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夏焰火》倪大野

4、第 4 章

　　第四章

　　说完，霍衍按灭手机，看着林芷朝他走来。

　　霍衍知道她的名字，在那天的地摊上，围在她身边转悠的女生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林芷今天的穿着与那天区别很大，倘若那天夜里她就是这样都市丽人的打扮，他不会让徐灏景帮他在学校里找人。

　　她大约很忙碌，忙得来不及喝一口水，微微翕动的唇瓣因为干涩而有些起皮。额前的发丝随着凌厉的步伐漂浮在空气中，阳光星星点点的洒在她隽秀的发丝上，将她透亮肌肤上的细小绒毛也照耀地格外柔软，一双漆黑的眼眸也似乎盛着光芒，从她出现的那刻起他就不曾错过目光。

　　随着她的走近，霍衍收回肆意的眼神。

　　“同学，你没拿到吗？”林芷走到桌前，小声询问，手下已经在整理问卷。

　　霍衍放下举着的右手，以手背撑着脸颊，左手将已经揉烂的问卷弹进桌斗。

　　林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怔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眼前男生的手上。

　　瘦长挺直的手指即使屈着也能看出指节分明，冷白肤色下的青紫血管顺着骨骼蔓延爬进手腕内侧，带着细数不尽的欲色，叫人想凑上前去抚摸。

　　一口气窒在嗓子眼，林芷偏了偏头，将视线从手腕剥离重新落回到男生的脸上。

　　男生抬着头，尾羽般的睫毛轻轻颤抖，抬着的眼眸色清亮纯净，似乎一汪不曾被人踏足的清泉，让人迫不及待上前汲取。林芷不自在地再次顶了顶眼镜，有一瞬间明白了方晚晚想来大学的想法。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男生好生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与宜大的学生有过接触。

　　无解的林芷把问卷放在男生桌上，也没有离开，站在原处，准备等男生写完从后往前收。

　　男生在问卷上落下“霍衍”二字，字迹飘逸行云流水，一看就知从小练过而且精于此道。

　　“姐姐……”

　　“哎……”林芷下意识回应，等回神后才意识到声音过大，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在看着她。

　　她已经从学校毕业两年了，方晚晚这样刚进单位的应届生们“姐姐”喊得勤，她听了一年倒也顺口就能应下。

　　林芷含着歉意朝着科任老师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半伏着身子凑到霍衍身前，“有什么问题吗？”

　　霍衍微微抬起眼细细地盯着她，捏着笔的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问卷，“这些题是单选还是多选啊？”

　　林芷一愣，将手里的问卷拿起，仔细从上到下浏览了一遍，轻声道，“应该是多选。”

　　霍衍颇为懂事的点了点头，拿着笔乖顺地开始答题。

　　林芷见他答得差不多了，往过道跨出一步后，“麻烦同学们把答好的问卷从前往后传一下。”

　　“交完就可以走了。”林芷话音刚落，科任老师接过话头。

　　学生们本来有些滞涩的动作变得迅疾起来，往后一传转头拿起桌上的书奔向教室门外。

　　林芷想起读大学的场景，临到要吃午饭的课时，大家都是躁动的，生怕去晚了一步，队伍就要排出五米开外。

　　问卷都堆叠在最后一排，林芷顺着座位收集，直到霍衍身边。

　　霍衍整理好前桌传给他的问卷，在林芷朝他伸手之前，他眼眸微弯，刻意将平日里的散漫倦怠收敛，显得阳光又开朗，“姐姐，给你。”

　　林芷原本要拿问卷的手滞住了，过了两三秒，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接过霍衍手中的问卷，小声，“谢谢你，快去吃午饭吧。”

　　霍衍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还是乖顺着回了句“好的”就开始收拾东西。

　　等林芷将问卷放进公文包，教室里已经空荡荡的了。问卷工作收了尾，再检查确认一下设备为期一周的任务就结束了！

　　林芷拿起背包往教室外走，刚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那个帮她收问卷的名叫霍衍的男生还没走，他背对着教室对面还站着两个拿着手机模样姣好的女生。

　　“抱歉。”林芷听见霍衍说，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仿佛深海之下翻涌而上的透明气泡。

　　“我保证加到以后不打扰你，做一个合格的列表死尸！”一个女生激动保证，另一个女生点头如小鸡啄米。

　　林芷还在期待霍衍回话，却只有一片沉寂。

　　“小林……”领导在走廊的尽头招手示意。

　　被当场抓包的林芷不好再继续耽误时间，只好顶着三人六只眼的巨大压力，说了句“不好意思，借过”尴尬飘走。

　　几步小跑到王科和专家面前，林芷满含歉意，“久等了，抱歉。”

　　“没事，没事，”领导还未开口，老专家先行接了茬，“年轻人工作做得仔细，自然多耗点时间。”

　　林芷连连摆手，客气回：“没有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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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吗？”

　　“拜托你了！”

　　女生双手合十，祈求可爱的模样引人侧目。

　　但霍衍连眼皮都懒得掀，他在门口等着不过是想再与林芷同一段路，现在林芷走了。

　　霍衍习惯性地顺头发，手感却已经变化，他微微皱眉不带一丝感情地瞥过她们一眼。

　　手机在振动，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两指将耳机塞进耳孔，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耳机边缘缓缓调整着姿势。

　　“别来烦我。”

　　“火气这么大？”电话里传来霍衍毫不留情地斥声，徐灏景摸了摸下巴，转头看了眼停在车位的车，“不是已经找到人了吗？”

　　霍衍越过两人，往门口走去。

　　“有事？”

　　“你这语气怎么回事，谁得罪你了？你在哪，我去找你。”徐灏景来之前已经看过霍小少爷的课表，知道他现在下课了，就是不知道霍小少爷现在已经走到哪了。

　　半刻钟后，抽着烟的徐灏景在树下蹲到了霍衍，甫一照面吓得他烟一抖差点把手给烫了。

　　徐灏景赶紧把烟掐灭，可惜了他才抽到第二口的烟。

　　“我的小少爷，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了，你怎么把头剪了？”徐灏景绕着霍小少爷直转悠。

　　要知道徐灏景从认识霍衍的那一天起，霍衍基本就是卷发遮眉，不凑近基本看不到眼睛，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巴。

　　怎么几天没见，霍衍的卷发就这么没了，可惜他没围观一下剪头发的场面！

　　霍衍摘下耳机，顺手摸了一把头发，又顺手摸了摸已经空了的耳坠，“阳光吗？”

　　徐灏景琢磨出不对劲来，看着霍衍硬挤出来的笑容，他有些胆寒，“太阳光了，阳光的我都快晒死了。”

　　这话刚落，霍衍就垂下头，戴上耳机继续往前走了。

　　徐灏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几步追上去，“你这样，不会是和那个女生有关吧？”

　　霍衍顿住了，嘴中嗫嚅了一下，片刻后又像是无事发生继续往前走。

　　“到底是哪个学院的女生啊，我找了这大几天也没找到，你碰见了没说请人家吃顿饭？”徐灏景恨不得再抽根烟缓一下，霍小少爷真得是八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什么样的女生有这样的魔力啊，让我们八百辈子不动心的小少爷春心萌动，连头都剃了开始飙演技了。”

　　霍衍偏头看他，不再装阳光的脸，浑身写满了拒人于千里之外，“宜大在建的项目，你爸是不是参与了？”

　　徐灏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宜城是块香饽饽，他就算天天被他爸骂废物点心，也是能看出来的，早几年前他爸就已经把工作重心都移到了宜城。

　　见霍衍半天不说话，徐灏景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多久没回去了？”

　　霍衍抬起头睨了徐灏景一眼，眼里写满了厌恶。

　　徐灏景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连连摆了摆手，“我多嘴。”

　　霍衍和霍衍他爸关系不好，自从霍衍上大学以后，就没着过家，徐灏景也不想问的，但老爸总是没事就让他劝霍衍回霍叔叔那边看看，今天感觉霍衍有点不一样，他竟然脑子一抽问了。

　　“哥请你吃饭呗？”徐灏景讨好地询问。

　　霍衍连眼神都懒得再给一个。

　　徐灏景往常请人吃饭哪这么低声下气过，也就霍小少爷高贵，从来也不搭他的茬。

　　“我虽然不知道那女生什么样，但哥什么样的女生都……”

　　霍衍抬起头，眼神如刀般落在徐灏景身上，看着徐灏景愈发不安的脸庞，“你今年体检做了吗？”

　　徐灏景下意识回：“没啊……”

　　“以后每个月都做一次。”

　　徐灏景一时之间不知道霍衍到底是在关心他还是在嫌弃他。

　　宜大有好几个食堂，一到五食堂都是平价食堂菜品也普通，中食堂价钱要稍微贵一些但是味道好，还有小包厢。

　　徐灏景提前打过电话，把人挟着就往中食堂带。

　　“怎么突然问起我爸？”徐灏景拿过霍衍的碗筷，过于习惯、慢条斯理地清洗起来。

　　霍衍又没声响，徐灏景抬眼去瞧，却见霍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怎么了，又？”今天的霍衍着实有些过于不对劲了，徐灏景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擦了擦手坐到霍衍的身边，伸出手想探探霍衍的额温。

　　霍衍伸出手拦住他，轻轻推了一把，徐灏景也没坚持，耸了下肩又坐到了对面。

　　霍衍撑着脸，眼神从徐灏景的手上的动作转到他的脸上，状若无意地开口：“伺候人的事你倒是做得挺顺手的？”

　　徐灏景手下的动作不停，连头也不抬，“这可不叫伺候人，这叫细心、有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哪个女生不吃这一套。”

　　霍衍撇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磋磨着空荡荡的耳垂，“查宜大项目的人里有她。”

　　“我说呢！”徐灏景放下手中的碗筷，手拍在桌上，满脸忿忿，“凭我在宜大的人脉，宜大的人我怎么可能找不到。”

　　霍衍看着他表演，也不说话。

　　“你放心吧，接下来就交给我，我保证给你查个清清楚楚。”徐灏景一巴掌拍在胸脯上，砰砰作响。

　　饭吃到一半，徐灏景看霍衍的脸色总算稍微平和些，他小心翼翼地再次开了口，“霍衍……”

　　霍衍抬起眼，这一眼不冷不热，却叫徐灏景背后一紧。

　　“没啥事，”徐灏景赶紧打哈哈，“就是，今天的菜合不合你的胃口啊？要不要再点几个？”

　　霍衍放下筷子，扯过纸巾开始擦嘴。“我还需要喝一杯茶。”

　　这是霍衍在提醒他，他还剩一杯茶的时间，徐灏景不敢再耽搁，拿起茶壶为霍衍添上一杯，话赶话地，“你那车不是借我了……”

　　霍衍端起茶杯，浅浅呡上一口，轻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开到老城区去了，那边你也知道……”

　　霍衍放下茶杯，里面只剩下半杯茶，他手指未撤，指尖点在杯壁，“叮叮”声落在寂静小小的包厢里。

　　徐灏景也不再拖延，再拖下去霍衍就该没有耐心了，“有人把你的车划了，我还没找到人，不过我已经喊人去查了。

　　“说完了？”

　　徐灏景点点头，看着霍衍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霍衍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修好还我。”

　　“好嘞好嘞！”徐灏景简直不要太开心，饭也不吃了，扯过几张纸巾，随意抹了抹嘴，几步就先去开了门。

　　甫一开门，便是一位气质美女。

　　美女似乎刚洗完脸，不施粉黛的清丽脸颊还挂着透亮的水珠，沾湿的长卷睫毛下，湿漉漉的眼中透着浅浅的惊吓，如受惊的小小麋鹿。

　　徐灏景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正要发挥他百试百灵的搭讪技巧，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量将他抵到旁边。

　　他眼睁睁看着霍衍挤过他，暗戳戳地捏着自己的包带，眉目间都是兴奋，灿烂的笑容都快拉到了耳后。

　　“姐姐，你也在这吃饭啊？”

　　徐灏景被震得退后几步，直撞到门才算停，脑内仿佛被棍子大力搅拌过。

　　霍衍，这tm是霍衍？

　　八百年不笑一次的臭脸是怎么笑得这么灿烂的？平时拽得想让人揍一顿的语气是怎么切换得这么快的？

　　不可置信！

　　徐灏景偏头看了眼门外的天空，与饭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也没有七星连珠啊，霍衍该不会被魂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