“嗯？牛奶买好了？”

　　“姐姐，我有一件事一直很想做，可以允许我吗？”

　　简安疑惑的凝视着路盛的眼睛。

　　路盛的眼睛一直很好看的。

　　所以每当他红了眼，她就不忍心了。

　　其实在机场也是，摘下墨镜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的眼睛，澄澈干净，像雨后晴空。

　　是她这二十多年来见过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简安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路盛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混合着栀子香的风从耳边低语而过，拿着气球的孩子们你追我闹，笑声不断。

　　而在那间隙之间，她仿佛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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