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明月何寂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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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神色微妙的抬起双袖，小心翼翼的使这双雪色的蝶翼不被自己踩到。
他仰首，扫过道路两旁的深色大树。低头，瞥过满腹灰尘的似是大理石的光滑地面。
应是以破败一词形容这个仙居。白卿没什么波动的下了结论。而他又看见随处胡乱攀附的苦绿藤曼上随着他们的前进的方向开出细小的花苞。
点点星星绽放。那些花朵向下坠着光芯，如同一个个小小的宝贵的夜明石，微微照亮这处院落细处的精致浮雕、古老用料，石林摆件结构复杂，池塘一隅清波微动。
有星点在那坠子的摆动下晃出，漂浮在白卿的去路之上。微微颤颤的，和不知名的花朵漾成一片荧光暗淡的星河。
白卿停顿脚步，身后的谷缘顺从的也停下动作。白卿伸手，五指摊开掌心从下往上划出，然而光点未曾停顿在他的掌心。
星河无关时间、地点迟缓流动，隐隐显出仙居过往的端庄和孤傲。
白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从中闻到枯败和不甘的气味。
虽然犹豫，他还是为《踏山海》取这一处院落材。
他的渡步来到了仙居的边缘，望见一望无际的夜空，他才恍惚这是一处空岛，或者说是一处开放着的空中秘境。
云彩柔软淡色的边缘包裹着仙岛的地面轮廓。白卿往下望去，看见了问仙楼。
为什么他会一眼就认出那是问仙楼？
因为没有人会在见到白卿所见的，不会认为那不是问仙楼。
如它的名字一般，那就是一处凡间叩响仙境的月下盛景。
于云端和山巅夹角处露出的一角琼楼玉宇，珠檐玉勾顶着如星光的明色。夜幕群山，长虹卧波，荧火巍宇。烛光似一层烟雾随着楼人的足步在楼阁中游荡。何处似有披云挂星之人抚琴，一声琴弦惊醒梦魂，轻拂心头引诸位脚下陌路延申，仙人来云阙、凡人去浪尘。
端的一幅仙境之姿，而薄红的主色调却带着蛊惑，引诱着让人刮去所有凡缘，妄与此处共长生。
白卿也非常满意，本来他对问仙楼一开始的设想也并非世外无纷争之镜，更多的是偏向人间酒楼的设定。问仙问仙，当然是偏向于凡人，问的仙是大道也是天道，是超脱宿命与天地齐座的欲望。
而这里的红色就很符合他的预想。
谷缘头侧的鸟雀在他说话时会栩栩如生。那两只飞鸟口衔的墨色玉带摆动，似是要展翅离去。“时辰已到。那请仙君随我一起，离开此处吧。”
而飞鸟的神采更是衬的谷缘的发苍白，在暖色的烛光下晕染着冰冷。他单手扶平广袖上本就莫有的折痕，熟练的如同将得体印入自身习惯。
那身修养轻如呼吸，又像入木三分的墨香。
话音落下，谷缘从身后向白卿迈出一步，便如一道月下流光化去了如雪的身影。
被留在这里的白卿等了一会，终于如梦初醒般眨眨眼睛，抚掌大叹：“哇哦！”笑容霎时间挂满了嘴角。
就是这个！他在心中重复念着这句话，从刚刚那段没头没脑的对话中他一直憋着这种情绪。此时甚至没发现自己的目光饱含的全然是惊喜，就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意间雕出的小东西竟然如此华丽。
身为一名浸透电脑系统多年的作者，他自然知道白发一般是什么属性什么定位。修仙的少年白头要有原因那就得牵连美强惨，熟知世间浮萍盈缺，将孤寂藏在眼睛里，而恨含碎在牙间。
太那个了！为什么此时此刻没有一位绅士与他同观问仙楼楼主！白卿的赞美之词完全堆积在胸口，现在使得手心一直在颤抖。
为什么这个梦境会如此迷惑人。白卿哆哆嗦嗦的将手捂在胸口，别看刚刚一副无所不知的模样，其实白卿只知道他草草备注的问仙楼楼主只有杀亲证道这四个字，连名字都是梦境补上的。
引鹤羽为发月光作瞳，温和的表面疏冷的内壳。于一身白衣之下那通体黑色的头饰真的是点睛之笔，分割白色的基础上那镂空的长尾雀鸟被工匠点缀上细小的晶石，许是因为谷缘称得上瑰丽的容貌，光彩夺目却又微妙的不喧宾夺主。只有喙尖上垂下的玉带坠着一小块如水珠的血玉在淡淡月色下涌动着流云的暗纹，风云暗涌下仿佛要将人的目光引向主人半垂的眸子。
嘶，有没有一种可能，谷缘更配其他的颜色，比如玄袍……！或许可以加个毛茸茸的披肩。
在脑海中一瞬间一百种衣服早给谷缘换了个遍的白卿叹了口气，他遗憾于谷缘离得远，没办法细细品味。
他不好意思在对方没看他的时候盯着那粗粗一看就高兴的脸舔。
太那个了。
稍降脑中热量，白卿摇摇头丢出这些念头。他微微掐了掐手背，没有疼痛感。
白卿有些恍然。之后他就没急着寻思谷缘去了哪里，因为他的梦境中说不定在别处他没去的地方时间是暂停的。
夜风飒飒，吹散了他脸上的热度。白卿望着仙台下风景，又抬眸想看看醒来那一片楼阁的名字。
入目的门楣上没有牌匾，只有朱色斑驳的木料向白卿诉说时间的流逝。白卿挑眉，他以为是梦境的含糊。不甚在意的移去目光，却又为院内荒败的落叶皱眉。
欲让它落满枯叶的地面重见阳光，枯叶丛中便升起由小到大的白烟，最后被火星吞噬消失在天地之间露出一尘不染的地面。
欲让朱院中时间流过的痕迹消失，浅淡褪色的木料便被无形的东西填去裂缝，染上朱红。纸窗上有内里灯火映出的暖光，亦如白卿想象的阁楼有人的模样。
那光影晃动着，如同普通百姓家的灯火。
白卿的所思所想，在一息之间实现。他满意的点点头，想着是时候去往谷缘身边时——他一转身发现还在原地，并没有想象中的马上变换场景。
这是为什么？难道梦境不是那般随心所欲的想去哪去哪？白卿陷入一瞬间迷惑。
他没思虑多久便恍然大悟，明白照着修仙流程来应该先是知道谷缘在哪，然后用灵力带自己过去。
这梦还挺讲道理。白卿微微咂舌，那么谷缘在哪呢？他思虑至此，白卿睁着眼睛看向问仙楼的位置，突然之间，身旁的树木仿佛是被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白卿的思绪被打断，一片落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白卿的视野。
像是炫耀，它转旋在空中画了三圈圆，尽情的展示自己的自由，随后独自飘落到一半后就被悄无声息的涂抹而去，动作之快就像是白卿的另一场幻想。
一场大风之下只落一叶，确实令人迷糊。
只有发丝轻触脸颊的感觉昭示着这并非错觉，白卿将目光放在了落叶消散的地方，如果将它作为一个点，对应到问仙楼上，那就是一个方位。
完全随着巧合吗？白卿摸摸鼻子，本着也没什么头绪便意念一动，学着谷缘踏出一步化为遁光去向那里。
他以为会见到隧道，会耗一点时间。其实只不过他迈出一步，一闭眼一睁眼，这段天路就被他这位仙君，云清风淡地越过了。
只是一睁眼时，似乎是白卿没定好位置，他的后膝直接挨着座椅的边缘，以至于他直接不稳坐在了椅子上。一声闷响，白卿都不得不担心一下身下的老家伙。
不过还未从身下椅子的自觉中回过神来，白卿就听见了问仙楼楼主的声音。
他又是在门外询问，声音有些发闷。却仍然像是一碗淡酒，清亮却本质熏心。
“仙君，可是不想外传您已出关？”
未等白卿品完，门外的谷缘就颔首表明自己已经知晓。在白卿看不见的地方，他屈起指节叩响身边的玉柱，三声沉闷有着莫名的韵律，不急不慢。谷缘低声向下属传令散去了之前的命令。
作为问仙楼楼主，他的处事确实在常人眼中挑不出一点错误。而谷缘自然知晓，。
不过，他知道这些都是次要的。收拾完之前的安排，谷缘抬眸看了眼面前紧闭的门，在门口淡淡合了合衣袖，然后安静的站着。
这间广间他非常熟悉，做这问仙楼楼主的这漫长时间，无论是主座后头挂着的“邀明月”何其潇洒，其中门窗开合能拥尽多少的月光，问仙楼四季交汇时花香如何浓郁，还是最后师姐的弦乐随时间如何在变化。
谷缘都心知肚明。
他漫不经心地想，或许他也知道为什么仙君没有跟随他出现在问仙楼大堂上，坐着最上的座位把玩着酒杯审视问仙楼今日景色，随着时间流逝接受楼中各分从部的献礼和他们的敬言，最后举办属于仙君和问仙楼的出关大典。而是出现在这里。
天下人都知道问仙楼善于测算天机。
天下人也知道这都是基于问天仙君的慷慨。问天仙君所悟之道特殊，他尚年幼时相争下与天道相约的机缘，而他长大后成了问仙楼，将那属于他的无上厚爱供给了天下人。
能争夺机缘的问天君很强，这是无可置疑的。那成长过后的问天仙君有多强呢？
谁都不敢猜测，只能遥想着最高的天边，那云彩染了一半的橙黄。
谷缘在门外站着，他的站姿明明一丝不苟却莫名透露着轻松。他隐于袖中的手收紧又放松，最后稳定在平静。
他是问仙楼的楼主。谷缘垂下眼帘，闭上眼睛。
“问仙楼的楼主，就是问仙楼的脸面。”邀明道人严肃的说。
所以他沁心修炼，甚至是远远超过了邀明道人。他从前往后算了千百步，不该知道的、该知道的都已经沉在了谷缘心底。
他习惯记得师尊的每一句话，也理所应当的记住了他最后一句话，“问仙楼的楼主，也大抵是走不出命运的。”
就算遵循已知的命运去死？谷缘当时问，可是在雨水里久久没有得到回答。
他成为问仙楼的楼主，就从没管过天下的命数是否都在问仙楼的罗盘中沉浮，他为的只是不在成为池中供人欣赏的游鱼，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或许从那时之后，思到此处谷缘眸光暗含，微微抿嘴。他算不出的自己的命，便已经没有出过那人的算盘了。
算不出。一头青丝随着反噬褪来如雪苍白。
走不出。他万万不想是这个道上的问鼎者。
谷缘的前路是触手可及终点的，也是一片漆黑融入阴影的。
半响，他听见里头风月玉骨的仙君说：“为何不进来？”
闻仙君之言，谷缘微微弯了弯眼睛。
“好。”
他想啊，这囚牢……于今日终于是要放过他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明月何寂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