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潮湿雨季里》折冬

12、潮湿

　　去收银台结完账，他们一起走出书店。

　　枫庭水榭和梧桐巷是一个方向，苏晨夏和陈一舟并肩走在路上。傍晚的霞光金澄澄一片，在天际铺散，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苏晨夏安静的跟在他身旁。

　　这一路上也还有很多放学回家的学生，不单单只是嘉和一中的，大家都三五成群的结伴，一路上有说有笑。

　　自己和陈一舟倒是安静许多，少了些乐趣。

　　苏晨夏正想着该怎么打破这层安静，身旁的少年就突然问她：“你好像很喜欢看英语方面的书？”

　　“嗯，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看了。”苏晨夏认真回答他，小脸腆静，一双杏眸里映着霞辉。

　　陈一舟轻轻的笑了声，眉梢微扬，一双眼睛里装满了年轻气盛的少年气，“周扬说你很厉害，看来是真的。”

　　苏晨夏扭头看向他，少年的身姿浸在光里，柔和的光线将他衬得温和了许多。

　　至少此刻，苏晨夏感受不到他刚来时的那股疏离。

　　她弯了弯唇，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收回来，谦虚道：“也没有很厉害。”

　　陈一舟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孩儿，她气质干净柔和，一张脸素净的很，眉眼秀气，皮肤似羊脂玉。长相不是惊艳类型的美，是耐看类型的柔软，没有什么攻击性，就连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的，平易近人。

　　有种想要柔她脑袋的冲动，但陈一舟最终也还是忍住了。

　　他与她并肩走，步子迈得小，配合着她的步伐，“他们都说，嘉和一中，你是最好。”

　　“在我眼里，也是。”

　　苏晨夏一怔，她转过头与他对上视线，盈盈杏眸干净清透。

　　微风拂过。
　　她竟在此刻感受到了几分初夏的味道。

　　而初夏，是心动的味道。

　　像那颗甜橙味的阿尔卑斯，回味多少次都不觉得腻。

　　苏晨夏陡然错开陈一舟清明的视线，她开始转移话题，提到这次的奥赛，“你最近为了准备奥赛，应该很累吧？”

　　是很累。
　　但并不是因为奥赛。

　　苏晨夏也深知他的艰难处境，在心里擅自揣度他的心思，又自作主张的给他提意见，手指头紧张的抠在一起，“要是……你觉得很累的话，有个地方很适合你。”
　　“那个地方几乎没什么人去，会很安静。”

　　那种紧张的心绪拉扯着她的神经，让她提心吊胆，乱晃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到陈一舟的身上，正好对上那一双眼，有种意味深长的意味。

　　这无非是让那种紧张上升到最高点，苏晨夏尽力平复，解释道：“你参加奥赛不仅是学校的荣誉，也是我们班级的荣誉，作为你的同班同学，我应该帮助你。”

　　她的声音其实到最后都挺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陈一舟发没发现。

　　这段时间因为许佳乐的打扰，陈一舟确实心累，每次下课以及放学他都能看见她的身影，不是给他送吃的就是送喝的，一教室的人看好戏似的起哄，这让他很心烦。

　　后来他干脆不呆在教室，但这让就会耽误他准备奥赛的进度。
　　这些天回家都熬夜补，他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而苏晨夏，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送上门来，有种不言而喻的感觉在他心间蔓延。

　　本来他自己忍忍也就过去了，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

　　可当与那双眼睛对上时，神使鬼差的，他答应她，“明天放学，你带我去。”

　　那清透明亮里，坠满了光。

　　“好。”

　　……

　　月考在即，所有人都争分夺秒的复习，与时间赛跑。
　　英语课间早读，苏晨夏去办公室里领了录音机和磁带，回教室播放，她站在讲台上领读。

　　晨光熹微，浅浅的光影落进教室里。

　　女孩儿身姿板正挺直，浅色的光落在她身上，削薄的身影显得几分脆弱。

　　她手里捧着英语书，一双眼宁静清澈，视线落在单词表的页面上，嘴唇跟着录音机里的声音轻念。一大早，又是这么催眠的跟读环节，教室里的声音拖拖拉拉。

　　早自习复习两个单元的单词，剩下的时间由自行安排。

　　苏晨夏回到座位上，打算将重点语法再复习一遍。还没翻到那一页，身旁的郑意眠就戳了戳她的手臂。

　　“夏夏，下次能不能别读单词了，我都快困死了。”

　　她黑眼圈蛮重，眼周都有阴影。

　　苏晨夏对她笑了笑，故意跟她唱反调，“谁让你大晚上熬夜看漫画不好好睡觉的。”

　　郑意眠嘿嘿笑了两声，语气里有点格外不好意思，“漫画太好看了嘛，控制不住。”

　　苏晨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故作凶样教训她，表情却奶萌奶萌的，“郑意眠，马上就要月考了，你心可真大。”

　　“反正我又看不进去，难受死了。”
　　“还不如看看我的漫画陶冶情操放松心情。”

　　“……”

　　“再说了，有周扬在，反正我不是垫底。”

　　她一脸笑嘻嘻的冲着她，理所应当的声音底气十足。

　　笑嘻嘻的样子没有维持过三秒，身后的人就拿笔戳了戳她的后背。

　　郑意眠扭过身去，身后的少年慵懒的一手撑着脑袋，眉眼耷拉着看向她，“郑意眠，什么叫有我在，你就不是垫底了？”

　　“就你那破成绩，你不垫底谁垫底。”郑意眠不留情面的拆穿他，视线淡瞥。

　　“……”

　　周扬就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横的人，考虑到她是女生，没跟她计较，“我那是不屑，让着你。”

　　郑意眠却将他的小把戏尽数拆穿，哼笑一声，“少装，我可从来没感觉你有这么好心。”

　　“……”

　　两个人斗嘴，从下课到上课。

　　这对欢喜冤家，苏晨夏拿他们没办法，嘴角噙笑，听他们斗智斗勇。

　　大概是察觉到陈一舟最近的躲避，许佳乐并没有再像往日那样正大光明的到教室门口后面，但她也还是回来，总是悄无声息。

　　有时候是路过，有时候是故意。

　　有好多次，苏晨夏就将她抓了个正着，好在许佳乐来的那些时段，陈一舟并不在教室。

　　可即便这样，苏晨夏心里也还是不舒服。

　　不舒服的不止她一个。

　　靠近走廊窗边的某位女同学不胜其扰，最后忍无可忍，她将手里的笔啪的一下拍在桌上，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就站在窗边鬼鬼祟祟朝教室里望的许佳乐吼道：“这位同学，请你没事别来我们教室外面，你打扰到我们学习了，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可以请你离开吗？”

　　声音很大，吸引了教室里的同学转头看去。

　　苏晨夏也看了过去。

　　站在窗边的许佳乐被吼得有些懵，“我……”

　　那位女同学紧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语气尖酸刻薄，“你什么你，听不懂人话吗，请你离开！”

　　从来没被人这么大声叫嚷着，被理（1）班所有人围观，许佳乐觉得有些难堪。

　　抱着练习册的手指紧了紧，许佳乐脸涨得通红。

　　那种难堪的情绪在一倍一倍放大，眼里逐渐湿润，许佳乐朝她鞠了个躬，道歉：“对不起！”
　　下一秒，她转身跑开。

　　教室里安静了许久才重新闹腾起来。

　　苏晨夏也回过头，视线重新聚焦于书桌上摊开的英语译本，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放学后她带着陈一舟去了她说的那个地方。其实就在他们这栋教学楼的四楼，走廊尽头，有一间废弃的教室。

　　四楼一般都不会有人来，虽然环境是差了点，但胜在安静。

　　这个地方是苏晨夏高一的时候发现的，之后她就常来。她发现这个地方很神奇，无论她多烦躁的心情，都能在这里得到治愈。

　　所以她觉得这个地方很适合陈一舟。
　　她愿意分享给他。

　　推开那扇坏掉的门，苏晨夏走进去，按了按墙壁上的开关。

　　“啪”的一声。

　　房间被照亮。

　　陈一舟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进去，看清了那个教室里的陈设。

　　废弃的桌椅被重叠着堆在一起，教室前后的两块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木质讲台上还放着几本卷了页边的书，到处彰显着陈旧。

　　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
　　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

　　苏晨夏转过身，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陈一舟。

　　少年一身干净，从窗外倾斜而进的光线笼罩了他一身。

　　苏晨夏突然有些后悔。

　　这个地方太破旧了，杂物多灰尘大，看起来不像是正常人喜欢的地方。

　　何况那样干净的陈一舟。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认真瞧着他脸上的神情，直到确认没什么变化后，她才开口：“这里就是我说的那个地方。”

　　说着她就不好意思起来，嘴角有一股僵笑，“就是有点烂。”

　　害怕他也会这样认为，苏晨夏又赶紧跟他说，一双眼睛诚恳又温柔，被光线照得明亮柔和：“但是这里挺好的，我以前每次遇到难题就都会来这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上一会儿心情就会变好，这里对我来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而且，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

　　苏晨夏话音才刚落，教室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这出现得有些猝不及防，让教室里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快要响到耳边。

　　好在陈一舟反应迅速，他一把拉住苏晨夏的胳膊，将人往旁边的墙角推。

　　苏晨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意识回笼时，她已经被少年抵在了墙角。

　　他们的距离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气息温热，陈一舟的手掌捂住苏晨夏的嘴，那一双杏眸在昏暗的角落里愈显得清亮，像是有水光在荡漾。

　　少女微蹙着眉头看他，表情有些委屈。
　　她的嘴被他的手掌完全封住，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撑在她耳边墙壁上的手忽然挪开，陈一舟手指抵着唇，无声的悄息温热喑哑。

　　低沉的嗓音气息很重，响在她耳边：“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