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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内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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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桂菊保证,大郎才似终于放了心,却是又抱着桂菊哭了一会儿,这才拾了地上的衣裳,到小河边洗干净,然后牵着桂菊的手一起回家。
回程的路上,桂菊见大郎眼睛虽肿,但其中已然没有那样愤愤的神色,显然心情已是平复了不少,于是她略一思量,便开口打探道:“大哥,你刚才为什么要哭?是我做错事了么?”
虽然桂菊极力将语气说的天真,但这话里的逻辑却到底不像她这么小的娃娃会说出口的。好在发泄过后的大郎虽然面上平静,但心中却是还难过着的,是以倒也没注意。可桂菊这两问到底又刺痛他心底,于是当下身形便是一顿,又冷起脸来想要训人。
可是大郎才要张口,便看到桂菊露出的四肢上,那几处尚未结痂的伤口。想到这些都是因追自己而至,当下便又一阵懊悔,不但迁怒的话再说不说口,反而心中暗道:若不是我刚才胡乱生气,妹妹怎么会摔成这样。更何况那事的起因虽是因为妹妹,但是她还这么小,晓得我难过便来关心我已是不错,又能明白什么?总是我的命不好!
想到这儿,大郎心中不由一阵哀怨,只觉得不如死去。可是碰上桂菊看向自己那亮晶晶的眼,他心中却是又一震,又想道:我怎么又糊涂了?好死不如赖活,况且便是我死了,娘也会在弟弟们中再选一个,倒不如只牺牲我这个大哥就好。只等桂菊有出息的一天,便是我熬出头的日子。
大郎心中翻转,脸上便带了出来,桂菊一时看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由心下焦急,可却又不敢开口。如此等了好半天,大郎终于开了口,却是又一句:“七妹,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等了半天,便是又等出这样一句,一直悬着心的桂菊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说不出的郁闷。只是她马上却又想到大郎反复如此说,显见的胡屠娘要大郎出嫁以供自己读书的事,背后还有内幕,而这内幕显然对大郎极为不利。于是不由一时忘了那些郁闷,转而心情沉重起来。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在又一次跟大郎保证自己会好好读书之后,顿觉得事情比想象中严重的桂菊不由又在心中琢磨起来。而这一回她为了寻找真相,便将所有事都摆了出来,仔仔细细的研究,想要找出其中门道。
上学、束脩、嫁人、大哥、眉凤;
早晨、娘亲、大哥、挨打、迁怒。
好事;不愿。
将所有事这么一串连,桂菊赫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既然是好事,大哥却不愿意呢?当然,结论很显然,那就是这件事并不是一件好事。可是眉凤真的不错啊,要知道在这个媒妁之言的时代,大哥能嫁给她已是幸运了,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愿意?难道大哥已有心上人?
不不不,对于这个说法,桂菊第一个不相信。自家大哥什么样桂菊最了解,他每日里为家操劳,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去做那样的事。而且他虽说出身小门户,但却绝对是个守规矩的人,断不会做出那样私相授受的事,是以,这种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既然不是大哥的原因,那自然就是眉凤的原因了。可眉凤本身也是个好的,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也没问题,那也没问题,难道说还真像爹爹所担心,是那眉凤继父的原因?
想到眉凤继父,桂菊心中不由‘咯噔’一声。因为她忽然想到,那眉凤继父入了王家门后也给王家生了个女儿,只是这女儿不但是个先天傻子,还是个先天畸形。那种奇形怪状,简直比鬼还吓人,只勉强看得出是个人罢了!
难道?对于那个结论,桂菊连忙否认,要知道别说是结亲,便是要她将眉清目秀的大哥跟那个畸形傻子想到一处,她也是不愿意的。她的大哥,便是嫁不出去做和尚,也是不会许给那样人的!
可是尽管桂菊拼了命的想要将那个结论从心中除去,希望那并不是事实,但昨夜里胡屠老娘反常的应付爹爹的那几句话,却是死命的非要钻到她的脑海中。而联系起来这一切,桂菊的心却是一点点渐渐发凉。
胡屠老娘不愿说谎,所以她只说是与王家结亲,并没有说是谁。胡屠老娘害怕爹爹听了反对,所以只将大哥单叫了出去。而大哥,大哥如何能够接受那样的人?自是要反对的。
有了那个念头做引子,事情便慢慢的被串了起来,到最后桂菊只觉得如坠冰窖。如果自己去读书的束脩仅仅是以一个适龄哥哥出嫁换得的聘礼便罢了。可是若是以牺牲一个哥哥的一生为代价,那她胡桂菊无论能找到什么样的借口,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因为,那是她血脉相连的家人啊,她前世求之不得,今世万分珍惜的家人!
当然,尽管心中害怕,但是眼下事情毕竟没得到当事人的证实,是以,桂菊只能等到回家再打探。纸保不住火,若不是自己所想便罢了,若是自己所想,那她胡桂菊便无论如何也要阻止。
想到这儿,心中定下决心的桂菊,再不顾关节处的疼痛,拉着大郎,加快脚步向家走去。
到家的时候,时间还未到晌午,家中只六郎在。胡伏氏还在铺上忙着,胡屠老娘却是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桂菊想了想,觉得虽然这件事直接问胡屠老娘才来的最清楚,但是一来桂菊心急等不到晚上,二来却是她明白,自己人小言微,若是直接找胡屠娘说项,怕是会被随随便便打发回来。是以,她便想到了胡伏氏身上。
这些年桂菊也看出一些门道,那就是家中虽然是胡屠老娘的一言堂,但她到底对老爹胡伏氏有些怜惜爱护。不然,昨夜里也就不会想将事情瞒下。而那件事若是真的,那么凭自己是家中宝、老娘手上的明珠的身份,若是再跟老爹合作,想必胡屠娘亲多少会重新考虑一下。
想到这儿,桂菊便转了心思开始胡闹,要将胡伏氏骗了回来。当然,借口也好找,那就是身上疼的厉害,要找爹爹抱抱。
因着从前桂菊也没少这样闹,只是每次交到爹爹手上还好,若是交到娘亲手上,却是主犯受罚,挨着的兄弟也跟着被连累。是以大郎跟六郎虽都见怪不怪,但是到底也不愿被牵连。
想到这儿,兄弟两人便都想躲开,却还是六郎脑瓜快,当下便道:“我去替爹爹,七妹疼成这样,也就只有爹爹能哄得好了。”说罢,也不等大郎同意,便上手上活放下,转身向前院跑去。
而大郎虽怪兄弟没义气,但到底这个家中除了小妹便是这个兄弟最小,而这件事说来起因也是因为自己,所以便什么也没说,只得一边哄着桂菊,一边接手做活,等着胡伏氏回来训。却是也想着,便是爹爹怪罪,也总比娘责罚要好许多。
至于桂菊,却是早算到六哥心眼儿最多,定会先走开。是以一见达了目的,立时便只再假哼哼两声算了。而大郎当然乐得她不闹,当下竟也没多想,只麻利的做手上的事。
而不多时,胡伏氏便回了后院。虽说六郎只说桂菊不舒服,要他回来看看。但当爹娘的都眼尖,胡伏氏一看便看到桂菊手脚上的伤,当下便心疼的将桂菊抱在怀里,却是向大郎道:“桂菊怎么伤成这样?”
大郎闻言便是一阵愧疚,张口便说了实话。胡伏氏听了心中虽怪大郎迁怒,但却也知道大郎那事委屈。他到底不同胡屠那般一心只顾着女儿,毕竟儿子也是他身上掉下的肉,是以当下不但没有训斥大郎,反而难过叹道:“大郎,你不要怪桂菊,她还小,能做什么主?要怪便只怪你自己命不好,生在咱们这样的穷人家罢。”
“爹~孩儿知道。”被胡伏氏这样一说,大郎便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胡伏氏也陪着哭。桂菊一见正是机会,便也张开大嘴,嚎了起来。
只是她这么一嚎,却是将父子两个的眼泪给止住了。尤其是胡伏氏,一开始吓了一跳,还以为碰到孩子伤口了呢。而待检查一遍之后看见桂菊只是在那干叫,脸上一颗眼泪也没有,当下便气的不行,却是又不知道这孩子又是在玩哪一出,只得掐了掐桂菊的小脸蛋儿哄道:“桂菊哭什么呢?”
桂菊一听,暗道了一声:来戏。便立时收了哭声,然后理直气壮道:“爹爹跟大哥都哭,我也哭。”
胡伏氏听得她这一句话,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却是想到大儿日后的命运,到底心酸道:“爹爹跟大哥是有伤心事才哭,桂菊没有伤心事,便不要哭了。”
桂菊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下便道:“可是爹爹跟大哥为什么要伤心呢?”
胡伏氏闻言眼中一黯,却是终不忍将实情跟幼小的女儿说明白,于是只哄着道:“因为你大哥要出嫁了,所以爹爹跟你大哥才会伤心。”
“哦~”桂菊一点头道:“怪不得要伤心呢,原来大哥是要嫁给王家的傻子去了。”
桂菊的话一出口,胡伏氏大吃一惊道:“你怎么知道?”却是不待桂菊回答便抬头将眼一立,对着大郎严厉道:“你跟桂菊胡说什么了?”
大郎也是吃惊,暗道:妹妹怎么知道?又被胡伏氏这么一喝,当下便不由跪下道:“爹爹,我什么也没对七妹说啊!”
胡伏氏也不过是一时着恼,待见大郎一跪,便想起这个儿子素来不是那样人。只是这事还没弄清楚,当下便也不叫他起来,只低头问桂菊道:“桂菊怎么知道?”
可是胡伏氏这一低头,才愕然发现,刚刚还只是干嚎的桂菊,眼下却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