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生之水》翡翠胡子

10、庆生之夜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在厨房帮不上忙的钟小可抱着双臂站在落地窗前。苏尔从厨房出来，走到她的身旁。
　　“窗外的夜景不错吧？”钟小可转过身来笑道，“我从小就喜欢站在这里往外看，看着那些灯一个一个地亮起来。仿佛自己的心也被点亮了一样。”
　　苏尔点了点头，看向窗外。
　　外边建筑物上的霓虹次第亮起，一闪一闪地发着形形色色的光。路灯也亮了起来，如同沿向远方的河岸。来往的车辆亮着车灯在路上川流不息。这些车，车里的人，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可都是回家的吗？

　　“他们，都是回家的吗？”钟小可突然抬起手指，点在玻璃窗上，指向窗外的车水马龙，喃喃道，“每一次站在这里的感觉都好奇妙，就象是在等着某个人回家一样……”
　　苏尔诧异地看了钟小可一眼，看似一团孩子气的女孩，竟然有如此温柔的心。于是她微微笑着回应道：“嗯，不管他们驶向何方，最终都是要回家的。而他们家中也会有人象你这样站在窗前等着，一直等着他们回去……”
　　“小可，你将来肯定是一个贤妻良母。”苏尔突然抬手抚上钟小可的肩头。
　　“怎么可能？”钟小可不好意思地笑笑，白皙的脸上浮起两朵红晕，“我连饭都不会做。刚才在厨房里，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是啦，”苏尔摇摇头笑道，“谁说贤妻良母就一定要会做饭的？若仅是洗衣做饭，那一个老妈子都可以胜任了。你呀，有一颗会等待和愿意等待的温柔的心。”
　　“苏尔姐……”钟小可的声音微微发颤，心中对这个女子不由又多了几分好感。

　　这时，门外响起了电梯的铃声。
　　“肯定是楚墨哥回来了。”钟小可忙转身跑去开门。
　　苏尔也跟在钟小可身后走向玄关。果然，上来的人正是楚墨。他显然不知道苏尔也在这里，看到面前的苏尔不由惊喜地张大了嘴巴。连鞋子都没换他就一把拉过苏尔揽入怀中，兴奋地笑道：“苏苏，你怎么也在这里？”说着，一个温暖的吻就轻轻落在了苏尔的额头。

　　“你们……”钟小可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小墨？这份生日礼物不错吧？”钟妈妈一脸得意地瞥瞥苏尔笑道。
　　楚墨低头看了苏尔一眼笑道：“钟妈妈，这真是一个惊喜。”
　　“妈，你怎么知道她们……”钟小可完全被弄懵了。
　　“傻孩子，以为妈妈白比你多活了这么些年吗？”钟妈妈嘻嘻笑着拉过钟小可，冲着苏尔笑道，“苏尔不会怪阿姨自作主张吧？”
　　苏尔忙摇摇头，落落大方地笑道，“阿姨怎么知道我今天想见他？真是太厉害了！”说罢，她抬头看向楚墨，“阿姨和小可为给你补过生日忙碌了一下午了，快来看看。”
　　楚墨便任由苏尔拉着往餐厅走去。
　　指着桌上丰盛的菜色，苏尔笑道：“看，阿姨说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
　　“谢谢钟妈妈！”楚墨回头冲着钟妈妈笑道，言语中满是感动。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快，都坐下吃饭。”

　　吃过饭，钟妈妈又沏上了清香扑鼻的绿茶。招呼他们到客厅喝茶休息。
　　钟小可坐在钢琴前，十指在键盘上灵活地跳动。优美的旋律便从她纤细的手指下盘旋而出，回荡在整个客厅里。苏尔舒服地窝在沙发上，淡淡的茶香在温暖的房间中无限放大。楚墨就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只要她侧一下脑袋，就可以靠在他宽阔坚实的肩头。钟妈妈坐在另一边，一手支着下巴，带着慈祥的笑意看着自己弹琴的女儿。

　　好像家的感觉……
　　苏尔想起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吃过晚饭，她总是窝在妈妈身边，靠着她的肩头，看她一针一针地为自己织毛衣，嘴里还会絮絮叨叨地给她讲一些学校里的事情。例如上课时哪个老师又出丑了，班上的谁和谁又吵架啦……爸爸坐在另一边，看似聚精会神地看着新闻联播。但突然就会转过头来看着苏尔道：“在学校里凡事要多忍让，不可能象在家里这样什么事都迁就你，对不对？”
　　已经多久没有回家了？两个月，或是三个月了？下一个周末，一定要回家去看看……

　　等钟小可一曲结束，楚墨在苏尔耳边轻声道：“要不要去我家看一下？”
　　“呃？”苏尔笑着抬起头。
　　不等她做出回答，楚墨已经拉着她站起身来，“钟妈妈，我带苏苏去我家看看，一会儿再过来。”
　　“嗯，去吧。”钟妈妈笑着点点头。
　　钟小可坐在琴凳上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妈妈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他们两个是不是很般配？”
　　“嗯，”钟小可笑道，“苏尔姐很不错，连我都忍不住要喜欢她了。”
　　“真的？”钟妈妈追问道。
　　“妈你在怀疑什么？”钟小可狐疑地看着妈妈，小声问道，“你是故意请苏尔姐来玩的？”
　　钟妈妈没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钟小可看了妈妈半晌，突然轻声笑了。
　　“妈，你也认为我喜欢楚墨哥，是不是？”钟小可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楚墨哥的确是人见人爱，可是喜欢也有很多种嘛。”
　　“可可，”钟妈妈一脸慈爱地看着女儿笑道，“妈妈知道其实你一直把小墨当哥哥看的。但是，你之前对他那些女朋友的态度很有问题。所以才怕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心。”
　　“那是因为我觉得她们配不上楚墨哥嘛。”钟小可哭笑不得地说道，“妈，你看别人看的那么透彻，怎么看我就糊涂了呢？”
　　钟妈妈轻抚着女儿的秀发，柔声道，“妈妈看错了不要紧，只要你心里明白，妈妈就放心了。我看小墨这一次肯定是动了真心了，所以……”
　　“妈，我在琴行遇到一个男孩子……”

　　苏尔随楚墨走进了钟家对面的门。同样的三居室公寓，但是摆设却简单了许多。一看就是单身男子住的地方。
　　客厅正中的墙面上挂着一张巨幅的全家福。照片上楚墨的父母很年轻，站在两个人身前的楚墨也只有十多岁的样子，一家三口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的爸爸妈妈……”苏尔看着照片，迟疑着开口道。
　　“因为车祸去世的。”楚墨走到照片前，看着上边的父母有些出神，他轻声道，“这是最后一张全家福，爸妈结婚十五周年纪念的时候照的。当天晚上，爸妈去庆祝结婚纪念，我去上晚自修。第二节还没有下课，钟妈妈就把我从学校带去了医院。但爸妈已经都昏迷不醒，一直到去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哪怕是看我一眼。”
　　“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的。”苏尔低声道歉。
　　“没关系，”楚墨回过头来，微微一笑，“过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苏尔点点头，跟着楚墨走进书房。一进去，她不由惊讶地掩口叫道，“天哪！”
　　她不是为了书房中满满的藏书而惊讶，她的视线被挨着墙摆放的一个博古架所吸引。上边竟然高高低低摆了各式各样的香水瓶，一眼看去，至少有上百瓶。
　　“我妈妈是个香水迷，所以任何的节日爸爸都会送她香水作为礼物。这是雅诗兰黛的全部产品，最早的Youth Dew、1968年Estee Super、1989年的Knowing、1991年的Spellbound……这是香奈尔系列的，最著名的No5、CoCo……”楚墨指着那一瓶瓶的香水，如数家珍。

　　“这一瓶……”苏尔的视线投向正中的一个香水。三棱柱形的磨沙玻璃瓶身配以磨沙的银盖，顶端一粒银珠散发出温润如珍珠般的光泽。苏尔不由眼前一亮。她回头看向楚墨，“这，是一生之水？”
　　楚墨点了点头，“没错，一生之水，三宅一生1992年推出。这是爸爸送给妈妈的最后一支香水，他们结婚纪念那天送的。”
　　“所以你才对香水那么了解，所以一生之水才对你有那么重要的意义？”
　　楚墨点了点头，面颊竟微微红了，“香水是妈妈最爱的东西，所以，对我来说，这不是可以随随便便送出去的礼物。”
　　“嗯，不但是阿姨最爱的东西，还代表了叔叔阿姨的爱情。”苏尔看着楚墨轻声道，“想来你应该对爱情有很大的期许……”
　　“但正因为太想得到，所以反而更害怕得不到的痛苦……”楚墨无奈地一笑，眼中是一种迷离的落寞。

　　苏尔觉得自己开始慢慢了解面前的这个男子了。
　　“你和钟妈妈一直都是邻居吗？”苏尔想了解楚墨更多一些。
　　“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就是。”楚墨点点头道，“后来上高中后爸妈去世，所以就开始住校，一直到大学毕业。放假的时候多半会住在钟妈妈家里。工作之后，刚好原来的地方拆迁，加上钟叔叔去世，就和钟妈妈商量好了一起买这边的房子。常常受到她的照顾，当我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

　　突然，楚墨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好……唔，是方婷吧？……哦，行啊，没问题。你把我的联系方式留给委托人，让她到时候跟我联系就可以了……不谢不谢，老朋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楚墨讲电话的时候，苏尔走到一边，随意地翻看着书桌上的相册。等楚墨挂了电话，她指着其中一张楚墨站在M大校门前的毕业照问道，“你也是在M大念的？”
　　“嗯，我念的是法学院。”楚墨指了另一张给她看。楚墨穿着黑色的学士服，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扬着笑脸，挽着他的胳膊站在他一旁，背景正是法学院气派的教学楼。
　　“法学院？据说法学院是全校分数线最高的几个学院之一。”苏尔掩口笑道，“真是失敬失敬哟。”
　　“哪里？不及你们医学院的分数高。”楚墨亦是笑道。
　　但苏尔却仿佛没有听到，她捧着手中的相册，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指着照片角上的一个人影叫道，“天哪，不会吧？”
　　明扬凑过去看，人影虽然比较小，但可以看出是个穿着淡绿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她梳着一个马尾，正从法学院的楼前穿过。走在她身边的是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格子衬衫，天青色的长裤，手里拎着一个红色行李袋。女孩子正歪着脑袋，笑着与身边的人说着什么的样子。
　　“是你和明医生吧？”楚墨已经认出了那正是苏尔和明扬。
　　“嗯，真是巧啊，竟然会在你的照片中出现。”苏尔盯着那张照片笑道，“唔……应该是六年前吧？”
　　“是99年我毕业的时候。”
　　“没错，肯定是我大四那年，没想到我们不但同校还同级呢。”苏尔显然陷入了回忆中，她笑微微的，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一天，我刚好考完最后一门。明扬他那一年刚好硕士毕业，进入附院的骨科工作。医院给了他一个周的假期，所以他来叫我一起回家。喏，他拎着我的红色行李袋很可笑吧？”
　　苏尔兴冲冲地抬起头看向楚墨，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明扬，她的笑容不由尴尬地僵在了脸上，“不好意思，我不该讲这些的。”
　　楚墨无奈地笑了笑说：“没关系。”他指向照片里的女子道，“说实话，我看到她的时候也想起了许多过去。”
　　说着，他走到了落地窗前，背对着苏尔，声音柔和而低沉，“苏尔，你知不知道？其实一个人走不出的，不一定是别人的影子，可能只是自己的回忆罢了。”

　　窗外闪亮的霓虹灯勾勒出他笔挺的轮廓，英俊的面孔映在明镜般的玻璃窗上，苏尔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却强烈地感受到他的背影散发出的孤独落寞的气息。看着楚墨的背影，苏尔觉得鼻子酸酸的。刚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看到楚墨抬起了手，细长的手指抚上了玻璃窗上她的影子，小心而轻柔地划着她脸庞的轮廓。
　　苏尔感到似乎那手指真的抚上了自己的脸庞，心中不由一颤，忍不住就跑过去从楚墨的背后抱住了他，脸颊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上，低低地唤了一声。
　　“楚墨……”
　　“我们两个学院的教学楼不过相隔百步而已。真是有趣，在学校里那么久都没有遇见的人竟然可以在这个城市千百个酒吧中的一个里相遇。”楚墨的情绪似乎好了许多，他慢慢转过身来，一手勾住苏尔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如深潭般的眼眸望向苏尔，吐出的声音是令人沉醉的性感迷人，“苏尔，我感激这样的相遇……”

　　这时，明扬正和科主任姚故谦坐在安静的咖啡厅里。
　　“明扬，我把你总结的材料都看了。看来，这次欧洲之行收获不小啊。”姚故谦随意地笑道，“你现在是咱们科里的青年骨干，前途不可限量。”
　　“主任，您不会就为了夸我而约我出来吧？”明扬心里明白姚故谦的话只是铺垫，所以婉转地打断了他，希望他有话直说，不要再绕圈子。

　　“麦瑶昨天找到我这里了，说是有了你的孩子，要你负责。现在虽然社会开放，不过这种作风问题还是会影响到前途的。她已经找过你了吧？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明扬漫不经心地用小勺搅着面前的咖啡，等姚故谦问完，他抬起头来笑道：“主任，我只有一句话，孩子不可能是我的。”
　　“那她怎么会咬定是你的呢？”姚故谦郑重地说道，“这个问题可得处理好才行，闹大了对你自己，对咱们科甚至咱们医院影响都不好。”
　　“麦瑶和咱们科里人的关系，不用我明说的吧？”明扬的口气仍是淡淡的，但是却是坚定到不容质疑，“她怎么闹我不管，但是这个黑锅，我不会替别人背。”
　　“你肯定孩子不是你的？她可是闹着要验DNA呢。”姚故谦试探着问她。
　　“验DNA最好，正好为我洗脱罪名。”明扬目光锐利地看着姚故谦毫不客气地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敢让她验？”
　　姚故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咽下后，他放下杯子干笑几声道，“这个问题，还是得斟酌斟酌。当然，我相信你的话，不过，麦瑶那边若是闹起来，就怕……还是得先安抚她一下才行……”
　　“多谢主任信任我。”明扬不咸不淡地奉承了一句。端起自己的杯子，将咖啡喝光。他站起身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

　　姚故谦看着明扬离开的背影，脸上浮现一个憎恶的表情，“毛头小子，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真以为自己了不得吗？哼，我倒我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说着，他低下头拿出手机，拨通了麦瑶的号码——
　　“麦瑶，我今天试探过他了，他态度很强硬。我看，你明天就去拜访一下王院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