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Clever Trick》火韭

1、Clever Trick

　　这必须得管用，詹姆想。
　　他颇花了些心思制定计划，采取不同方法对付不同参与者：先是求爸爸妈妈满足西里斯想跟朋友们去海边的愿望，这步最容易；又告诉西里斯夏季去海岛度假是波特家每年一度的传统，他和爸妈不能把他的最好朋友一个人留在庄园；接着是莱姆斯和彼得，詹姆给他们寄去了“庆祝西里斯获得自由！！！！！！”邀请信。彼得那边没问题，这家伙早就在通信中可怜兮兮地抱怨在家无聊以及没人帮忙写作业了，关键在于莱姆斯。
　　兜了一大圈，詹姆的目的就是开学前把问题解决。按他一贯的风格，应该拖上当事人连觉都不睡直接阻止问题过夜，但有些时候情况就是会比较复杂。詹姆不确定症结在哪里，尖叫棚屋的事仅仅是一方面，那时连他都认为莱姆斯原谅西里斯太快了，但莱姆斯几乎是恳求他让这事过去，詹姆实在没法多说什么。然而，即便将时间截止至西里斯告诉斯内普怎样进入尖叫棚屋之前，詹姆意识到自己的两个好友之间有问题也很长时间了。
　　西里斯和莱姆斯对彼此和对他或彼得是不一样的。当然他们四人本身就是相当不同的存在，然而在此基础上，仍存在一些西里斯对莱姆斯、莱姆斯对西里斯相同而西里斯对詹姆、莱姆斯对彼得不同的部分。这点正渐渐变得愈发显著且恼人，开始减损他们课余活动的乐趣，并在西里斯差点害莱姆斯咬人之后发展到了非有人介入不可的程度。
　　如果莱姆斯判定西里斯的行为不可原谅，詹姆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尝试在两个最好朋友变成彼此话题黑洞的情况下生活。然而莱姆斯的愿望分明与此相反，莱姆斯想要保持一切如常，也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西里斯同意了，可直觉告诉詹姆，那两人没有一分钟真正放下那件事，气氛偶尔会紧绷到彼得会想从他们身边逃走。所以现在，这是他们四个人的问题。
　　指望那两个家伙把话说开已经被证明无效，彼得害怕矛盾，任务只能由詹姆完成。回霍格沃茨以前，他们要到那座波特家所有的岛上去，在由茫茫大海隔离出的美丽小世界中解决问题。缺了莱姆斯，詹姆费的力气就没意义了。
　　詹姆其实拿不太准，莱姆斯可能会随便找个理由拒绝，比如说自己要写作业或在麻瓜中间打工什么的没空。那样詹姆就得跑到莱姆斯家面对面地发出邀请，直到那家伙狠不下心再说不。避开住在他家的西里斯完成这一步骤太困难了，而且跟莱姆斯近距离接触的话，詹姆的目的很容易被识破，所以最好还是莱姆斯能识相点自己同意。
　　感谢莱姆斯那“保持一切如常”的决心——虽然它同时也是问题的部分根源，出发那天早晨，他们在码头等到了莱姆斯。莱姆斯来得比彼得还早，背着一个有点儿发白的旧旅行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视线在西里斯那边最小限度停了会儿就直盯詹姆；西里斯笑嘻嘻地回应莱姆斯，但莱姆斯边跟詹姆的爸妈寒暄边走过来时，西里斯肯定是稍稍离远了一点。
　　妈的，这事必须解决，否则詹姆明年非叫他俩逼退学了不可。

　　莱姆斯放下行李，又把彼得箱子没拉好拉链的一角挤出的短裤塞进去，拍拍手直起身。波特夫妇是一对和蔼的老人，詹姆提过自己出生时父母已经快五十岁了，他们在与莱姆斯交谈时眼睛不时瞟向儿子，带着满溢的爱与骄傲，使得莱姆斯情不自禁地开始想念爸爸妈妈。早些年波特家因为亲麻瓜而被从所谓的纯血统二十八家族中除名，波特夫妇至今对此非但不后悔，反倒引以为豪。他们追问了许多关于莉莉的事，大部分像是源自西里斯添油加醋的描述，詹姆不时转过头来气急败坏地反驳，而波特先生显然觉得这可爱极了。
　　即便精神上仍坚定正直，波特夫妇的体力到底不复以往，大部分巫师旅行方式对他们而言都负担太重，只能乘坐特地进行过减震处理的渡船，而且起航后不久就需要到房间里的小床上休息。莱姆斯和詹姆送他们过去，以防两位老人途中摔倒。
　　“我可真是谢谢你。”回船舱的路上，詹姆转着眼珠说，“我爸妈最喜欢的就是能把我当成那个只有他们膝盖高的小小傻瓜。”
　　“我相信你身上没有任何他们没看过的。”莱姆斯说，詹姆怀疑地盯了他一眼。
　　“哈喽，月亮脸，是你吗？”他做了个敲门的动作，“你说话简直跟我妈一毛一样，特别是她进我房间发现我在换衣服的时候。‘别犯傻，詹姆，我是你妈妈，你身上没有哪一寸我没看过，我有每张你光屁股的照片’。”
　　“他们带来了吗？”莱姆斯热情地问。他其实对光屁股小孩不怎么感兴趣，但对詹姆的反应可十分期待，西里斯绝对会大力鼓动波特夫人带他们细品每一张。
　　“你敢提一个字！”詹姆作势要掐死他，“你不知道我爸妈什么样，有人愿意看照片，他们能直接返航去拿。”
　　“嗯嗯，吉米小宝贝～”莱姆斯哼哼，结果是被踢屁股踢进船舱的。
　　彼得正研究一碟冰镇过的榴莲果肉，西里斯已经离开了，与詹姆热情洋溢的信相比，莱姆斯觉得西里斯并不像自己来之前期待的那样轻松愉快。不过这是自然的吧，莱姆斯又想，生命之初天然拥有的父母糟糕到逼你跟他们断绝关系，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还有一种可能，西里斯跟詹姆待在一块的时候真那么开心，情况在莱姆斯出现后改变了。
　　“西里斯不会在甲板上吧？外边绝对晒死了，连我都不想这种天气打魁地奇。”詹姆说，就好像莱姆斯问了，或者正东张西望地找。
　　“需要多久到？”莱姆斯问。
　　“大概四个小时，之前告诉过你了。”詹姆亲身示范给彼得看那臭东西能吃，接着边嚼边说，“你干嘛老这样？”
　　“哪样？”
　　“一边关注西里斯一边躲他。”詹姆扔下叉子，彼得闻到冲突的味道，抱着两袋薯片溜到角落去了。
　　“什么？要是想躲他我就不会来了。”莱姆斯反驳，同时迅速反省了一下自己，不他没有，他从未不必要地避免跟西里斯出现在同一场合，或逃避跟西里斯的对话，“不管西里斯跟你说了——”
　　詹姆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怎么会觉得西里斯跟我说了什么？你觉得我们没事就背着你议论你哪儿不好？”
　　莱姆斯顿时气结。事实是，他希望自己的朋友们全都回到从前的样子，然而一旦西里斯一整天都像从前那样跟他们谈笑，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心生怨恨。西里斯一定感觉到了，所以发现他在留意，便不允许自己情绪太高昂。因而他一向觉得如果詹姆和西里斯认为他是个虚伪的家伙，他也没法辩解什么。但此刻话被詹姆挑明，却显得他像个卑鄙小人，整天戴着阴暗滤镜看自己的朋友。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反问，“你指控我躲着西里斯而我没有，我当然会假定是我干了让西里斯误会的事。说出我哪次故意躲着西里斯了，尖头叉子，否则我会要求你道歉。”
　　“你觉得我和彼得是又聋又瞎吗？”
　　“别扯上我。”彼得赶忙说，被詹姆白了一眼。
　　“你可能觉得你装得很好，但我可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们。从尖叫棚屋那事之后你俩就怪怪的。”他们中只有詹姆会大声提起那件事，“西里斯是个超级混账，如果你生西里斯的气，OK，没问题。但你他妈要是整天一边装着没生气，一边自己在角落里气个半死，那我就非把你脑袋从屁股里拖出来不可。”
　　“哦，现在那是我的问题了？”莱姆斯试着不要大发雷霆，“是我邀请斯内普满月夜来看我？还是我四岁的时候邀请狼人来咬我？”
　　“别冲我来，揍他去！”詹姆抱起胳膊，“我不管你想干嘛，你们不能总这么耗着！”
　　说莱姆斯没厌倦几个月来的状态是骗人的，学期结束时他甚至松了口气。他不想成为任何人难过的理由，西里斯不该像这样让他内疚。要是西里斯能老老实实让他原谅，他们四人的友谊不发生任何变化，莱姆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知道西里斯对他没有恶意，西里斯只是……没想到他，西里斯厌恶鬼鬼祟祟跟着他们的斯内普，便将斯内普引向一个狼人，一时忘记了那个狼人是莱姆斯，忘记了莱姆斯要为那个狼人的所作所为买单。
　　说到底，他和彼得之于西里斯，大概都仅仅是跟詹姆交朋友附带的添头。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詹姆那样的人，没资格要求西里斯像在乎詹姆那样在乎他。从一开始莱姆斯就是他们中的接受者，除了帮彼得完成作业（詹姆和也能做，但他俩很容易不耐烦），几乎没为朋友们做过什么，但詹姆和西里斯为他做了全世界最好的事。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动物形态时莱姆斯曾暗暗发誓，此生能拥有这样的朋友，要他付出何种代价都可以，接着代价来了。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詹姆，但我说过那事已经过去了，我也真心想让它过去。不管为什么你不许我这么做——”
　　“因为它没有！”詹姆斩钉截铁地说，“你以为我不希望它简单解决吗？我只是不会在问题没解决的情况下视而不见！”
　　“没有任何需要解决的问题。”莱姆斯怒气冲冲地说，“你想看我跟西里斯说话？我现在就去说给你看，你满意了吗？”
　　他本就该去问候情绪不那么好的、詹姆都不能鼓舞的那部分西里斯，这是他在团队中的工作。莱姆斯无视詹姆的答话，一把拉开舱门，用它把自己和问题制造机詹姆隔开。迎面扑来的碧海蓝天有种难以形容的冲击力，莱姆斯在强光下眯起眼，穿过灼烫的甲板，越往前走，他的脚步越像趟过火海一般小心。
　　西里斯整个人沐浴在炽烈的阳光中，垂头注视不断被劈开的海面，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的接近。莱姆斯看见他神情空白，稍稍留长的黑发在前进方向打来的气流内不断舞动，每一丝发梢都划出流星般的金色弧线。

　　彼得从没坐过这么好的船，他跟着爸妈搭过轮船，但不是头等舱。他不知道头等舱是什么样，但他认为詹姆的船正是头等舱该有的样子：明明迅速行驶在海面上，却像岛屿一样平稳，座椅和吊床都舒适到令人诧异的程度，零食和饮料更是棒呆了。彼得简直不再期待目的地了，希望在西里斯搬进詹姆家之后，他们都能不时享受到这种旅行。
　　要是其他人能至少把和平的表象坚持到岛上，他会更高兴的。莱姆斯出去后，詹姆和彼得都挤到视野最好的舷窗边，像两个变态一样盯着莱姆斯走过去跟西里斯搭话。外面可真晒啊，彼得光看就感觉皮肤开始刺痛。
　　“他们是不是吵起来了？”几分钟后，眼见西里斯和莱姆斯躯体紧绷，姿势充满戒备，他忍不住小声问。
　　詹姆皱着眉头，显然对情况发展不太满意，嘴里却说：“能吵一架也好。”
　　“他们会打起来吗？”彼得又问。
　　“如果他们拔魔杖，我们马上出去。”詹姆又道，用一个无声咒将那扇门打开一条缝并固定。彼得打了个哆嗦，梅林在上，他可不想插到准备决斗的莱姆斯和西里斯中间！
　　外边海风呼啸，热气灌进凉爽的船舱，一些破碎的词句随之而来，勉强能辨别一部分。
　　“……当然我爸妈跟你的不一样……”是莱姆斯的声音，彼得和詹姆挤在一起听——他们在为父母的事吵架？
　　“……也不一样，你是不是想这么说？我全家都是混账所以……”
　　“没有！……没提，我只是想也许……”
　　“你就是那个意思！”西里斯的音量又提高了一些，听得更清楚了，“为什么你就是不敢承认？你恨我！装出一副宽宏大量的样子有意思吗？”
　　彼得倒抽一口凉气，为什么他们不能至少等到下船？在这儿他想跑都没地方！
　　“我不恨你！”彼得还是第一次听到莱姆斯发出这种吓人的吼叫，“你是做贼心虚！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往那件事上想！”
　　“我这样是因为你一直在装！嘴上说我们还是朋友然后躲着我！”
　　“我没有躲你！”听见跟詹姆一样的话，莱姆斯绝对气坏了，两步上前推了西里斯一把，“如果想躲着你，我根本就不会来这个什么庆祝活动！你以为我非来不可吗？”
　　“跟詹姆哭去吧，我可没邀请你！”西里斯甩开莱姆斯，“今早以前我都以为只是詹姆家添了一个人的家庭旅行！”
　　“妈的，惨了。”詹姆咬着牙咕哝，彼得小心翼翼地用“真的吗”的方式看向他，得到一个肯定的苦相。
　　救命啊！彼得才真应该留在家做功课，詹姆用不同借口欺骗所有人把西里斯和莱姆斯凑到一起，这会引发世界大战的！
　　好一会儿莱姆斯都没开口，西里斯肯定是想挽回自己刚说的话，但莱姆斯又小声说了句什么，西里斯就僵在那里，接着莱姆斯头也不回地走向船舱。彼得还没反应过来，詹姆就拖上他扑向座位，大声谈论海岛上的摩托艇。他们屁股刚陷进皮面，莱姆斯就一把推开了舱门，在那儿停了一下，彼得惊恐地祈祷他不会把怒气发在自己头上。不过莱姆斯看都没看他们，一声不吭地直接走向另一个房间，彼得清楚地听见他关门的声音，而西里斯仍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头，又背对他们了。
　　舱门还敞着，热得要死，彼得忙把它关上，有点担心西里斯在外边晒这么久会晕倒，但这会儿他可不敢靠近西里斯。詹姆深呼吸了几次，像是非常生气，彼得提心吊胆地等了会儿，詹姆站起来，再度拉开舱门。船舱里只剩彼得，咒语的运作下温度又开始下降。彼得吃了个苹果派，玩了会儿手指甲，终于还是没忍住回到舷窗前。
　　他恰好看到詹姆把西里斯一拳打倒，叫了半声就赶紧捂住嘴，溜回座位，假装自己没离开过那儿。没多久詹姆和西里斯都回来了，西里斯颧骨上有块红痕，过阵子估计会变得又青又肿，他对畏缩的彼得笑笑，似乎并不把伤放在心上。三人沉默了一阵，各做各的事，彼得感觉快窒息了，磕磕巴巴地提起黑魔法防御术作业，万幸西里斯居然配合了他。西里斯的书和作业全留在家里了，包括袍子在内，开学前都得重买。
　　两小时后下船，西里斯对波特夫妇解释脸伤是被海风吹倒摔在甲板上弄的，他们半信半疑，赶紧拿药帮西里斯治疗。莱姆斯背着自己的包，面无表情，虽然还照常答詹姆和彼得的话，却看都不看西里斯。这简直比大打出手还恐怖，彼得拖着箱子一溜烟跑进岛上的大别墅，远离战场同时抢个好房间。
　　午饭是美味的海鲜大餐，彼得撑得有点晕乎乎的，等他午觉起来找到沙滩上，除忌惮炎热的波特夫妇外，其他人都选好了自己的娱乐项目。西里斯和莱姆斯像是放下了包袱，一个全神贯注地学开摩托艇，一个泡在海里不起来，除了完全不跟对方说话，都玩得很高兴的样子。
　　彼得暗暗希望美景和好心情能带来转机，可接下来的两天，莱姆斯和西里斯都没有要跟对方讲和的意思。莱姆斯波特夫妇自然非常关心儿子的两个朋友闹别扭的状况，但詹姆严令禁止彼得讲出尖叫棚屋的事，说爸妈听说他曾冒生命危险会犯心脏病，彼得只好一问三不知。
　　打听老半天，波特夫妇除了莱姆斯和西里斯在船上吵过架什么都没问着，大概是商量后决定年轻人的问题年轻人自己解决，也变得行若无事。彼得好几次看见詹姆游到莱姆斯身边说悄悄话，或坐在西里斯驾驶的摩托艇上企图跟西里斯交头接耳，每次摩托艇开到近岸处，詹姆都要招呼莱姆斯上去试试。
　　等这些努力以詹姆气呼呼地用自己把躺椅砸得咯吱作响告终，彼得算是认命了，给詹姆抱了个椰子，自我安慰他们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总比打起来强。然而他没想到，更糟的还在后面。
　　“最后了你都不能表现好点吗？”第三天上午，莱姆斯终于舍得离开大海试试新鲜椰汁时，詹姆忿忿地说。
　　莱姆斯茫然了一下：“什么最后？”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詹姆烦躁地说，在躺椅上翻身背对莱姆斯，赶在彼得问问题前冲彼得挤眼睛，“玩完了这次，你就再也不用见到西里斯了！两星期而已，非得这么混蛋？”
　　啥？
　　“那是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詹姆哼了一声，继续跟彼得挤眼睛，彼得总算明白了，这招恐怕是詹姆的杀手锏。
　　“我也没听懂，詹姆。”彼得捂着嘴，但愿莱姆斯看不出他快笑出声了，“为什么莱姆斯会再也见不到西里斯？那我们呢？”
　　“好吧，看来他只告诉了我。”詹姆“恍然大悟”。
　　“西里斯是不是说他要退学？”莱姆斯冲口问，彼得慌忙四下看看，詹姆肯定是选爸妈不在的时候用在这招，否则两位老人绝不会放过西里斯。
　　“他不想被爸妈找到。”詹姆不耐烦地说着，坚决不回头看莱姆斯，彼得则能清楚地看到莱姆斯睁大眼睛，手指抓紧椰子皮。
　　“我那时候说的不是认真的！”莱姆斯快叫起来了，“我才不会放弃继续上学的机会！除非霍格沃茨开除我，否则我绝对会回去的！”
　　詹姆顿了顿才回答，大概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满意程度：“自己跟他说去吧，我受够你俩了！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莱姆斯不是那种会绕过去观察生气或哭泣的人正脸的家伙，所以只是站在詹姆身后奋力折磨手中的椰子，这可苦了彼得。他用自己的椰子挡住脸猛嘬吸管，发出痛苦的哼哼声，终于等到莱姆斯咣当一声把椰子往桌面一砸，大步回到海里，每一脚都踢得水花四溅。
　　“这肯定管用。”詹姆在莱姆斯听力范围外窃笑。
　　“那是假的吧？”彼得小声确认，“西里斯没有跟你说他要退学，对不对？”
　　詹姆的脸色阴下来：“他有，因为他以为莱姆斯要退学。‘如果必须走一个，当然该是我’，他这么说的，因为他是个傻逼。”
　　彼得的椰子差点滚到沙滩上：“那该怎么办？万一他们还是不能和好……”
　　“我哪怕打晕他也要拖他回学校，妈的，都什么玩意儿。”詹姆忿忿地把自己的椰子吸出咕噜咕噜声，又晃了晃它检查余量，“掠夺者一个都不能少。”
　　彼得真的惊恐起来，少了两个人，掠夺者根本就不可能维持下去，詹姆很快会有新朋友，但他要怎么办？不，不，不……他好不容易交到几个能照顾他的朋友，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一小时前詹姆滑进海里宣布自己玩够了，摩托艇上便只剩西里斯。波特夫妇对于这种过分刺激的项目敬谢不敏，彼得途中不小心摔下去（还扯倒了詹姆）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坐了。西里斯一个人又跑了几大圈，没乘客果然玩得更过瘾。
　　詹姆总引导他开到离莱姆斯比较近的地方，而且每次都大声招呼莱姆斯上艇，用意昭然若揭。莱姆斯自不会上一个“不存在”的家伙驾驶的摩托艇，但詹姆坚持跟西里斯说这不全是因为他，而是莱姆斯泡上了瘾，过去两天都很少上岸，连波特夫妇邀他吃西瓜，也是匆匆咬几口就又回到水里，像害怕海会跑掉。身上的伤疤使得莱姆斯很少有机会游泳，人们会问他父母一大堆问题，现在总算能游个过瘾了。虽然听着令人心碎，但西里斯同时又觉得这非常可爱。
　　阳光的力量势不可挡，仅仅两天他们就都晒黑不少，其中不耐烦好好涂防晒霜的西里斯情况最严重，要不是波特夫妇半强迫地每晚上药，他的脸和后背大概早脱皮脱得不能看了。晒黑点儿很适合莱姆斯，不再那么苍白的肤色使得莱姆斯看上去比平时健康，用不着詹姆瞎凑热闹，西里斯也会想办法多看几眼。
　　关于不再返校的事西里斯已经决定了，他离成年只剩下不到半年，可以在校外打工养活自己，同时视情况跟詹姆保持联系。这样不仅詹姆和莱姆斯都不必因为他的存在烦心，爸妈没那么容易找到他，他也不需要总是神经紧绷、疑神疑鬼。在霍格沃茨外不管遇到什么混蛋他都能应付，反正他们不能让西里斯失去什么。
　　西里斯不可能会为这些觉得好过，尤其是想到鼻涕精和其他斯莱特林垃圾会多高兴发现詹姆少了一个助力，但他相信这么做是目前对他关心的所有人最正确的选择。事已至此，再去想值不值、后不后悔都没意义了。
　　所以他更加珍惜此次旅行，即使莱姆斯不跟他说话——比起粉饰太平西里斯其实认为这样比较好，他们四个相聚仍会成为值得品味的回忆。西里斯在燃料允许的范围疾驰到最远，想象自己后背生出双翼，抛却负累高高地飞入烈日，如同传说中的伊卡洛斯。
　　返程到能看见岸边遮阳伞处，摩托艇的速度慢得快敌不过潮水了。西里斯身后的阳光不再那么蛮横，波特夫妇也到了沙滩上，詹姆和彼得一人抱着一个椰子，正朝大海的方向招手，听不清在喊什么。西里斯挥手回复，身下摩托艇发出一阵有气无力的突突声，宣告燃料告罄。它还能再蠕动一小会儿，但西里斯没耐心等，将两腿挂到一侧，打算跳进海里直接用咒语先将艇送回去。大部分人不会在泳装里插魔杖，但说实在的他不太信得过自己骑着的麻瓜玩意儿。
　　这时一个脑袋从不远处冒了出来，像狗狗一样用力甩水，那当然是莱姆斯。莱姆斯愉悦的表情在转头观察周遭情况并发现西里斯时一僵，接着继续环顾四周，确定自己跟沙滩的距离。
　　“快回去！”西里斯刚入水便发现海流的势头十分强劲，下意识地喊道，“退潮了！再不上岸会被卷走的！”
　　莱姆斯置若罔闻，反倒又一头扎进水里，西里斯立刻明白自己的提醒起了反效果。只有莱姆斯一个人的话，不用谁说他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大海是危险的，但为了表现出自己没听见西里斯的话，他反倒自陷风险。西里斯一时间火大得要命，但冲莱姆斯嚷嚷更无济于事，怒气冲冲地抽出魔杖一敲摩托艇，它像匹被鞭子抽了屁股的马一样蹿向海岸。
　　但要直接扔下莱姆斯游回去，西里斯始终放心不下。这个位置他刚能踩到底，莱姆斯肯定是漂着的，全靠体力抵抗大海。果然，再冒头时莱姆斯明显呛到了，勉强保持头在水面上不断咳嗽。西里斯管不得那么多，脚下一蹬直接朝另一个人游去。不料他刚离地，就被海潮的巨手拽住，身不由己地翻了两个滚，口鼻灌满咸苦的海水，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
　　更可怕的是，莱姆斯从他视线中消失了。
　　西里斯放声尖叫，在茫茫大海中转圈，呼喊莱姆斯的名字，以及詹姆和彼得和任何可能的救援力量。他耳朵轰轰直响，辨认不出自己发出的词句，一个世纪后，距岸更远处才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小点。西里斯继续大叫着往那边游，但每前进些莱姆斯就离他更远，而且他辨不出莱姆斯是否还动弹。
　　冷静！西里斯使劲掐了自己一下，这才想起咒语。万幸魔杖没丢，西里斯用铁甲咒在莱姆斯后面造出一堵透明墙壁，使得退下的海潮遇上它向回反推，接着又施咒挡住另一侧的潮水。这只能维持一小会儿，西里斯四肢疯狂划动，喘得像个破风箱。他渐渐可以看清莱姆斯在白色和蓝绿色的水波中浮沉，两眼紧闭。
　　“月亮脸！”他终于碰到莱姆斯，手指紧紧抓住好友的一条胳膊，“醒醒！不，不不不……”
　　慌乱中西里斯念了太多遍咒语，莱姆斯哇地把一口海水喷在他脸上，整个人因被强制呼吸抽搐不止。西里斯什么都看不见，铁甲咒遭洋流击破时只能奋力抱住莱姆斯，同时莱姆斯做了相同的事，他们像掉进河中的两只蚂蚁那样紧抓对方，被冲向未知的远处。
　　这样死掉似乎也不错……努力给莱姆斯念泡头咒的那片刻间，西里斯悄悄地如此想。
　　然后他们被一个绳圈套到了，不夸张，真他妈是个绳圈，跟街边竞奖游戏似的。这当然是詹姆的手笔，圈套收紧时，西里斯和莱姆斯慌忙把绳子固定到腋下，以免惨遭扼颈。詹姆大幅挥舞着魔杖收起绳子，直到他们能抓到摩托艇边，这时海岸又远得看不见了。
　　“你们两个白痴！！！”詹姆气喘吁吁地破口大骂，“我们喊了多少次，快他妈回来！聋了吗？病不能留到陆地上犯？还有你，大脚板，你脑子被鱼吃了？明明可以给油箱念个续满咒但非得游泳，你怕摩托艇呛水吗？还是就等着这一刻？你们他妈想抱抱想疯了？”
　　他不说西里斯对这事的感受还没那么强烈：莱姆斯和西里斯肩膀以下全贴在一块儿，最要命的是他们都只穿着泳裤，肌肉的任何起伏都直接传进对方皮肤。莱姆斯还挂着那个泡头咒，它像个大鱼缸一样挤得西里斯只能歪着脑袋看人。
　　“行了，把绳子解开我们赶紧上去，到时候再骂不迟。”西里斯一说话海水就往他嘴里灌，身上挂着莱姆斯很不方便他踩水。
　　“你们就这样吧，上不来拉倒。我把你俩拴船尾拖回去，跟他们说我钓到一对大鱼。”詹姆没好气地说。
　　莱姆斯又咳嗽了几声，头沉重地垂在西里斯肩膀上，詹姆见状也不废话了，接过西里斯努力抬起来的莱姆斯的胳膊，把莱姆斯往摩托艇上拖，又解除泡头咒确认呼吸顺畅。摩托艇搭三个人太拥挤，西里斯想提出自己游回去，但莱姆斯坐不太稳，而且詹姆肯定不打算让他做那种尝试，于是费半天劲也爬上艇，几乎只能坐到半边屁股。
　　他隔着莱姆斯抱住詹姆的腰，詹姆慢慢把艇开到岸边，全程喋喋不休地骂人。波特夫妇担心得不行，跟彼得一起跑进水里搀扶两个差点淹死的家伙，莱姆斯的脸色比方才好了些，基本可以自己走了。
　　“西里斯！你还好吗？”
　　西里斯勉强朝围过来的几人摆摆手，他的四肢和脊背都失去了力气，在后怕和庆幸的持续围攻中快要缩成一团。
　　差一点……他差一点就失去莱姆斯了，因为他愚蠢地跟莱姆斯赌气，逃避问题。他自我感动地“承认”失去莱姆斯的事实，自顾自定下解决方案，却再次由于盲目而导致莱姆斯陷入危险，要不是詹姆又救了他们，情况会无可挽回。
　　“我就是有点累。”西里斯这样说着，让彼得把自己拉起来。
　　他必须跟莱姆斯好好谈谈，不管冲突会发展至何种程度，不管他们会不会再次情绪失控、冲对方大喊大叫。他必须直面问题。

　　波特夫妇紧张得要命，甚至想直接打道回府，送他们去圣芒戈检查。莱姆斯懒得管那些，勉强吃了点晚饭就回到房间。他完全精疲力尽，但不洗掉身上的沙子实在没法睡着，而他还不太愿意靠近水。最后莱姆斯只是换了身衣服，尽量把头发里的沙粒抓掉，在床边呆站了一会儿，穿着新拖鞋（之前那双被冲走了）绕到屋后，跨过丛丛杂草走向另一侧的滩涂。
　　潮声阵阵，海鸟盘旋鸣啼，不久前几乎吞噬他的大海，此刻听上去倒十分温柔。夜间不像白天那么晴朗，纱似的云层遮蔽星空，但半满的月亮还从薄云的裂隙中朗朗地照着，使得细沙如同白雪，海面银光闪烁。
　　莱姆斯踏下新脚印，一只小螃蟹从他鞋边慌忙钻进沙子里。他附身拾起刚躲开的陷阱——一个半埋沙中、长满尖刺的空螺壳。莱姆斯将它拿到耳边，果真听见海的呼唤，不过这呼唤有点叫回濒死的记忆，所以莱姆斯又将螺壳扔了。
　　“听管理员说，这里不是什么丰产的海滩，不过因为是波特家的私人海岛，没人来，所以也能捡到点儿东西。”西里斯从他来时的方向说，莱姆斯不太意外，但被西里斯撞见自己犯傻还是觉得有点尴尬，“詹姆正想带着桶和铲子来，找点东西给明晚的烧烤加料。”
　　“很多都被鸟叼过，应该不能吃了。”莱姆斯说着回头，见身后蜿蜒的足迹变成了两道，时远时近但始终不曾相交，“或许能从沙子里挖，但这得有人教才行。”
　　他开口答话那刻，西里斯就微笑起来，像是松了口气。莱姆斯不由感到一阵愉快和恼怒，西里斯真觉得他会无视刚救了自己的人吗？
　　“我——”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他们立足湿润的沙滩，相隔几英尺对视，一侧是暗藏深渊的大海，另一侧是安全的屋檐与灯光。
　　“我很抱歉。”西里斯先说。
　　“我知道。”莱姆斯回答。没有“没关系”，没有“忘了它吧”。
　　“你不想原谅我。”
　　“我想，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西里斯点点头，他黑发的发尾在夜风中翻卷，触手般探往海的方向。
　　“这是我活该。”
　　“但不是我应得的。”莱姆斯冲动地说，“我不想不能原谅你，也不想认为你会伤害我。我想……”继续做你的朋友，但这也是谎言。今晚没有谎言，真话也不是莱姆斯能说出口的，所以他缄口沉默。
　　“我明白。”西里斯说，脚步轻挪，面朝大海。舞动的发梢和衣角明明都只是风的作用，莱姆斯却一时错觉西里斯身上的一切都被吞噬生命的深海吸引，仅有他的躯体牢牢钉在原地。
　　你早就知道吗？莱姆斯想问，知道我悄悄地、发狂地爱着你，但不想在我之前采取任何行动？或者那就是你采取的行动？
　　“我想那的确跟我父母有关。”西里斯又说，低头看自己的双手，“你可能会觉得我在推卸责任，但这就是我学到的处理事情的方式：灭绝、抹杀，砍下小精灵的头挂在墙上。上个月我回到家，看着我从小住的房子，我的家人，突然明白他们把我变成了什么。我知道我再也不能那样活下去了。”
　　“你跟他们不同。”莱姆斯迫切地说，他真的这么想。
　　西里斯笑了笑，把手收回沙滩裤的口袋，仰起脸，闭上眼睛。
　　“如果你生我的气，月亮脸，那就生吧。如果你恨我，那就恨吧。别害怕伤害我，因为伤我最深的永远是你在为我伤害自己。”
　　他知道。莱姆斯吞咽了一下，胸腔内很烫，双手却冷得发抖。
　　“我需要时常被提醒，我想成为更好的人。”西里斯继续，“如果我是，如果我更早开始做，也许我最终可以……”
　　那句话截断在这里，西里斯嘴角勾起道别的弧线，眼神仿佛在注视自己打开笼门放走的一只小鸟，万分珍视，却清楚不能留它在身边。
　　“你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人，月亮脸。”黑发少年轻声说，“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不管过多少年，我永远这么想。”
　　“那我宁愿你别这么想。”莱姆斯嗓子发紧，他踏出一步，来到另一行足迹蔓延的轨道前方，“我宁愿你觉得我既浅薄又下流，每次走在你身后都偷看你的屁股，自尉的时候幻想你的嘴巴和手，因为我就是那样。我想你摸我，想你亲我，一见到你我就想得发疯。我想在满月的时候咬你，把你变得跟我一样，然后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我想……”
　　莱姆斯伸出双手，踮起脚尖，西里斯的躯体出现在他掌下，西里斯的嘴唇出现在他口中。他忘情地吻着，像皮格马利翁亲吻象牙铸就的完美塑像，直至它被注入生命，以臂膀环住他，以唇舌侵略他。他们的心跳融为一体，肢体缠绕，手指嵌进彼此的皮肤，仿佛仍置身茫茫大洋。
　　然后莱姆斯落回地面，月华如练，细沙裹住他的脚趾，像个欢迎的拥抱。他颤抖着吸进西里斯和海风的气息，目眩神迷。
　　“……我会伤害你的，”西里斯哭泣般判定，“我不想，但我会的。”
　　“这意味着你要继续吻我吗？”莱姆斯侧头，嘴唇擦过他的耳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关心。”
　　答案是，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