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北洛楠拾

11、遇见

　　“你有想过停下来吗？我说的是永远的那种。”
　　“有啊。”
　　我笑了笑，熟稔地叼起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雾遮挡了我的脸，眸子透过烟雾，恍惚间看见了那个教会我抽烟的人……
　　遇见
　　“在那一眼万年的刹那，我犹如寻到了港湾的孤舟，萌生了留下来的念头......”
　　第一次遇见北洛的时候，是在夜晚，他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衔着一支香烟，橘黄色的路灯把光打在他的侧脸，像是给他苍白的脸色轻柔地铺上一层温暖。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靠近他，想驱除他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孤独感。我推着车走过去，向他打了个招呼，他抬起头看我一眼，眼里尽是淡漠，仿佛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你好，我叫楠拾，是一个骑行者。”我带着温和的笑朝他开口，可是他并没有搭理我。甚至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悻悻地摸了摸我的鼻尖，以此来缓解尴尬。
　　“喵~”站在我肩膀上的咕噜看着他叫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看咕噜，眼里好像闪过一丝怀念，还有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绪。
　　“我叫北洛，北方的北，洛神赋的洛。”他把视线转向了我，嗓音略显低沉，像大海下的暗流，沉寂，孤独。
　　“北洛......”我轻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想不起来了。
　　“走吧。”他伸手将咕噜抱进他怀里，十分熟稔地揉了揉它的脑袋。咕噜没有挣扎，反倒显得一脸舒服。
　　“去哪？”我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也疑惑为什么平日里不让人碰的咕噜会这么乖。
　　“我家。天色晚了，去我家住一晚。”他没看我，只是说了一句之后就抱着咕噜走了。我只好跟上他。
　　我将车所在楼下的停车棚里，紧跟着他走进了他的房子。他的家并不大，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住，家里的摆设大多都是冷色调，灰色的窗帘，纯白的墙面，黑色的餐厅桌......他的家跟他这个人一样，淡漠，没有烟火气息。倒是有一件事很奇怪，在客厅的一脚竟然有一个猫窝，猫具齐全，干干净净的，像是准备了很久一样。他一进门就把咕噜放进猫窝里，咕噜倒是开心的直打滚，我也就把疑惑收起来了，或许人家只是打算养一只猫呢？只不过现在便宜了咕噜罢了。
　　他话不多，除了必要的话之外，我们几乎没有交流。他家只有一间卧室，我很自然的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薄被拿出来铺在沙发上，准备就在这里睡一夜。
　　我拿着自己包里的洗漱用具洗漱完后，穿着自己刚在楼下买的拖鞋从浴室出来，就看见他坐在猫窝的地板上和咕噜玩闹，猫窝前橘黄色的小夜灯照在他脸上，好似映入了他眼里的温柔。他的侧脸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很柔和。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醒来的时候，桌子上摆好了早餐，两碗面，四个煎蛋，两杯豆浆。还有一个小碗，里面装了猫粮。他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穿着白领毛衣，灰色西裤，戴着金丝框的眼镜，在初阳下看报纸。
　　“这个年代居然还有年轻小伙子看报纸，也是新奇……”我低声打趣一番，便趿着拖鞋去浴室洗漱了。
　　“你这面，手艺不错啊，在哪学的？还挺好吃。”我吃着面，不时发出感叹，一个大老爷们儿做饭居然能这么好吃，这着实让我这长期接收干粮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你教我的。”他停下筷子，拿过旁边的纸巾擦擦唇角，抬头看着我，那语气里的认真让我一阵恍惚。
　　“我都没见过你，哪来的教啊，你到挺会开玩笑……”我愣了愣，回过神笑着怼他，继续吃我的面了。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我看他碗里还有小半碗面没吃完，试探性地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角，笑着朝他那碗面伸了伸下巴。他眸子里划过了然，将那碗面推到了我面前。我乐呵呵地吃完了。
　　当我背上背包，把咕噜抱在怀里准备和他道别的时候，发现我的车被人卸走了车轮。我呆滞地看着光秃秃的车架，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一个监控摄像头，懊恼地转头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怎么办？
　　“我的车……车轮不见了，我可以在你这里再待几天吗……我保证我一修好就立马走！”
　　“可以，不急，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车行估计也不知道在哪里，交给我，我帮你拿去修。”他点燃了一支香烟，抱着双臂斜靠在停车棚的杆子上，语气依旧沉稳。
　　回到他家里的我认命地把拖鞋、洗漱用品再拿出来摆好。秉持着不能吃白食的志向，我打算把他的家打扫一下。可是，当我拿起扫把的那一刻才发现他的家很干净，没有打扫的必要。
　　正当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看着我，出乎意外地轻笑一声，说：“这几天你就好好陪陪我，给我讲讲你旅途的故事，就当是你给我的住宿费了。”
　　看着他的笑，我好像沉溺进了大海里，为什么会有人不笑的时候那么冷漠，一笑就像春风一样，温暖，清润，吹进了我的心里……
　　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欢快，我故意夸大的故事他总能有所回应。我看过的云，喝过的酒，吹过的晚风，蹭过的饭，总能在他眼里轻柔的重现。每每说到兴起的时候，我还会揽着他的肩膀比划，他总是将手护在我的腰侧以防我摔倒。
　　他喜欢读书，也喜欢写诗，好像我喜欢的东西，他也喜欢。
　　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看书，有时候我看诗集，他看散文集；有时候我看散文集，他看诗集。来来去去，我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两种书。
　　这种生活很温和，也很轻松，找到一个在思想理念上和自己很相衬的人真的很不容易，也很让人惊喜。我在这种生活中渐渐忘记了自己该踏上的旅途，只是想着，这样定居下来好像也挺不错。
　　他抽烟很频繁，有时候早上刚起床洗漱完就抽上一支，奇怪的是他身上没有烟臭味，只是有一种淡淡的烟草气息，和别的烟草不一样，他身上的很好闻。只是最近他咳嗽的也越来越频繁，我忍不住劝他少抽点，他看着手里的烟，轻浅笑了，和我说很久以前他也是不会抽烟的，有个人教会了他，也离开了他。我听着这些话，心里竟然涌现些许愧疚，莫名其妙的愧疚。
　　他把手里抽了一口的烟递给我，我接过试着抽了一口，没有呛到，烟雾很柔和地顺着呼吸道进入肺部，很舒服。
　　从那以后，我似乎也喜欢上了抽烟。我会在他抽烟的时候从他手里拿过一支，叼着凑近他，借他的烟火点燃我的。
　　他总会在夜晚点燃一支香烟，然后告诉我他的过往。每每听到他记忆里那个念念不忘的人，我心里总是会生出些许惆怅和不可言说的情绪，很复杂。
　　他咳的越来越厉害，有时候甚至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在客厅听着他的咳嗽声，烦闷地想把他所有的烟都给丢了，但每当我这样想，心里的那股子愧疚感涌上来告诉我：让他抽吧，这是他唯一缓解的方式了。
　　他告诉我我的自行车修好那一天，阳光正好，他靠在门口，罕见的没有抽着烟，面色苍白的他看着我，眸子里好像藏了什么东西，我没看懂，只是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我想找借口留下来，好像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我忿忿地把行李收拾好，绑在车上，却迟迟迈不出那一步。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了我一个拥抱，我嗅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依旧很好闻。
　　他说：“你该走了。”同一时间我脑子里浮现了一幕场景，场景里是我抱着眼眶泛红的他，轻柔地在他耳边亲了亲，说：“我该走了。”
　　我的眼眶渐渐泛红，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地跨上自行车往前走，咕噜跳上前篮，它看着后面渐渐变得模糊的北洛轻轻“喵”了一声。
　　那一刻，一张不知道从哪飘来的旧报纸糊在我脸上，我一个激灵，似是醒了一般，停车拿下报纸，一眼便看见了他的面容。

　　“知名作家北洛因肺癌去世，享年63岁。在他左胸口衣袋处发现一枚刻着‘楠’字的打火机……”

　　我心下一震，回头看去，只看见他逐渐变得苍老的脸，但他唇角的笑，依旧如春风一般，温暖，清润，吹进了我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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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漫无目的地骑着自行车，有时候常常记不得要吃饭，有时候也常常忘记给咕噜喂猫粮，感觉像是心里缺了一块一样，浑浑噩噩的，不知未来的期盼在哪。
　　我找遍了途径的商店，都没有他抽的那款香烟。我试着抽过别的烟，很呛，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
　　但我依旧不死心，依旧一家一家的找。路过一家老旧商店的时候，我麻木地进去转了转，老板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叼着烟继续拧收音机去了。他烟柜里的烟似乎都是我不曾见过的，说来也奇怪，我路过这么多家商店，看过的烟不下百种，这里居然没有一包是我认得的。
　　我怀着些许罕见的好奇扫视烟柜，却在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看见了他的烟。
　　我伸手去拿，有些颤抖的手被老板按住了，他问：“这烟……是你的么？”
　　我听懂了他的意思，哽咽回答：“是我的，是我的……”
　　他点了点头，叼着烟从烟柜里拿出那包烟，递给我的同时还附带了一个火机，懒散的说：“逝人委托，转交给你的。”
　　我接过火机，缓缓摩挲，一个“楠”字出现在眼前。那一瞬间，好多未曾见过的场景浮现在脑子里……都是关于他的。
　　我不知道是如何走出商店的，只记得回头看去，只余下一座荒废了的废墟。
　　从那以后，我只要想抽烟了，总会摩挲火机，也总能在下一个商店买到我想要的东西。
　　重新上路的我没有感觉到孤单了，仿佛他从未离去一般。我身上也渐渐染上了他的烟草味，一股淡淡的，让我心安的味道。

　　“喂？你怎么还抽烟！”
　　“小兔崽子，这可是好东西，来我教你。”
　　“咳咳咳……呛死了……”
　　“傻不傻，慢慢吸，不要急，让它顺着嗓子下去，进入肺里然后再慢慢吐出来，这样就不会呛了。”
　　“唔……好像是哦……”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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