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与僧》柒星梧

28、27

　　宁轻情：“你才是城主的孩子，未来的城主不该是你么？”

　　蓝沉水又沉默一会儿：“我是女的。”
　　“蓝家就没有女子当城主的先例。”

　　“即便蓝塘担不起城主大任？”
　　宁轻情说这话倒不是贬低蓝塘，而是他的性子不适合就担任城主。

　　“蓝家近几年来，人丁单薄。”蓝风叔叔也是想要城主之位的，但他还没有子嗣。

　　“人丁单薄。”宁轻情轻嗤一声，“你不是人吗？”

　　蓝沉水偏过头看她，外面盛传万花楼的倾城姑娘倾国倾城，就连她弟弟蓝塘都拜倒在她裙下，做了许多出格的事。
　　蓝家家风甚严，家里人得知蓝塘喜欢上青楼女子时都纷纷震惊气愤，因为他未来是要继承蓝家的，这一点很不利于他考核。

　　拍卖前夕宁云城内议论纷纷，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此事。蓝家把蓝塘关了起来，是她偷偷松了他房门前的锁，放他出去。
　　一则，她不想看到弟弟难受，二则，就是私心。

　　她内心忐忑不安，同时也对蓝塘钟爱的对象产生了好奇。即便未曾谋面，倾城姑娘还是青楼女子，她却不曾觉得她低.贱。
　　相反，蓝沉水对她的好奇在众说纷纭中达到了极致。

　　一个女人连面都没露，就能让全城的人都把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一夜之间，让濒临关门的万花楼起死回生，而万花楼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不说，鸨母就不是个善茬，宁轻情居然能从中全身而退。

　　见到她的第一面，蓝沉水除了惊艳于她的美貌，还感受到了她身上独特的气质。
　　一种无法言说，但内心却异常强大的气质。

　　当时蓝塘说梵修和她爹长得很像，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很可能是她爹流落在外的孩子，蓝沉水起初是震惊的，但是她敏锐地察觉到，梵修与宁轻情之间是后者在主导。

　　不论梵修是不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她都注定和宁轻情会有一场单独的交流，只是借着蓝塘提前了。

　　蓝沉水反问她：“你觉得我是人吗？”
　　和宁轻情说话，是她从未感受到的畅快感，她们什么都没说，但是又什么都说了。
　　这是她十七年来，第一次向人吐露她的野心。

　　“你当然是人。”
　　宁轻情知道她的意思，天地法则本就束缚着人类，人类自己创造规矩束缚女子。
　　她们妖精认实力，不过自从她娘当上妖皇之后，就制定了一些规矩约束妖族，开始学着人类建立管理体系。一开始妖族各个不服，但是都被打到服气，后来她娘死了，妖族竟也习惯了平和，没有翻出大浪来。

　　所以现任妖王格外讨厌她，因为她娘在约束妖族行为后，实行无为而治，权力分散在妖皇和长老们的手中，而现任妖王只想集中权力到自己手上。他讨厌她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实力强又没有集中权力的心思，长老们其实更属意宁轻情继任妖皇。
　　说白了，妖王打不过她，又忌惮她，就讨厌她。

　　宁轻情其实很少想到妖界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又想起来了。

　　蓝沉水一袭蓝衣，脸上挂着得体又不失亲切的微笑，眸光平静温和，待人接物沉稳大方。
　　她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就是温柔坚韧，已经是父亲、叔伯眼中优秀女子的模样，或者说是众人认为的女子闺秀楷模，大方得体，秀外慧中。

　　但是，宁轻情感知到了她隐藏在温和外表下想要抑制但是又不甘的野心。
　　这野心就像火焰折磨着她，一边是世俗的礼制，一边是心之所向。

　　她只有两条充满痛苦煎熬的路，一条是顺应心意，承受世俗甚至是亲人的仇视，释放无法抑制的火焰。
　　另一条是压抑火焰，在沉默中让火焰把自己燃烧殆尽。

　　宁轻情嘴角掀起一抹笑，“你看今夜的月亮，多圆啊。”

　　蓝沉水抬头望去，门外夜幕降临，无星无月，一片漆黑。
　　她猛然怔住，偏过头宁轻情眨了眨眼，俏皮之余又别有深意。

　　圆月繁星，长夜亘古，而人类认为漫长的一生，在永恒的昼夜中，不过白驹一隙。
　　蓝沉水望着漆黑的夜色，黑眸越发深邃，越发坚定。

　　“你这项链真好看。”

　　宁轻情的声音传来，蓝沉水忽然惊醒，捏着胸前的水晶石，“这是蓝家的信物，每个人都会有一个。”
　　不过，她爹蓝树仁的水晶石十九年前就丢失了。

　　宁轻情眉头轻挑，点点头，“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慢走。”
　　在她跨出门槛前，蓝沉水上前一步，低声道：“谢谢！”

　　宁轻情没有回头，向后摆了摆手，背影潇洒。

　　*

　　“你还没睡？”
　　宁轻情回房，梵修就迎了上来。

　　“我在等你。”
　　他没有看到她回来，心里始终忐忑不安。

　　宁轻情关上门，插上门栓，确保不会再有第二个蓝塘意外闯入。
　　不过夜色已深，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你这样真的好像一个等待晚归丈夫的妻子。”
　　宁轻情伸手抱住他的腰身，背后一双手将她环住，她讶然抬头。

　　梵修主动环住她，脸上泛起薄红，但是却没有否认她的话。
　　他不知道其他家庭妻子等待晚归的丈夫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时间一分一秒都很难熬，焦急、担心、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知道宁轻情喜欢她，但是蓝塘也喜欢她，她追出去了那么久，蓝塘会不会向她告白，她会不会觉得蓝塘性格开朗、更率真阳光，而且他还是副城主之子，家境优渥。

　　梵修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但是他喜欢上了宁轻情。

　　对，没错。
　　他喜欢宁轻情。

　　他以前是打定主意要剃度的，十二年的信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
　　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在他喜欢上宁轻情的瞬间，他的信仰就成为了过去。

　　《妙色王求法偈》中曾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感情之事，若能人为控制，那世上就没有痴男怨女了。

　　梵修此时才深刻地体会到佛经所说的含义，他收紧双臂，低眸看着宁轻情满是疤痕的左脸，他心中依然矛盾，但他甘愿沉沦忧惧恐怖之中。
　　只愿与她在一起。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宁轻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往常他都是害羞地拉开距离，今天却主动抱她。

　　“没什么。”
　　梵修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闷声闷气。

　　宁轻情推开他，在他茫然失落的目光中戳了戳他的肩膀，冷声道：“你明显就是有事，但是你在瞒着我。”

　　梵修神色羞赧，他胡思乱想说出来真的很丢人。

　　“你不说就算了。”
　　宁轻情取下脖子上的水晶石塞到他手里，“还给你，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谁，你没必要事事都跟我说。”

　　梵修慌神了，顾不上什么羞赧了，立刻解释。
　　“我、我是害怕、害怕你不回来了。蓝塘他性格好，阳光率真，还是城主府的小少爷。”
　　“我什么都没有……”

　　宁轻情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唇角紧抿：“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不、你当然不是！”
　　梵修不愿意听她这么说自己，他是自己生了自卑的心思。
　　“你很好，你就是太好了，但我不够好……”

　　宁轻情佯装还在生气地背过身，免得被他看到上翘的唇角。

　　“阿情，你别不理我……”
　　梵修心里更急了，她不理他，他心里就好像有数十只猫在抓一样，难受得很。
　　“我们明天去辞行，先回小木屋，然后我会做衣服和刺绣拿到集市上卖钱。”

　　“你要挣钱养我？”

　　“不是。”

　　宁轻情转身看他：“嗯？ ”

　　梵修神色认真：“我看到你才有挣钱的动力，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我们俩一起在挣钱，不存在我养你的说法，挣来的钱本就属于你”

　　宁轻情憋着唇角的笑意，但眼中的怎么也藏不住：“你做过成衣吗？行不行啊？”

　　“我可以！”
　　梵修以前帮娘做过，上山打猎、种地养鸡、刺绣裁衣，他都可以。
　　他想了很久，只有最后一项能赚大钱，先做些款式简单好看的成衣积攒本钱，然后再开店请绣娘，设计新颖款式，慢慢提升价格和品质，积累一定的人气之后再进行私人定制。春夏秋冬每季推出一系列新品，办一个展览，让全城的人都看到他们设计的新衣。

　　他有在考虑他们的未来，他不觉得男子刺绣有什么丢人的，他要挣钱，要让宁轻情穿最漂亮的衣服，过富裕的日子。

　　宁轻情愣了一下，梵修眼中的坚定让她心惊，不由地避开了他的眸子。
　　有什么东西好像改变了，但她没有抓住一闪而逝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梵修心中提着的气就不敢放下，他不想坐以待毙，总要做点什么让她不要生气。

　　“什么意思？”
　　宁轻情回过神来，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左肩，光滑的皮肤上有一道的牙印痕迹，是她咬的。

　　“你要是还生气就咬我吧，都是我不好让你生气了。”
　　他想让她开心，不想她生气。

　　刺痛传来，梵修眉心都没皱一下，反而露出淡淡微笑。
　　她愿意咬他，是不是就证明她不生气了。

　　两人相拥在一起，除了亲.昵.暧.昧的氛围，还有疼痛，但都化作了甜蜜。

　　肩上的痛意减弱，传来阵阵痒意，湿濡的舌尖缓缓抚过伤痕，宁轻情像小动物一样在舔舐他的伤口。

　　狐狸眼在烛光下眸光明灭惑人，妩媚情意自左眼尾的泪痣缓缓流淌，缭绕在两人身边。

　　梵修虔诚地在宁轻情的额头落下一吻。
　　“阿情，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