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入世》花言森寒

2、文弱书生

　　向朝顿了顿，才发现那杵着一根杆，原是用来挂灯笼的。

　　哭声正是那杆处传来，木杆背后蹲着个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哭声嘶咧。

　　向朝往那边走了两步，道：“请问？”

　　毫无反应，向朝悄然又走近两步喊了两声，仍无响应，一步又接一步，渐渐走到那人身旁。

　　哭得很伤心，舌头被拨掉那种程度才能哭成这样。

　　很多传说故事里面都有这种化作可怜之人的鬼怪，在那里哭，趁人不备给人致命一击。

　　向朝提了一口气，缓缓伸手过去。

　　忽然倒吸一口冷气。

　　哭声骤停，那人忽然仰起头来，一张苍桑的老脸撞入眼帘。

　　突然，那人啊啊啊叫喊着，猛地向向朝扑来。

　　向朝大惊正要拨剑，发现那人只是拦腰抱着他，又开始哭哭啼啼，还拉他往高墙走去。

　　墙很高，墙那头黑不见底。

　　向朝有所忌惮，没有贸然行动，左右看这老人无甚异样，又边哭边叫，半晌没听清叫甚。

　　决定先将老人带回客栈。

　　客栈里，掌柜的喜滋滋拨着算盘，小二哥焦虑地伸长脖子贴在暗门那里。

　　那道暗门又贴了封条，加上墙那边又有结界，如此，进去的人相当于自投罗网！

　　掌柜的抬头看到两个身影，一个像鬼，另一个就是住在里面的小姑娘，吓一跳。

　　掌柜的道：“客官，你、你怎么出来了？”

　　向朝将老人家安置在一个椅上，倒一杯水给她：“这位老人家是怎么回事？”

　　掌柜直摇头说不认得。

　　向朝不废话：“是吗？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就是那吴少爷的余孽？”

　　说完，长剑出鞘指着掌柜的：“死不足惜！”

　　掌柜的跟小二哥“咚”一声跪倒在地。

　　掌柜的道：“仙子，这也不能怪小人，小人被逼的啊！不然吴少爷就要将我家闺女拖去了啊。不过这位老人家的孙女不是从我们这被捉的，是几天前吴少爷他强行掳去的。”

　　向朝：“哦？”

　　一番询问，算是明白缘故。

　　吴少爷当地一霸，看到好看的姑娘就强行掳走，若是修士，就以降妖除魔骗入住客栈，往食物里下药，然后拖走。

　　这老人家乡遭了难，带着孙女从外乡到此地寻亲，不想孙女就在那死巷里被吴少爷抢夺了去，再也没有回来。

　　向朝冷冷的看着那掌柜，吓得掌柜不得多言。

　　向朝道：“不报官么？”

　　掌柜的哆嗦道：“报报啥？他家就是官！那吴家本是土匪出身，后来花钱买了个官，平时也是鱼肉百姓，但也没这么出格。”

　　“就是最近他们招揽了许多妖怪，越来越放肆……也有个有钱有势的老爷去闹过，最后找到他女儿的时候，你猜怎么的？”

　　“全身枯槁，活似被妖精吸去了精气，更恐怖的是，脸上血肉模糊的一片，脸皮生生被撕了！”

　　向朝皱眉道：“所有尸体都这样吗？”

　　“是啊！”

　　向朝：“既然都看不到脸了，你怎么知道那具尸体就是人家姑娘的？”

　　掌柜的一噎：“呃……因为这具尸体丢出来前一天，就只她家姑娘被捉了啊。”

　　向朝：“哦，所以你们也是猜的。”

　　老人声音沙哑道：“不不不，我孙女没事，我看到她了，我昨晚看到她了，不会认错的！”

　　掌柜的满脸惊悚：“……尸体都被丢出来了，早死了，又怎么会看到？……每一次受害者家属都说看到了自家姑娘，一直找，全城到处找，还闹着进吴府，但是……全都没有后文了！”

　　老人坚持道：“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向朝看了看老人，又转头问掌柜的：“怎么说？”

　　掌柜的有点疯了：“因为死了啊，真的死了啊！那尸体不是那些姑娘，那是谁？吴府那里有妖怪的，他们想进去找人，定是被妖怪吃了。渐渐的就没人找人了，也没有人闹了，就这个老太婆发了疯，一直在找一直在找！”

　　掌柜的抱头：“你以为我想害人的啊？真的是太恐怖了，那吴府太恐怖了！他们将我拖入监狱里威迫利诱，硬要我做这件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鬼！有鬼！”

　　越说越乱，越发语无论次，向朝道：“你慢慢说来。”

　　“……我只看到一个人关在里面，那人叫得很恐怖，缩在角落里，我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地面，看到一道奇怪影子！那影子像只动物那样匍匐，忽然狼立起来向那人扑去…那个人边大叫边疯狂的抓挠自己，像犯了狂犬病的疯狗一样……我不敢看不敢听，捂住了耳朵闭上眼睛……之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我从指缝看，只见那人头一歪已经断气，旁边那道影子变大了，还还站起来了！”

　　直到向朝将老人拉入房中睡觉，掌柜的还有语无论次的说着他在监狱看到的可怖经历，而老人还在喃喃，硬说她孙女还活着，她看到了。

　　向朝安抚道：“别怕，如果你孙女还活着，我会帮你将她救出来。”

　　给她掖了被角：“你先好好歇息。”

　　待老人熟睡后，出来吩咐掌柜好生照看老人，拿了一两给掌柜当是老人住房钱。

　　向朝走出客栈，看着漆黑的天空。兴风作浪的鬼王都被仙门百家一把火炖了，这天下怎么反而更乱？

　　好笑。

　　拉上斗篷帽，他决定去晓风阁一探究竟，若是可以，顺便探探贺府的风声。

　　夜深人静，晓风阁柜台尚有明光。一个绿衣男子正在烧水煮茶，眼底一抹化不开的愁色，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息一声。听到声响，人未到，他便以先笑。

　　向朝刚摘下斗篷帽，尚未开口，就听到温和的一声：“来了。”

　　说话间绿衣男子将一杯茶推到对面，抬起头来，灯光映在他脸上，挺立俊朗的眉眼多了几分暖，笑容温和，挺潇洒倜傥的一个人。

　　向朝却是一怔，他化成女相的幻术是贺晋施的法。

　　他师尊——贺晋他老人家说，自己的术法天下无人可破，这一出门就破了！

　　向朝抿了抿唇，还是维持着形如虚设的幻术，坐在柜台前。

　　绿衣男子将一卷卷轴送到向朝手边，后者随手接过，心不在焉翻着，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半晌无响应，抬头只见男子偏头微笑看他，青年眉目疏朗，笑容颇有深意。

　　向朝顿觉不妙，眉头一皱，低头看卷上文字，反应颇大：“啊，这什么鬼！”

　　卷上写着青楼卖字！

　　男子一声轻笑。

　　他笑声好听，笑容温和，向朝一时不好再说他，无奈道：“还有别的么？”

　　男子又抽出一卷卷轴：“刚收到的。”

　　向朝哼一声，接过卷轴。

　　晓风阁是民间赏金任务的中转机构，此人正是晓风阁的主人，晓风公子，传说这阁至少有千年历史了，但它的主人看着不过二十来岁。

　　晓风阁之人不可入世，入世则沾染俗尘，祸事缠事，坠入地狱。

　　正是如此，晓风阁能长存于世。

　　向朝自小偶入晓风阁，后来常到此处接赏金任务，故识此人。

　　晓风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茶，一声喟叹：“如今此处正乱，你回来作甚？”

　　向朝顿了顿，抬头看他慢悠悠地捋茶叶，没作答，低头拿起另外一只卷轴，这卷轴竟还加了道密令。

　　这种加密令的任务一般难度高当然酬劳也高，一但打开就默认接受晓风阁的禁言术，即使看了任务不接也无法向旁人泄露任务的内容。

　　晓风看到向朝一双漆黑的眼睛亮了一下，一笑，这小孩应该是看到上面的赏银了。

　　翻开卷轴，亮光一闪而过，之后徒剩小孩一脸茫然，他不敢置信地将卷轴怼到晓风眼前，指着上面的字：“这卷轴就两个字？！”

　　大大的两个字——寻人。

　　何人，是男是女，什么特征，一句没有！更过分的是这两个字居然加密！

　　晓风轻笑：“最近哪里掳人最多，你进去一看便知。”

　　他停顿片刻：“说实话，我倒是不担心这个任务，我担心你啊……如今这岁月不安稳，玄门百家乱，朝堂官僚也乱。此地看着安静，然而山高皇帝远，本地官府野心勃勃招揽许多奇人异士，最近还混进了不少大妖，据说其中就有一个专门……”

　　话说到一半，晓风骤然闭嘴，盯着门口方向。

　　片刻，珠帘叮铃相击，帘幕一角被撩起，走入一道灰白身影，也带入了一阵寒风。

　　向朝看了一眼，看轮廓是一个书生，背一口方方正正的书篓。

　　书生裹着一身风寒与暮色，在丈距之处站定，距离烛光有点距离，他的脸隐在黑暗中，言简意赅：“接任务。”

　　晓风：“什么要求？”

　　书生淡道：“钱多。”

　　向朝抬起眼眸，看了一眼这位志同道合者， “钱多”这一点倒是与他一致。

　　晓风公子将那青楼卖字画的任务丢给了书生，书生看了一眼，道了声谢，接下了任务。

　　向朝无语，这两位都是人才，一个真敢出手，一个真敢接，摇摇头，收起卷轴正要告退。

　　书生才出门没多久，门外传来吵杂脚步声，至少有十几人往这边跑来。

　　一个带着哭腔女声喊道：“公子，救命！”

　　接着门外骤然“咚”地一声响。

　　向朝出去一看，可怜的书生被一个姑娘砸倒在地上，充当着人垫。

　　书生身子瞧着比他英雄救美的姑娘还单薄些，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那姑娘躲在他身后：“公子救我。”

　　一个粗糙声音喝道：“谁敢，我看谁敢救你！”

　　向朝抬起眼帘，一笑，正是傍晚的咸猪手。

　　咸猪手伸手去揪姑娘头发，书生挡在前面。倒不是书生本意要挡，是姑娘躲在他身后，他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垂头看自己衣服，伸手拂拂上面尘土。

　　咸猪手骂骂咧咧推了书生一把，后者往后踉跄两步，抬头冷冷凝视。

　　咸猪手又要推，但见这书生很高，看着清瘦，气质却卓越且冷厉。

　　一时愣住了。

　　不过愣了一会儿，咸猪手很快发现，这书生不动手，且一推就倒，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向朝冷嗤一声，抱剑上前： “我敢！”

　　咸猪手转过头一看，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在阴影中，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竟然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今日傍晚自己调戏过的那个，顿时哈哈大笑。

　　他向向朝走过来又想捏后者的脸。

　　但见一道银光闪过，咸猪手低头就见自己手背多了道狰狞伤口，翻开的皮血，血如柱下。

　　咸猪手杀猪般惨叫，后面一群打手涌上，嘴上喊着吴大少。

　　吴大少伸出另外一只手，哆嗦地指着向朝，喝道：“打！往死里打！”

　　下一刻一柄冷刃横在其脖子下。

　　向朝阴恻恻道：“傍晚摸得爽吗？”

　　吴大少抬头一看，她嘴角还挂着那要命的微笑，头皮发麻，觉得这个少女犹如鬼魅，尚未说话，他粗壮的脖子被割开一道口子。

　　吴大少吓得不敢动：“女侠，饶命！”

　　向朝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滚！”

　　吴大少刚逃脱魔掌，摸脖子摸到一把血，气得大骂：“杀了她，给老子杀了她！”

　　向朝赞他勇气可嘉，手中宝剑再次出鞘。

　　吴少爷哭出杀猪声，跌在地上滚了一圈，落荒而逃。

　　向朝忽觉背后一凉，猛地回头，对上一张阴侧侧的笑容，正是楼台那位红衣姑娘。

　　她维持着这个笑，手往这边伸来，动作僵硬缓慢，向朝遍体生寒。

　　愣神间那女人身影一闪，已到向朝眼皮底下，指尖触到向朝脖子，触感冰凉粘腻，像蛇。

　　身后传来一声：“小心！”

　　向朝猛地回神，一剑扫开迅速往后退。

　　红衣姑娘身法诡异，丝豪不让，直冲向朝逼来，笑容一成不变，那脸皮似乎是挂在脸上的！

　　向朝头皮直发麻，心道：“这什么玩意儿？是被下药了么？”

　　红衣姑娘就要握住向朝脖子之时，往向朝身后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什么，突地惊悚地往后退。

　　向朝下意识去追。

　　身后晓风道：“别追，你打不过。”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向朝忍不住回头，只在晓风站他身后，微笑着，别无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