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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云 ...

  •   很多年后,有人问白云,她年轻时候爱的那个男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他是一个和樟树一样挺拔的男人。”
      (一)
      她叫白云,人如其名,温柔的像天上的云朵。
      北方姑娘,却喜欢米饭,喜欢甜甜的无锡酱排骨,一个人拖着行李,来到了江南定居。
      她傍着温和的小桥流水,在一个安静的小镇扎下根。
      她调侃自己,像一朵飘浮不定的云,走过那么多城市,最终还是在江南安了家。
      街边的白云照相馆是她的店,也是她的家。
      她第一个人守着小店,给进店的客人照着相,“咔嚓”一声按下快门,定格住了客人的岁月,也定格住了她自己的岁月。
      在无数习以为常的快门声里,她不知道给多少人照过相,自己却懒得拍一张。
      来这座小镇的第三年,白云23岁了,生日照旧还是一个人过。
      长寿面上撒一把小葱,拆一包甜蜜蜜的无锡酱排骨,今天她心情好,又额外给自己煎了一个黄灿灿的鸡蛋。
      吃饱喝足,白云照相馆照旧开门营业。
      今天她却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男人。男人很年轻,也很高,留着简单干练的寸头,身材不错。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想去拿照相机,给他拍一张照片。
      可他进店不是为了拍照,是为了向她打听一个人。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温和的指着手机里一张模糊的照片,问她有没有见过。
      她点头,“他三天前来我这照过相,拍了张证件照就走了。”
      男人松了一口气,甚至有点惊喜,“他来的那天是星期五,您这还有监控记录吗?”
      白云第一次听到这种特殊的要求。
      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来得太着急,都忘了自我介绍a了,我是Z城刑警大队第二分队的李樟,您这有我想要的线索,谢谢您的配合。”
      白云瞟了眼他的警官证,记住了他的名字。
      木子李,樟树的樟。
      她当然乖乖配合,调出了所有的监控。
      李樟看过后保存了下来,道了声谢就离开了。
      白云站在原地不动,脑子里闪过他的名字“李樟。”
      他叫李樟,一种树的名字,有香味,很挺拔。
      这是他们第一次会面,他不过是个过客,却像一棵树一样在她心里扎下了根。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一家小吃店。
      她点了盘素三鲜的水饺,加一个卤蛋。
      小吃店便宜又好吃,生意火爆,位置常常不够,没抢到位置的人只好打包带走。
      饺子端上来的时候,只有白云对面的位置是空着的。
      她刚刚拿起筷子,一个男人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他要了盘扬州炒饭。
      看清楚他的脸,白云夹起的饺子,顺利的从筷子上滑了下来。
      是穿着警服的李樟,他转头又让老板再加一个卤蛋。
      白云小声的咳了两声,李樟把目光投向了她的脸。
      李樟认出了她,露出笑来“你好,我记得你,你是白云照相馆的店主。”
      盘子里的饺子终于被白云稳稳的夹住,她在心跳声里尝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有醋的酸,也有辣椒油的辣。
      她看向李樟的眼睛,又脸红的转移目光“你好,李警官,真巧。”
      他的扬州炒饭也端上来了,李樟在动筷子之前向她表示感谢“谢谢你上次向我们提供的线索,我们的案子已经成功结案了。”
      幸好老板抠门,大热天也不开空调,她的脸红,可以完全归结于太热了。
      “应该的,应该的。”白云抿嘴一笑。
      这顿饭,她吃得很慢,等他吃完才放下了筷子。
      她还没起身,就听到他开口说“一起走吗?顺路。”
      她一愣,脸更加红,被他说中了心里说不出口的小心思。
      白云照相馆和Z城派出所刚好顺路,为什么不一起走呢?
      路上,白裙子的女人和蓝色警服的男人都沉默了。
      胆怯和喜欢这两种感情,一旦到了极致,就是最沉默处。
      无声无息的交织在一起,谁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是李樟先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让白云一笑,她指了指天上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我叫白云。”
      李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天,弯弯唇角“是天上的白云吗?”
      她的回答温柔“对,是天上的白云。”
      随着风动,淡淡然的在天空的怀抱里浮动,不会停留,不会驻足。
      除非,遇见一棵挺拔的樟树。
      (二)
      派出所的伙食天天都是那几个菜轮着做,午休时间出去打牙祭对警察来说是常有的事。
      他们基本上都会去附近的小吃店,或者离家近的回家吃。
      李樟已经拒绝了好几次同事的邀请,他不去小吃店,也不在单位的食堂吃。
      回家吃更不可能,他不是Z城本地人。
      同事纳了闷,难道他成仙了,不用吃饭?
      私下里问及李樟,他微笑着回答“我去白云照相馆蹭饭。”
      年轻人之间拉近感情的方式最简单不过,有的时候是一起走一段路,有的时候是一起吃一顿饭。
      白云其实不太会做饭,但李樟每次来都会带些吃的,比如卤煮店的豆干,或者炸好的鸡腿。
      她随便做做,也可以凑合一顿。
      逢年过节,他除了会带吃的,还会买上一大束鲜花。
      花店老板笑着问“李警官买给谁的,有情况啊。”
      李樟大大方方的承认“买给女朋友的。”
      每次两个人吃饭,散步,都有一种在漫长的岁月里,抱团取暖过日子的味道。
      他们心照不宣的牵手,稀里糊涂又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两个人都不太爱说话,处在一块,要么安静的牵着手散步,或者依偎在一起看电视。
      她是沉默的白云,他是沉默的樟树,单看云或者树,都是单调的东西,可一旦同框,却可以变成一副静谧而温柔的画。
      就像他每次亲她,捧着她的脸,那样温柔,又那样虔诚。
      总之,两个人相处的不错,从三餐到四季,从她补好衣服掉落的扣子到他下班特意带回来的鲜花。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他工作太忙了,经常一起看电影到一半,或者刚刚扒拉两口饭,一个电话,就要立马赶到单位去。
      急急忙忙出去,风尘仆仆回来,李樟又累又忙,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停下来休息的陀螺。
      可警察这一行,都是这样的。
      李樟忙到深夜才回来,静悄悄的怕吵到她。
      一开门,却发现她没睡,穿着睡衣,在认真的盯着厨房里冒着热气的锅子。
      “给你做了皮蛋瘦肉粥。”她说。
      语气里没有一点不开心,只有她一贯的温柔和平和。
      李樟走到她面前拥抱她,她伸出手回抱,在他耳边轻轻叹气“真怕你把自己累坏。”
      她刚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栀子花味。
      李樟在她的温柔里放松了自己疲惫的身心,他一点一点把她往怀里再拥紧。
      “不累,”他低低一笑,是开玩笑的语气,却带着认真的味道“我是一棵樟树,樟树是不会倒下的。”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白云觉得亲亲他的脸“你不许倒下,倒下了,樟树上的白云就会飘走。”
      他的笑意愈发浓重“飘到哪里呢?”
      她的手摸向他有些扎人的寸头,是格外温柔的动作,“飘到天涯海角,或者去罩着别的树。”
      话刚落音,他就用亲吻回应她刚刚的话。
      白云有些呼吸不过来。
      “不允许。”他说。
      白云弯弯眉眼,对男人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激将法。
      (三)
      白云给老家的父母打电话,她谈对象了,这次一定会结婚。
      母亲在电话那头很高兴,询问她男朋友长什么样。
      白云靠在沙发的抱枕上回想李樟的身形,李樟的眉眼。
      她的心底像泛起云海一样的温柔,快要把自己淹没。
      她回答母亲的话,“很帅,笑起来有虎牙,一米八五,眼睛也好看。”
      母亲在电话那头调侃她“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白云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母亲又问“人怎么样?”
      善良,负责,勇敢,温柔,体贴......
      这些形容词都太笼统了。
      她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突然蹦出来一句话“他像樟树一样挺拔。”
      一个像树一样的男人。
      烦躁闷热的时候,你可以去乘凉,他会慷慨给予你所有清凉。
      遇到生活里的恶劣天气,你可以在他怀里躲避雨雪风霜。
      总之,他很好。
      挂了电话,白云起身去做饭,等他回家。
      婚纱照不用去影楼拍,她自己就是搞摄影的,正好可以省下一笔钱来。
      她已经在为他们以后的日子做盘算了。
      白云笑了,这是一件想想都温馨的事情。
      (四)
      白云和李樟一起在照相馆拍了很多照片。
      白云选了一张最喜欢的,准备做结婚证上的照片。
      红色背景,她和李樟穿着整齐的白衬衫,笑的温柔且畅意。
      他们挨在一起,只照了上半身,没有照到的下半身。
      而没有照到的地方,他们在底下十指相扣。
      领证的日子也选的很好,9月9日,长长久久的意思。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领证啦。
      就变成合法配偶了。
      晚饭有玉米排骨汤,还有香喷喷的烤鸡翅。
      李樟一开门就嗅了嗅鼻子,笑着说“好香。”
      迎接他的还有白云的拥抱,比天上飘着的白云还要温柔一万倍。
      饭后,李樟洗碗,洗完碗,他们一起去附近的公园遛弯。
      这个时候,正是散步的人群不断壮大的时间点。
      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白发苍苍,牵着手,慢慢悠悠的走着。
      夕阳把整片天际都染成浪漫的粉红色,包括那天边的白云。
      李樟也牵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以后我们老了,估计也是这样。”
      黄昏夕阳岁月浓,把所有沾满爱的情怀,都交给时间慢慢打磨。
      白云没有来由的心安,她开玩笑道“到时候我们也该退休了,你也没有那么忙,我们可以天天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她拉着他的手补充道“不过我是个路痴,方向感很差,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别把我弄丢了。”
      李樟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好,我不会把你弄丢的。”
      (五)
      领证前几天,李樟要去出任务。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归期不能确定。
      看来,9月9号没办法领证了。
      白云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笑嘻嘻的安慰他“没事没事,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他们在离别的时刻拥抱,白云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只要他平安回来,哪一天来领证,都没有关系。
      李樟笑着冲她挥手告别,可走了几步,又依依不舍的回头。
      这次任务,上级已经给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很凶险。
      九死一生。
      他眷恋的停在了原地,在她的注目下微笑,“自己照顾好自己。”
      白云大声说“好!你也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李樟点点头,转身不再回头。
      列车驶向更远的地方,未知,就是最大的危险。
      李樟拿出手机,给白云发送了一条短信。
      “白云,如果我没能回来,就不要再等了。答应我,一定要过好自己的一生。”
      消息显示发送成功。
      窗外的风景很好看,有宽广无垠的原野,有奔流而来的江河,但他目光所及处,都是湛蓝的天空里,一朵洁白的云。
      真好,无论他去哪里,那朵云永远都不会离开。
      李樟压低自己的黑色鸭舌帽,把一双含泪的眼睛深深隐藏。
      (六)
      白云照相馆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在她“咔嚓”一声快门声里,一下子就把岁月定格住。
      她自己在无数声快门声里,把岁月从风华正茂一下子晃荡到了人近中年。
      按下最后一声“咔嚓”,她已经53岁了。
      她还是不怎么喜欢给自己拍照。
      上一次拍照,还是30年前,给自己拍的结婚证件照。
      照片上的男人英俊挺拔,叫李樟。
      木子李,樟树的樟。
      她等啊等,倔强的等过一年又一年,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归期。
      此生未嫁,也未曾再动心。
      白云照相馆挂上了转让的牌子,有老主顾不解,生意那么好,为什么不做了?
      她只是微笑,说年纪大了,想回北方老家,不愿意在这座南方小城再等待下去了。
      毕竟,那是她的三十年,每一天,都是越来越浓重的思念。
      她摘下了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红色背景,白衬衫的一对年轻男女,笑的正甜蜜。
      那是她此生最好的年华,从此以后,都是灰白一片。
      有人望着照片上的男人唏嘘,“白云阿姨,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可以值得她等待三十年。
      白云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他是一个和樟树一样挺拔的男人。”
      这么多年,还是喜欢他。
      她想到那一天,他第一次来到店里,向她询问情况。
      又想到,下班后,他浪漫的把鲜花藏在身后面。
      最后脑子里浮现的是拍照那天,他们肩并肩,在相机的快门延迟几秒之后,“咔嚓”一声,他们微笑,他们十指相扣,他们渴望与期待天长地久。
      可惜,白云再也等不来樟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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