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学捕获一瓶琴酒》西倚庭梧

9、威士忌，打工！

　　浅川黛的食指关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这是她在谈判里惯用的施压手段。

　　是对思维的干扰，也是一种无形的催促。

　　平心而论，苏格兰和波本是极其优秀的卧底，他们的心理阈值远高于常人。

　　但做卧底就像是在几近垂直的悬崖上攀爬，从一处凸起挪至下一个石缝，抬首是遥不可及的云端，垂目是深不可测的黑暗。

　　当你脚踏着的石块松动之际，目光所及处突然出现一根藤蔓，没有人可以抑制伸手的欲望，即便你心中早已清楚，这根藤蔓很可能所寄无物。

　　是身份暴露，让所有人的努力与筹划付之一炬，还是选择抓住她递来的这根藤蔓。

　　答案已然清晰地浮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中。

　　其他的任何抉择都是白费力气且徒劳无益。

　　波本垂落在腿侧的拳头捏紧又松开，指间传来的痛意让他保持着高度的清醒。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但这不是一场对等的谈判，帕洛玛没有给他们多余的选择。

　　这一事实像海浪一样不断地冲刷着他们思维的礁石。

　　苏格兰忽然开口：“帕洛玛，这不公平，你不能仅凭我们的任务疏漏就要求我们为你卖命。”

　　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淡漠，温润的眼眸一如教堂穹顶上的海蓝色玻璃。

　　很聪明的回答，避重就轻，偷换概念，把高度疑似公安卧底淡化为任务疏漏，把她的合作邀请上升到为她卖命的程度。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浅川黛都想为苏格兰鼓掌了。

　　她颇有些任性道：“可把柄在我手上，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波本紧随苏格兰步伐，继偷换概念后，他使出一招祸水东引。

　　“你向琴酒瞒下了我们的任务疏漏，某种意义上我们已经成为了利益共同体，我可以相信你，也可以接受你的合作邀请。”
　　男人气场全开，金灿灿的发丝就像有鼓风机加持一般簌簌飘动，他坚定地走上前来，伸手指着莱伊，目光如炬：“那他呢？他凭什么？”

　　波本的矛头直指隐形了许久的莱伊。

　　浅川黛在心里默默回复波本：他？凭他是FBI啊，凭他是她为数不多有脑子的同事啊。

　　但这句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保护同事隐私，人人有责！

　　莫名其妙被拉入战场的莱伊轻笑一声，他冷静地说：“不好意思，我和帕洛玛是一伙的。”

　　言下之意：只有你们才是有把柄握在帕洛玛手上，必须帮她干活的人。

　　波本和苏格兰瞳孔地震，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从此沦落为这个行动小组的最低等级，连莱伊都能踩在他们头上，命令他们干活？

　　二人相视一眼，两个可怜的公安卧底携手迈入了名为帕洛玛的深渊。

　　仿佛窥见他们心中所想，罪魁祸首开始画饼。

　　“放心，我对你们三个一视同仁，绝不会厚此薄彼，而且我们实行的是弹性工作制，你们有大把时间去完成其他的任务，咳咳，比如给公安递递情报啊，比如上演一下瞒天过海偷换人生什么的，我都不会阻拦你们的。”

　　“我对你们三个一视同仁”等于牛马之间没有区别不用比较，“弹性工作制”意味着不论何时，起来加班，“你们有大把时间完成其他任务”暗含着你们的动向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浅川黛激情昂扬，碧蓝的眼眸中带着自信与邪恶的寒气：“只要跟着我好好干，拳打琴酒，脚踢朗姆，我一定把你们捧成下一届酒厂之星。”

　　好一张又大又圆的饼，感觉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三瓶威士忌被这远大的理想所振奋，他们下意识地拍了拍手。

　　气氛莫名其妙就热烈起来了。

　　拥有多份工作经验的波本最先回过神来，他默默摸了一把自己柔顺的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忽然想起了某个关键点。

　　“帕洛玛，照你说的，这个行动小组是BOSS为了平衡组织内部势力，才授权你组建的，那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找上我们的呢？”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且一针见血。

　　身为一个想要在组织快速晋升的野心家，她的晋升和组织利益没有冲突，究其本质，她仍然是组织核心利益的维护者。

　　然而在已知他和Hiro存在卧底嫌疑的情况下，却还把他们列入了行动小组的人员名单，且隐隐间放任了他们背叛组织的行为。

　　这根本不合逻辑。

　　听到这个问题，帕洛玛侧过身，45度抬头仰望天花板，她的眼底凝聚着一层水雾，像海潮撞在岩石上泛起的白色浪花，两行清泪顺着她微微泛红的眼角，落了下来。

　　帕洛玛几乎是哽咽着开口：“我本是西西里岛黑.手党的唯一指定继承人，我和其他Mafia一起维护当地社会秩序，促进经济发展。”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开始向不懂黑手.党渊源的霓虹公安科普美化版的背景知识：“你们知道的，从腓尼基人到希腊人，从迦太基人到罗马人，从西班牙人到法国人，西西里岛几经易手，我们这一脉黑.手党是因保护民众，主持公道而生的。”

　　少女的喉咙溢出几声呜咽，灯光为她披上一层银辉：“却不曾想，邪恶的黑衣组织和其他党派联手炸死了教父，其他成员死的死，逃的逃。”

　　“我忍辱负重，赌上一切，只为向组织复仇，夺回属于我的一切。V我50，聆听我的复仇大计。”

　　帕洛玛将侧着的脸转回来，眼含热泪，默默地看着他们。

　　一秒，两秒，三秒。

　　苏格兰撑不住了，他打开手机，划开转账界面，给帕洛玛转了五万日元。

　　这年头，五十日元买瓶矿泉水都够呛，哪能听到这么精彩的复仇计划。

　　反正转的是组织发的津贴。

　　被苏格兰的阔绰震惊到的帕洛玛大受鼓舞，她擦干了眼眶中的泪水，坚强道：“组建行动小组只是一个开始，我要在Boss的眼皮底子下，光明正大的做空组织。”

　　她轻轻地拍了一下苏格兰的肩膀：“你感受到我坚定的意志了吗？”

　　重如泰山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苏格兰神情严肃地点点头。

　　波本也不禁为她的经历而触动。

　　他私下调查过帕洛玛，对方原来的确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干部，也的确是从组织驻西西里分部来的日本。

　　情报对上了，动机也说明白了。

　　没想到帕洛玛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压力。
　　金发卧底肃然起敬。

　　而一旁的莱伊无动于衷，在帕洛玛讲述自己悲惨过往的时候，他差点没憋住笑意。

　　作为场内唯二了解真相的人，赤井秀一的内心充盈着不可言说的骄傲。

　　话音刚落，三瓶威士忌整整齐齐地把目光投到浅川黛的身上。

　　“咳咳。”浅川战术性清清嗓，伸出食指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计划，我把我整理的任务列表发你们一份，你们私下商议，不管是以单人的形式还是以合作形式，只要把任务在半个月内完成就可以。”

　　“等等，60个任务，半个月完成？”

　　即使是身经百战，兼职无数的打工王波本在看到那一长串任务说明后，也深深感到了资本家的黑心。

　　“可是你们有三个人啊，分工合作很快的。”

　　浅川黛挠挠头，错开了他们的视线，然后接着说道：“任务完成后，记得给我写一份任务完成报告。”

　　这说的是人话吗？

　　果然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东西。

　　浅川黛坦然地迎上三位新晋下属的质疑目光，她本来就是资本家啊，她可是拥有超大一家公司的。

　　“万一组织里的其他人也入侵了公安系统，发现你们阳奉阴违怎么办？我这也是为了给你们做扫尾工作，减轻你们的暴露风险啊。”

　　少女失望地摇摇头，神情中流露出一种不被理解的苦涩。

　　……

　　波本，莱伊和苏格兰同时沉默了，她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而且我还要跟踪琴酒，身为上级，这种压力和危险我怎么能让你们来承受。”

　　莱伊皱眉，狭长的绿眸闪过一道暗芒：“你跟踪他干嘛？”

　　浅川黛言简意赅：“他似乎在执行boss的一系列秘密任务。”

　　相较于跟踪琴酒的难度和危险系数，三人觉得60个任务和60份任务报告根本算不了什么。

　　对帕洛玛的崇拜度加一。

　　商量完了最重要的几件事，四人陆陆续续准备离开。

　　浅川黛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叫住了走在最前面的金发卧底：“波本，你等等。”

　　她又又又从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金发青年从门口退回来，紫灰色的瞳孔中写满了问号。同为情报人员，莫非帕洛玛有什么特别的情报要分享给他？

　　波本低头查阅，却看见白色的纸张上写着四个大字：聘用合同。

　　波本：？

　　组织什么时候兴起了签合同的风气，居然还有五险一金，不对，这个落款怎么是浅川财团。

　　所以他还要给帕洛玛打私工吗？这是何等可恶的资本家。

　　他闭上眼，企图拒绝这一邀请，而帕洛玛的声音三百六十度在男人耳边环绕：“你天天在外面兼职，不如来我这打工，还能收集一些组织内部的经济情报……”

　　浅川黛拿出手机，财大气粗地转了笔钱给波本。

　　在苏格兰的基础上又多摁了两个零。

　　那一瞬间，男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想法，最后化作一句：“别说了，我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