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总在逼我篡位》唐骰子

43、第四十三章 奉珍肴

　　李之弗哑然片刻，也随她去了。

　　桑希为虽知晓狐四十一的姐姐今日会给她送礼，但却并未因此特地放慢行程，那狐四十一自然也无异议，只如常引着她出阴山主脉。

　　待到这夜她们照例寻了栖身之地时，那狐四十一的姐姐才再度现身，只不过它嘴里还咬着两只雉鸡。

　　桑希为认不出这雉鸡的品种，但见其羽泛宝光，眸似红玉，一头鸡冠玲珑剔透，身上还漂散着隐约的异香。

　　那精瘦狐狸将雉鸡放下，原地逡巡一圈化作一柔媚女子，冲桑希为盈盈一拜：“小仙长万福！妾身名唤胡柔，前些时日因与舍弟生了龃龉，这才负气打伤了它。亏得小仙长心善，照料舍弟，否则妾身怕是要背上弑亲的名头，自此心魔丛生，道途断绝！如今感念小仙长恩德，特特寻来两只须山宝雉，以飨仙长。”

　　桑希为被一只狐狸如此正儿八经的答谢，即便知道其另有谋算，此时也不由得身心舒坦，忙谦虚道：“狐四十一这些时日帮了我许多忙，我谢它都来不及，那救命之恩更无从谈起。”

　　胡柔柔媚一笑，将那两只须山宝雉奉到桑希为面前，曼声道：“小仙长劳谦虚己，妾身却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愚行。昨夜得舍弟指点，知晓仙长精于口腹之道，遂夜奔千里，替仙长寻来这须山宝雉。”

　　“阿弗……这世界一只狐狸都这么会说话吗？”桑希为想到自己那半白不溜的回话，一时间更觉自己腹内草莽，被这狐狸狠狠比了下去。

　　然而她面上却做出一副惊喜模样，顺势转了称呼道：“多谢柔姐姐！我虽未曾听闻这须山宝雉的名头，但见它周身宝光流转，异香浮动，定是难得的珍肴。”说着还露出一丝垂涎之色来，“还望柔姐姐指点一二，这宝雉该如何吃才好？”

　　与此同时，她也在脑海中问道：“阿弗，这狐狸送的野鸡真的能下口吗？”

　　桑希为上辈子是个职场老油条，深知这送人的东西内里不一定如何，但外观却非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才好，此时早在脑中将这须山宝雉神异美丽的外表给扒了个底朝天，只留下内里“野鸡”两个大字。

　　“灵材喂大的野鸡，内里依旧含颇多杂质，勉强算一道灵食。”李之弗一语道破，“不过你还未入道，品鉴一番倒无不可。”

　　“怎敢劳烦小仙长动手？庖厨不雅，合该由妾身代劳。”胡柔见桑希为表现得如此垂涎，心下更是暗喜，只道这小仙长如此喜怒形于色，定然涉世不深，那点谋算得逞的概率便更大了。

　　桑希为得到李之弗的回话后，心下顿时安稳，只将垂涎的神情做了个十成十，面上装模作样道：“这怎么好意思呢？”然其神情动作无不在催促胡柔快些将这道美食炮制出来。

　　胡柔见桑希为肚里的馋虫被勾起来了，也不再拖延，利落地将那须山宝雉放血拔毛，须臾间这方小小的空间内便飘散着烤鸡的香气。

　　此时桑希为搂着狐四十一盘坐在旁，两人俱都是一副翘首以待的神情，时不时还互相争论些这宝雉身上哪个部位最好吃，抑或者鸡的各部位该如何做才算美味等问题。

　　狐四十一拍着肚子说自己吃遍这附近山野并人类县城的诸多美食，而这须山宝雉更是它狐族专门饲养的，它长了这么些年岁也只在年节之时吃过数回，但这寥寥数回也足以令它对这宝雉念念不忘了。

　　桑希为心下并不以为意，这宝雉再宝，在她看来也只是野鸡而已，况且这荒野之间条件着实有限，纵有再大的美味在这简陋的条件之下也难以呈现。她上辈子什么口味的鸡没吃过？这烤鸡香味虽浓，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也不跟狐四十一争论，只将自己印象中的诸多鸡的做法一一道来。林林总总，从鸡头到鸡脚，便是那鸡屁股在她口中也成了一道难得的美味。

　　胡柔能将自家弟弟养成这副肥颠的模样，自然对食之一道颇有研究，手中炮制雉鸡之余插话进来也不突兀。

　　一时间，这一人两狐言笑晏晏，好不欢喜。

　　这两只宝雉出炉，桑希为身为主客，自然优先享用。但她无意囿于凡俗礼节，当下将一只烤鸡塞到狐四十一嘴里，另一只烤鸡则给胡柔分了大半。

　　她看得出来，这胡柔在她面前虽极力学着人类女子的姿态，但还是漏了些狐性出来，烤制宝雉之时那隐约的口水声和咽口水的动作自然有她的一份。

　　“小仙长，怎可如此？”胡柔设法弄来这宝雉本就是为讨好于她，此时自然推拒连连。

　　桑希为只挥舞着手中鸡腿笑道：“柔姐姐忙活了这么半天，自然该得一份。更莫说——”

　　她望着手中的鸡腿满心遗憾道：“我家长辈速来嫌弃这些野味内含杂质过多，不许我多吃。我也只能趁着偷偷溜出来之际胡吃海塞，以往吃那些凡俗食物倒无大碍，可如今这灵材喂大的宝雉却又令我回想起了家中长辈的教导。这宝雉味美，但我吃着却有几分心虚了。”

　　胡柔笑容一滞，心中暗骂这小仙长得了便宜还卖乖，她便是见其整日里与她弟弟谈些珍馐美味，才想法子弄来这宝雉，结果这小仙长宝雉入嘴，却说出这么一番煞风景的话来。

　　更莫说这小仙长在这山野里乱窜，日日食用那些凡俗之物，体内早不知淤积了多少杂质，这会竟嫌弃起这灵材喂大的宝雉来了？！便是她再得老祖宠爱，弄到这两只宝雉也已极为艰难了。

　　“小仙长——”当即，这胡柔面上就有些勉强了。

　　“柔姐姐还是切勿再推拒了！”桑希为突兀一笑，又挂上几分俏皮之色，“若无柔姐姐的手艺，任这宝雉滋味再美，也是枉然。如此说来，这区区一半宝雉还委屈柔姐姐了。”说罢又催促道，“柔姐姐快吃吧！这宝雉须得趁热吃才好，冷了就失了几分滋味。”

　　桑希为一番真真假假的话下来，让胡柔彻彻底底失了推拒之心，又兼这宝雉的香味实在难扛，当下假意客气一番，便大快朵颐起来。

　　“阿弗，你看我厉不厉害？”桑希为啃着鸡腿美滋滋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凡间孤女了，我成了背有靠山，但却偷偷溜到凡人界玩的小仙长！”

　　“阿希心善。”李之弗如何不知道她为何突兀地说出如此煞风景的话来，左不过是为了警告这对狐狸姐弟，她身后背景不小，让它们切勿再算计于她，这明显是看在她们如今相谈正欢的份上。

　　“我可不心善。”桑希为不敢苟同，“它们若就此收手，我就只当交了两个妖兽朋友；它们若还心心念念那劳什子‘旁门左道’，我就只能对它们不客气了。”

　　李之弗初次见她放狠话，心中不由纳罕，遂打趣道：“怎么个不客气法？将它们吓退吗？”

　　他可知晓，桑希为内里并不是个狠厉性子，而且她如今真有几分将这狐狸弟弟当成好友的心思，又兼她从这狐狸弟弟嘴里学了许多山野求生之道，两厢参杂之下，就更失了几分狠气。

　　桑希为垂着眼睫，面上认真啃着鸡腿，心中淡淡道：“自然只能杀之了事。”

　　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并非冲动而为，她细细分析道：“胡柔想留下我，这并不难理解，我若走了，她与她弟弟的谋算便没了着落。但是狐四十一想赶我走，就十分古怪了。”

　　“我原先以为是它害怕它姐姐，不想让它姐姐的算计得逞。它自己离不了山林，便只能将我尽快送出去。但如今观它和它姐姐的相处，明显胡柔拿它没办法。”

　　“若这偌大的山野真的只有这么两只狐狸，狐四十一何须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讨好我？只消从我身边溜走，或者就地耍赖，它姐姐的谋算就绝对不会成功。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着桑希为暗自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道：“阿弗，这狐四十一前面还有四十个兄姐呢！另外还有脱了序齿的被狐族老祖赐名的狐狸若干！怕只怕这狐族内，甚至狐族的老祖，都对我另有谋算！”

　　李之弗见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显是知晓自己的处境，心下满意，此时便打趣道：“背有靠山，偷偷溜到凡间去玩的小仙长还怕区区一个狐族老祖？”

　　桑希为噎了一下，讪讪然道：“阿弗，我那不是骗狐狸的话吗？”

　　李之弗的声线一如往常那样平淡：“有我在此，谁敢伤你？”

　　桑希为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语，鼻头一酸，便要落下泪来。

　　她在山野之中奔行，日日夜夜不敢放松警惕，内有李之弗在旁督促，便是其极少出声也给了她极大的压力，令她不敢懈怠；外有无数艰难困苦须得她费神应对，她更得集中气力精神去一一应对。

　　如此过了一段时日，她早已习惯事事都自己扛起。偶尔累极了，想到自己如今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那点绷到极致的神经便又能继续捱一捱，继续坚持下去。

　　遇到狐四十一的这些时日，虽也在它们的算计之下，但的确是桑希为过得松快些许的日子了。

　　如今眼见着旅途将尽，可能要与它们翻脸，桑希为理智上清楚：杀了它们是最好的选择，内里却仍旧有些伤神。只不过崦嵫山放过那两名仙仆的前车之鉴尤在，让她实在不敢由着自己的本性乱来。

　　那点对幕后未显的狐族及它们老祖的警惕也只得哽在心里，令她惶惶不可终日。脑子里这位大能虽在，但她知晓李之弗定然不愿意看到她求救，她越是自己将这些困难处理得漂漂亮亮，才越得他青眼，也……也越有可能不会被他放弃。

　　但如今，李之弗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就是自己的靠山。

　　这令桑希为心中一时间五味陈杂，万般话语纠结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