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下部）》跳跃的火焰

48、第八章 6-8

　　韩部带着楠生，顺着密道一路前行。
　　山腹内没有光，唯有他指尖的白莲照亮。两人走过了几个机关法阵，韩部都按照地图上标示的方法安全通过，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了一扇大门前。
　　这方大门也是用万斤断龙石所作成。原来整个雪山九层生门的开启机关和这里是一个整体，都是依靠在山体内循环往复的流沙来作为动力达到目的。
　　两人等待了片刻，断龙石开启方才进入内部。一入内里，阴寒之气陡然加重，楠生只觉得心口一窒，停下了脚步。
　　韩部手上的白莲熄灭，黑暗中他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混合着她的。源源不绝的精纯阳气从他的唇中渡了过来。
　　楠生在发抖。
　　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就像火口收服苍龙之时，她的失控。
　　她的每一下心跳都那么猛烈，让心口发疼，她渴望眼前这个男人的碰触甚至是暴力的侵占，到自己都觉得恐怖的地步。
　　他的呼吸也越来越重，吮吸着她的唇力道越发的沉重，这样带来的疼痛反而让她更加渴望。
　　“先生……”她颤抖着声音开口。
　　“嗯。”他应了一声。
　　他放开了她，平息了许久声音才渐渐平静：“这道断龙石之后，是雪山真正的腹地。当日先祖设计了机关将极阴之气汇聚在此处，你才会这般难受。”
　　他伸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一番，楠生只听见黑暗中咔嚓一声轻响，眼前渐渐亮起了柔光，照出了内里的情景。
　　这是一个方形的石室，并不大。房间四周都是架子，上面陈列着各种典籍。韩部开启的是房间顶部的机关，垂下来一个小小的水晶笼子，里面燃烧着一团淡蓝色的火焰。
　　“幽冥火？！”楠生大为吃惊。那么暴烈的幽冥火，怎么会这么安静的被装在水晶笼子里做照明之用？
　　韩部在书架前寻找，房间虽然不大，典藏的典籍却极多。楠生粗略看了看，武学，术法，机关，法阵，医药，天文地理应有尽有。
　　韩部在石室里仔细寻找了几个时辰，也没有找到和雪山再有关的只言片语。除了这幅会变化的地图，竟然再无任何记载流传下来。
　　虽然知道了整个雪山是个大阵，其间很多东西在数代的流传间却失了传。怎么开启这方大阵，如何提供足够的法力？他们都毫不知情。
　　“先父对雪山的内情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依然。”韩部叠好了地图放进怀里：“他曾告诉我韩家先祖两兄弟决裂，各自以雪山蜃城为政，却没有告诉我雪山本身便是一个大阵。”
　　“我们再仔细找找。韩家之前的门主对此都不知情，说明这些东西如果在，是隐藏的极深的，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找到。”楠生出言安慰：“你我二人仔细寻找，房间就这么大，总能找到些线索。”
　　韩部点点头，抬头看向房顶，突然咦了一声，站了起来。
　　楠生不明所以，也站了起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楠生，你小心些。”韩部将楠生护到身后，手中幽冥火现，浮到了房顶，那水晶笼子像是有吸力一般，瞬间便将韩部控制的火焰吸了进去。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变得强了许多。
　　韩部立刻向水晶笼输入更多的幽冥火。那笼子里的火焰越来越亮，终于到了极满之时，耳边传来咔嚓咔嚓的轨道摩擦声，一侧墙壁上的书架一分为二，向两侧裂开，显出一个通道入口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见了惊讶。
　　这个石室按照韩部的说法，唯有韩家历代门主才知晓，并且有资格进入。这么机关重重隐蔽下的密室，为什么还要设置这么苛刻的条件，如果不是至阳之身能够控制幽冥火便不能开启？！
　　两人循着通道走了进去。通道一路往下，越往下，阴气越重，到了后来，楠生只觉得眼前鬼影重重，竟然像是到了阴阳交界之地一般。
　　韩部不敢怠慢，握紧了楠生的脉门，体内精纯的内息源源不绝的度了过去，在楠生体内运转一周天，又回到他的体内，借此来化解侵袭入她身体的阴寒之气。
　　通道终于到了尽头，是一个小小的房间。屋内有石床石桌石凳，因为冷，表面具都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
　　吸引住两人目光的，是屋子正中央的一个冰雕。
　　这是一个女人的形象，披散了一头长发。她的脸极美，却有浓重的妖异之气。她的身体曲线完美，蜂腰往下却不是寻常人类的双腿，花朵般盛开的长裙下探出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狰狞吐信的蛇头。
　　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空空如也，没有摆放任何起居物品。唯有石桌上有一个沉香木的盒子。两人取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玉玺。
　　韩部拿出玉玺，只见上面刻着四个字：完颜烈绶。这玉玺印楠生曾经见过一枚一模一样的，是完颜朔的玉玺，只是所刻的字不同。
　　“完颜烈？”楠生开口：“南原开国帝君？他的玉玺怎么会在这里？”
　　木盒底部还有东西。韩部取了出来，打开看了数行，便脸色巨变。良久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函，叹息一声：“万没想到……”
　　看着楠生不解的样子，韩部将书函递了过去。
　　楠生低头一看，脸色也是一变。
　　留下书函的人叫完颜韩。这完颜韩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韩家先祖，创立韩门的人。
　　完颜韩在书函中记载，他与完颜烈乃双生子兄弟二人，皆是至阳之身。他二人道行逐渐精进，反噬便越重。为了活命兄弟二人便开始寻找至阴地脉压制体内爆体的阳气。
　　他们寻找到了今日蜃城所在之地，在那里的死亡漩涡处遇到了海妖。
　　两人和海妖斗法数月，不分胜负，后来完颜烈想了个办法，设计用符咒控制住了海妖，被迫接受了他二人的供奉。
　　他们寻到了极阴之地，成功压制住了体内的阳气，功力再进。便以完颜韩的名字为名，创立了韩门，广收徒弟，很快韩门便壮大起来。完颜烈带领一部分韩门弟子在外烧杀抢掠，夺取了大量财物，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修筑了蜃城。
　　这时韩家门下弟子又发现了一处阴脉，便是后来的雪山。完颜烈便带领韩家弟子前去修筑雪山，完颜韩独自在蜃城主持大局。
　　海妖和苍龙正好相反。苍龙生于火口是至阳。海妖生于死亡漩涡，是至阴。海妖又是人形，完颜韩抗拒不了阴阳相吸的天性，被海妖所惑，爱上了海妖。
　　而随着韩门的进一步扩展，完颜烈逐渐不满于眼下的情势。他起了兵，带着麾下的人逐渐收服一些散乱的小国，渐渐有了气候。
　　兄弟二人至此有了分歧。
　　完颜韩主张一心修行得成大道。完颜烈嘲笑兄长，他二人至阳之身，如果没有至阴女子为妻，根本不可能得成大道，只会落个爆体而亡的结局。还不如做些名留青史的事情，也不枉活了这一生。
　　完颜韩本欲告诉弟弟海妖是至阴之身，出于种种考虑却隐瞒了下来。然而海妖虽然接受了两兄弟的供奉，却怀恨在心，借机引诱了完颜烈。完颜烈认为兄长完颜韩心怀叵测，想要独占海妖置自己于死地，于是兄弟二人反目。
　　和传说的不同，兄弟二人由于拥有海妖，最后修为都达到了大乘。完颜烈后来机缘巧合，于华贡带出了尸兵，成为了南原的开国帝君。完颜韩兄弟反目，转而支持东丘皇室，和完颜烈抗衡。
　　最初修建蜃城的时候，为了起到防御作用，整个蜃城就是一个大阵。而兄弟反目之后，完颜烈为了和兄长对抗，雪山便是针对蜃城修筑的另一个大阵。再后来完颜烈战死，活着的完颜韩便一统了雪山和蜃城。只不过关于雪山大阵的许多具体资料，都被完颜烈尽数毁去了。
　　楠生放下手里的书函：“这么说雪山的大阵无法启动了。”
　　韩部将书函和玉玺放回原处：“无法启动没有关系，只要不被利用就好。”
　　两人进入密室耽搁了不少时间，出来时已经是夜间。雪山大厅里韩重正和一干心腹在进行晚宴。
　　韩重知晓韩部对雪山所知远在他之上，防备十分森严，两人难以靠近。两人通过密道的通风口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口处，远远的看着雪山大厅的方向，那处灯火通明。
　　夜间山顶气温骤降，开始下起了雪。雪山一年四季被冰雪所覆盖，飞雪不断，正是由此而得名。
　　两人正远远观望中，突然看见上山的路上来了一队人马，当先领头的是韩家弟子，而队伍中间的几人看服饰却是南原打扮。走得近了，楠生轻轻的咦了一声。那队伍中的南原人她却是认得的，是完颜朔麾下的一名文官，名叫呼合博。
　　没想到韩重不仅从战场上撤兵，还倒向了南原。
　　眼看着几名韩家弟子把呼合博一行人引进了大厅，韩部在楠生耳边轻轻开口：“韩重勾结南原人。我们要尽快把这个消息传给韩业知晓。”
　　楠生点了点头。
　　距离雪山数百公里之外完颜朔的王帐里一片漆黑。没有亮灯，也没有毒焰的水晶火。东丘已经进入深秋，夜间时分变得寒凉，完颜朔和黑狼唇边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淡淡的白烟。
　　完颜朔半靠在软垫中，他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异兽长毛大氅，几乎让他和黑暗融为了一体，若非黑狼偶尔睁开眼睛时幽绿的眼珠，会让人误以为王帐是空的。
　　王帐外同样是一片死寂。
　　原来的长草场彻底的消失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焦土和被焚烧的过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东丘的俘虏被有效的组织起来在烧得漆黑的地面上挖着大坑，掩埋他们死去的同伴。
　　几个韩家弟子也被生俘，尽数捆了丢在王帐附近的空地上，四周并无士兵看守。
　　南原的狼骑大军不在营地。攻下了长草场之后，狼骑进了附近的土城，屠城去了。
　　和一片漆黑安静的长草场不同，远方的土城上空火光漫天，几乎映红了夜空。隔得远，理应听不见任何声音才是，而每一个东丘人的心底仿佛都回荡着城里凄惨的呼喊声，在这种安静的反衬下，格外惨烈。
　　完颜朔动了动，睁开眼睛起了身。
　　黑狼甩了甩尾巴，撑起上半身伸了个懒腰，不是太愿意离开温暖的王帐。不过依然紧跟着完颜朔走了出来。
　　这个男人明明双目失明，却仿佛能看见般，精准的在营帐门口停了一停，抬手掀开了帐帘。
　　看着那个男人出现在王帐门口，几个韩家弟子顿时感到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方才他们还悄声商量着趁无人看守想办法逃跑。看见了这个男人才知道他们方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黑狼耷拉着尾巴，紧紧跟随在完颜朔的身边，走到几个韩家弟子面前停下，它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扭头看向后方。
　　国师从黑狼所看的方向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南原死巫。
　　几人向着完颜朔行了大礼，沉默的走到了几名韩家弟子的身边。
　　几名韩家弟子感觉到了不妙，大声质问辱骂。然而无论他们说什么，对方都是一片沉默。
　　几名死巫在韩家弟子身边画下了符咒，撒上了行法术所需要的物品。然后其中一人走上前来，从怀里拔出一把尖刀。
　　死巫按住了韩家一名弟子的头顶，尖刀在他的头上划了一圈，随着韩家弟子疯狂的呼喊声，他的头颅整个被掀了起来，死巫嘴里念念有词，伴随着死巫的咒语，那名韩家弟子渐渐安静下来，头顶浮现出一缕一缕绿色的烟尘。庞的死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骨瓶，将那绿色烟尘收了进去，然后又将另外的骨瓶打开，往韩家弟子的尸身里注入了新的绿烟，合上头颅。那韩家弟子便起了身，走到完颜朔身边匍匐在地行大礼。
　　如此一番处置下来，在场的韩家弟子一个不留。完颜朔挥了挥手，这些人便起了身，沉默的离开了长草场，向着蜃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