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69、第六十九章 闲与话

　　桑希为自持没有熊瞎子那般糙厚的皮肉，如何掏这蜂蜜还得细细谋划一番。

　　她重新退入身后的密林，直至听不到那低低的嗡鸣声才直起身来，以青竹棒在地面上点点划划道：“我瞧着炼气低阶妖兽大多只比山间野兽皮肉糙些，凶性大些，虽灵动许多，但远不如你们狐族这般可与我正常对话。”

　　狐四十一连连点头：“小仙长，不是我自夸，我们狐族虽然只认生了灵智的狐儿为族人，但这一嘬族人就已经比阴山中九成九的妖兽要灵动许多了。”

　　桑希为笑骂道：“狐四十一，我此言可不是夸你们，我想着若是如此，炼气低阶妖蜂大抵与山野蜂群也没什么大的区别，或可用火攻烟熏水浸的法子驱赶它们。”

　　说着她指着身后的银叶草道：“这银叶草虽可作限制它们的灵力之用，但用时我们自身也颇受影响，须得好好设个陷阱才行，最好能与我先前说的那几个法子结合起来。”

　　狐四十一这些时日听惯了要养养凶性的话，如今满脑子都是以牙齿利爪对敌，乍一听她如此人类痕迹颇重的设陷阱之法，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桑希为见它愣愣不语，一杆青竹棒擦着它的脸颊捅过，这才将它惊得回了神，讷讷道：“小仙长……这主意不错，小妖觉得可行。”

　　“既然不错，那你方才发什么愣？”桑希为问道，“在这蛇族的地盘愣神，可不是好习惯。”

　　“小妖只想着以尖牙利爪对敌去了……”狐四十一探了探自己的爪子，惭然道，“还想着自己这身皮毛定然不比那熊瞎子厚，要如何才能躲过它们的蛰刺。”

　　桑希为忍俊不禁，将自己的手摊到狐四十一面前，只见其指甲圆润，五指纤细，即便她做了个成爪的姿势，看着也只会令人觉得可爱，断无半分杀伤力可言。

　　“我可没有利爪，也没有尖牙。”说着她收回手，点着自己的脑子道，“也只有靠着这点小聪明行事，借天时，借地利，借助自身武力。如此，才能以凡女之躯谋夺那些淬体锻骨之物。”

　　狐四十一被她一点拨自然就通，此时也道：“是小妖想差了。尖牙利爪不可钝，但配上脑子才是正道。”

　　“正是如此。”桑希为应道，“我们先将这妖蜂的地盘周围仔细探寻一遍，再细细谋划如何？”

　　狐四十一自无不应。

　　蛇族的地盘多背阳，但也并非全都被密林遮掩，被山脊所拦。他们先前寻到银叶草的地方是一处，此地的妖蜂峡谷自然也是一处。

　　两旁山壁陡峭，只从中断出一线令阳光穿透山脊射来，其间一泓山泉潺潺流过，妖蜂群便在这道山坳靠西的地界筑巢而生。

　　这倒给了桑希为机会。

　　那一线峡谷宽足有数百米，但窄时却也仅有数米。她只消占着这一线峡谷的地利守住窄处，利用烟熏火撩之法，便可令蜂群不得一拥而上，只能与她在这狭小的地界战斗。

　　另外，这峡谷往东去数十里的距离，山势减缓，山泉自然也从湍急的细流聚成一汪汪大大小小错落的浅湖。若是她不敌妖蜂，还可入水躲避它们。

　　为着万无一失，她又将这数十里的路细细清扫了一遍，其间自然有妖兽筑巢设穴，但她经过几番鏖战，也能应付得来，甚至狐四十一都未出手。

　　“好了！”桑希为猛地从湖中扎了出来，手中以珠光草捆缚着数条口生利齿的大鱼，将其一把摔在岸上，她也顺势上岸。

　　狐四十一并未下水。它虽不惧湖底丛生的珠光草，但应对它们已然勉强，也不能给桑希为提供些助力，遂只乖乖蹲在岸上，叼了些枯枝草叶回来。

　　而桑希为有李之弗帮忙遮掩阳气，那珠光草便如普通水草般再不能对其有分毫阻碍。因而，她于湖中探看时，也特地留下了大丛大丛的珠光草以应对妖蜂。

　　如今，这妖蜂峡谷地势已明，也设好了撤退及藏身之所，今日再去那一线峡谷之地细细炮制一番陷阱，他们便可对妖蜂群出手了。

　　不过在动手之余，须得先填填肚子，这湖里的大鱼便是他们今日的午餐。

　　桑希为边烤着鱼，边将湖底的情况一一道来，也叮嘱狐四十一若要入水，只得在最南边一小块水底呆着，那是她专门清出来的方便狐四十一躲藏的地界。

　　狐四十一自然连连点头，同时也对她这不惧珠光草的本事感到好奇，叼着鱼的同时也叹道：“小仙长手段神异，令小妖叹服。除了少数几种水中妖兽能与珠光草共生，小妖还从未见过这珠光草会对活物半分反应都无。”

　　桑希为不甚在意道：“我可是从邪修手里逃出来的，身上阴气重，许是它们将我当成了尸体吧？”

　　狐四十一只点头道：“小仙长本事着实不凡。那个邪修临近我们狐族地盘，我们虽厌恶，却也因着他未往阴山主脉中来，不能对他出手，也是麻烦一桩。”

　　桑希为笑道：“你们老祖应比那位邪修厉害许多，翻手间便可灭了他，这又有何麻烦的？”

　　狐四十一舔着爪子道：“小仙长，可不能这么说。阴山妖兽生出灵智后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在阴山之外出手。”

　　“这是为何？”桑希为奇怪道。

　　她至今从未见着任何一位人族修士，也没发觉此地还有甚么其他势力震慑，怎么却突然有了这么一条规矩？

　　“是人族定的。”狐四十一顺着胡须道，“小仙长在郦县住了段时日，不知有没有听过郦县前段时间走了位神医，叫什么方半仙还是甚的？”

　　“听过。”

　　桑希为怎么会没听过？她清醒后被迫逃亡，后又阴差阳错踏上修仙之路的引子便是她阿爹和阿娘的郦县求医之举！而这名方半仙，正是她求医的对象！

　　“这位就是暂时负责我们阴山这一片地界的人修。”狐四十一无奈道，“小仙长，莫看我们妖兽在阴山中逍遥，实则是因为这阴山贫瘠，虽有灵脉，但那也是灵气驳杂的下品灵脉，人族的宗门大派看不上眼，因而才放任我们生存下来。”

　　桑希为不解道：“但你们有三位金丹，筑基炼气就更多了。如此，还需得看人修的脸色吗？”

　　狐四十一无奈道：“若说对付这方半仙背后的宗门，那倒不惧。只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人修内部多龃龉，但对付妖兽时却不会心软。倒了一个小宗门，引来一个更大的宗门，那就糟了。如此，倒还不如就这么放任如今的人修宗门监察。”

　　桑希为心中激动，这算是她至今为止听闻的第一桩有关修仙界的消息。

　　她问道：“是因为目前这个监视你们的宗门势小？因而派来监察你们的这位方半仙实力也低微吗？”

　　“不错。”狐四十一应道，“那位方半仙说到底连筑基都未到，只是个炼气后期的修士，且年岁不小，一看就是晋身筑基无望，遂被宗门打发到这灵气几乎断绝的凡人界来了。”

　　桑希为心中大定，又想到那夜崦嵫山后出现的无名修士，遂问道：“他来此只是为了监察你们吗？那崦嵫山的邪修是否也与他有些关系？”

　　“小仙长聪慧。”狐四十一道，“小妖听闻此类修士除了替人族监察地盘内各类异族的情况，还肩负着寻访人族内部大肆对自己族人出手的修士的任务，如崦嵫山的邪修大抵就在被搜查之类。”

　　“逃到灵气匮乏的凡人界，躲在不知名的小秘境或异族中，这类修士多如牛毛。”狐四十一道，“那等有实力对付此类修士的自然不会花时间苦苦搜寻，大都是由如这位神医一般在凡人界乃至修仙界四处探查游走的人修刺探踪迹，随后上报给人族内部，再由人族修士接取击杀捉拿的任务。”

　　桑希为听着连连点头，但在一解心中疑惑之后，她似笑非笑地将狐四十一抱到眼前道：“消息我知道了，但是你一只小崽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狐四十一自然不会不知道桑希为不想与狐族扯上关系，但这些消息还真是它从自家老祖嘴里知晓的，此时也直言道：“都是我家老祖说的，她说那位高阶修士虽然对小仙长颇为看重，但却不一定会告诉小仙长此类寻常消息，遂嘱咐我将这些都记下来，如果小仙长问了，正可帮小仙长解惑。”

　　桑希为虽然心中对狐族老祖半分好感都无，也被这一招弄得颇为不适，但她的的确确得了消息，此时也只佯怒地点着狐四十一的鼻尖道：“我算是知道你们狐族为何心眼这么多了，都是跟你家老祖学的！”

　　提到此时，她电光火石见反应过来，试探道：“等等！你说你家老祖在人族中也有三两好友，莫非——”

　　狐四十一点头道：“小仙长猜得不错，我家老祖与每一任来阴山监察的人修关系都不错。”

　　桑希为又想到狐族大喇喇地混迹在人群中，甚至凡人中还流传着什么狐仙的传说，以及这位老祖与阴山其他妖修之间走钢丝般危险的关系，福至心灵道：“你们狐族与这监察一事——”

　　狐四十一又点头道：“自然也有些关系。我们狐族族人不丰，又不认山野狐狸为同族，自然比不得如蛇族这般漫山遍野生后代的种族。虽有老祖半步金丹顶着，但小仙长也瞧出来了，我们一族战力并不强。如此还能在阴山中占了大片地盘，便是靠得与人族有些牵扯。”

　　桑希为觉得狐四十一这“有些牵扯”还说轻了，说白了狐族干的就是双面间谍的事，在人族这边讨巧卖乖，替人族监察阴山诸多妖兽族群，在阴山妖兽族群这边大抵也会替他们探探人族的动向。

　　如此，两方都忌惮着对方是否有什么暗子阴招，也就这么让狐族借势起来了。

　　她叹道：“你们这位老祖手段实在不凡，单靠在诸多势力间斡旋，便能替你们一族挣下这么大的地盘和好处。”

　　想来人族的一波波监察修士对这些狐狸借人气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恐怕也有这位狐族老祖的功劳。

　　“老祖自是厉害的。”狐四十一也赞同道。

　　桑希为脑子里塞了一堆情报，但这些也只让她对这位狐族老祖愈发忌惮，更多的是对极可能涮了这位狐族老祖的花灵心生警惕。

　　“阿弗，妖兽之间差距实在不小。”桑希为心道，“先前杀了无数蛇族，后来又拿这鱼当午餐，我却没瞧出这炼气一二层的妖兽与凡俗野兽有什么大的区别。但一见到狐四十一这只小崽子，听了它说的它家老祖的那些手段，我又觉得妖兽长起心眼来着实可怕，单这一手内逢外迎的功夫，就比九成九的人类要强了。”

　　“小道罢了。”李之弗对此类手段不会多加置喙，但却不想桑希为因此一头钻进里面来，“若这狐狸有元婴化神之境，又何须如此？”

　　“是极是极。”桑希为附和道，“不管算计几何，我自一剑破之，对否？”

　　李之弗听出来这大抵又是在调侃他的话，此时也只道：“正该如此。”

　　这一本正经的态度惹得桑希为再无调侃的心思，也正经回道：“阿弗，我知道你是在怕我往这些阴谋诡计里钻，但我也不骗你。若要我天天与这个交游，与那个共饮，倒还真不如让我练一天的功夫来得舒坦。”

　　说着她便笑道：“所以阿弗你毋须忧心，我虽然见着狐族老祖的手段十分佩服，但那并非我想走的道，还是简简单单的修行适合我。”

　　李之弗自然看得出她所言非虚，此时也道：“合该如此，借外力斡旋总有力有不逮的那一日，倒不如一开始便凭着自身立起来。”

　　桑希为心中高兴，见到面前的狐四十一也漏了点笑意出来。

　　她如今拿狐四十一当朋友，先前教习狐四十一无不是直接将李之弗训练她的法子稍作修改便套到狐四十一身上，此时自然也将那番话告诫于它：“狐四十一，你们老祖这么厉害，你可得更加努力才行。”

　　狐四十一当即应下：“这个自然。”

　　桑希为笑着捋了一把它的耳朵：“我是叫你努力修炼，可不是叫你把心思都放在如你们老祖那般左右逢源的手段上。待到日后你成就金丹元婴，你家老祖即便再不理那些俗事，谁又敢动你狐族呢？”

　　狐四十一连连点头：“小仙长说的极有道理，小妖自当努力。”

　　桑希为不清楚如今狐族的状况，它却因着与桑希为交好的这一层关系惹得老祖对它看重了几分，再不是那个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玩具儿子，自然也多知晓了几分辛密。

　　老祖因着助浣芸恢复的缘故，本就受了些伤，又被桑希为背后的修士一剑差点劈毁须弥界，伤势叠加之下几欲陨落，即便好好修养也只能恢复七八成实力。

　　但这七八成实力在阴山中却是不够看的，若要它们狐族不退反进，便只能再出一名筑基大圆满亦或是金丹。可如今族内狐儿有一个算一个都心中欲望甚重，潜心修炼大多也只为了延寿增岁，以便多享受几十数百年的人族诸多妙处。

　　前段时日的十里桃林试炼更将它们的底细漏了个一干二净，老祖怒火勃发之余也见着了这借人气修炼的弊处，对新生狐儿开始监察起来，不许它们幼时便因着那可借人气化形的法子怠惰了修炼。

　　如此，它反倒因着本就想走妖兽淬体锻骨的法子而多受了几分看重。便是桑希为不叮嘱于它，它心中最大的目标也是修炼至筑基圆满乃至金丹之境。

　　一番闲话过后，桑希为又知晓了几分这阴山的辛密，正欲收拾收拾东西便去寻那妖蜂的麻烦，电光火石间想起最初那“妖兽不得在阴山之外出手”的规矩，遂猛然顿住了身形。

　　她侧头对着蹲在她肩上的狐四十一以气音道：“狐四十一，你方才与我说过妖兽不得在阴山之外出手。你说我若是抢了金丹妖修的东西，然后逃出阴山……”

　　狐四十一万万没想到她竟会生出这等念头，呆了一呆，望着桑希为宛如望着什么勇士一般，接话道：“小仙长，那除非你背后的高阶修士出手，否则你定然会被那位金丹妖修杀死的。”

　　“可是规矩在此，它怎么敢出阴山？”桑希为不服。

　　“规矩是规矩。”狐四十一舔着爪子幽幽道，“但是金丹妖修又怎会甘受此折辱？小仙长，这规矩说白了只是怕阴山的妖兽倾巢而出在凡人界作乱定下的，如那狐九也破了规矩，但我们狐族内部罚他一罚也就完事了。”

　　“崦嵫山的邪修也只是因为并未招惹我族，所以我族不好出手。”它解释道，“但是小仙长若拿了金丹妖修的宝贝，那就是小仙长的过错了。即便人族内部知道了，也不会因此大动干戈。”

　　说罢它挠着下巴又补充道：“当然，若是小仙长背后的势力颇大就不一样了。那位金丹妖修要么吞了这苦果，要么逞一时意气报复了小仙长，后被人修寻仇杀死。”

　　桑希为心中了然，当即将自己这想法丢出脑海。

　　她虽知道若自己真去撩拨金丹妖修的虎须，阿弗也定然不会不管她。但她却并不想如此为之，如非必要，却主动去招惹远远超出自己境界的存在，还得麻烦别人善后，那是愚蠢，不是勇武。

　　她将狐四十一严肃的狐脸揪出个扭曲的笑来，随口道：“我只是随意想想而已，作什么这么严肃？”说着她自嘲道，“我们两个现在对付一群最高只到炼气中期的妖蜂都得花大力气设陷阱，我就更没本事去找筑基金丹妖兽的麻烦了。”

　　狐四十一这些日子与她同行，也知晓桑希为心思缜密，不会贸然作死，但它对她的战力也的确看不分明。

　　若说她只是个凡女，但却对付炼气低阶的妖兽却并不吃力；若说她是个炼气低阶的修士，那一手攻击又极为锋锐，它瞧着其以青竹棒作剑的威力并不比那些妖兽的尖牙利爪威力小；若说她是个炼气中后期的修士，那啃五个银叶草的根块便能出一剑的可怜灵力又对不上。

　　如此，它只觉桑希为的战斗力实在古怪，一直在力气大些的凡人和炼气修士之间来回晃悠，着实令它摸不着头脑。

　　如今她甚至生起了对付金丹妖兽的心思，狐四十一竟然觉得她或许能应付过来！更甚者，她可能还有法子杀了金丹妖兽！

　　但它见着桑希为长吁短叹地撅屁股挖陷阱的接地气模样，呆愣片刻也只得将自己那不可思议的猜想甩到脑后。

　　左右如桑希为所说，他们如今的的确确是对付一群妖蜂，都还得花时日摸清地形，设下陷阱，如此也不能保证能百分百得手的菜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