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楠花开（下部）》跳跃的火焰

2、第二章 1-2

　　这样压抑的沉寂让人摒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二人正惊疑间，却见沙海深处蓦然亮起一个血红的灯笼。飘飘乎乎的出现在前方，随即便向着沙海更深的地方去了。
　　风中隐隐传来沉重整齐的脚步声，似是那方阵都追着那血色灯笼而去。
　　以二人之力断然无法和数万尸兵抗衡，两人不敢冒进，待到那血色灯笼最终也被黑暗所吞噬之后，方才相携下了城楼，一起慢慢往回走。
　　韩部眉头深锁，闭口不言。楠生看了看他：“我们是否应该去向城主示警？”
　　韩部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他若要踏平南和城，以方才的兵力，断然不用等到方才那一小队汇入。只怕他只是在这里征集尸体而已，志不在此。”
　　两人说话间拐过了街口，未料迎面过来一小队提着灯笼的士兵，两下碰了个正着。
　　“谁？！”
　　前方一声怒喝，纷纷亮出了兵器。韩部上前一步将楠生挡在身后：“崔将，是北某。”
　　前方的士兵提起灯笼仔细看了看二人，松了口气：“原来是大北先生和小北先生，你二人可是刚刚出完急诊？”
　　韩部顺势应了一声，那崔将唤过两名部下上前替二人照明：“最近城里瘟疫流行，苦了二位了。这几日晚上不太平，两位先生要小心些才是。”
　　楠生看那巡夜的士兵均都全副武装甚至铠甲加身，不由得奇道：“崔将，最近可是时局不稳？为何你们都身着重甲巡夜？！”
　　崔将怔了一下，长叹一口气，索性吩咐身后众人跟上，护送两位先生出城。
　　崔将随着二人一边走一边开了口：“两位先生怕是有所不知。南和城地处边远，我等也是前几日才收到的消息。”
　　崔将说着抬头看了看四周，像是黑暗中潜伏着什么危险的物事一般，压低了声音开口：“最近沙海附近的几个边远小城怪事不断。城主接到消息，都是先流行大规模的瘟疫，死了大批的人之后。”崔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士兵，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些尸首便全部神秘失踪。算起来怕是已经死了消失了数万人。”
　　崔将的话让楠生和韩部的心里一动，二人对视一眼，韩部开了口：“哦？这件事情城主早就知道了？”
　　“不错。”
　　崔将叹口气：“瘟疫来到南和城的时候，城主就已经察觉了到了异常，是以坚持不从大北先生的提议，冒着瘟疫进一步扩散的危险而将尸体保留下来，就是想看看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也好溯本求源，把这奇案查个清楚。所以我等才会在城里重装巡夜，以防万一。”
　　可惜他们还是迟了一步。他们都以为那些尸首是外人前来盗走，所以只是在城里加强了夜巡。那么多尸首若是要运走，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很大的工程。未料到却是尸体自己走了出去。
　　如此说来，韩部倒是曲解了城主的用意。韩部点点头，知晓尸兵是件大事，不可轻易开口告诉崔将，是以沉默不语。
　　崔将一行人将韩部楠生二人送出了城到了海堤旁的路上，又送了他二人一个灯笼方才离开。
　　二人等到崔将一行人走远之后，方才提着灯笼顺着海堤路慢慢往前走。
　　海浪阵阵，拍打在下面的堤石上，这个夜寒冷而潮湿。
　　走到山崖下，韩部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楠生。
　　他扬了扬手，灯笼被他扔到了海中。火苗被浪头一扑便熄灭了，随即被海浪卷着不知道去了哪里。
　　楠生的心沉了沉，依稀感觉到他会开口说什么。
　　“事关重大。”
　　韩部开了口，笼罩着孤月的黑色云层随着尸兵的远离俱已消散，露出墨色的天空。风很大，吹着天上的流云一阵一阵的飘过，便也让那月亮在流云中忽隐忽现。
　　流动的月光下他的脸庞仿佛是石头雕刻的一般，变换的光影让人觉得他是那么的不真实，格外的不安。
　　“楠生，我……”
　　“先生陪伴楠生良久，这两年，有劳先生了。”
　　楠生开了口，接过了韩部的话头：“楠生知晓尸兵一事，事关重大。若真是南原有人修成了死巫术法，趁着东丘不备在暗地里调兵遣将，那东丘现在面临的情况已是万分危险。”
　　楠生顿了顿，抬头看着韩部：“先生若要去示警，便去罢。”
　　他一动不动的看了她良久没有说话。
　　海风把碎在堤岸上的浪花带了过来，濡湿了她的衣衫和脸颊，她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同样静静的看着他。
　　“楠生。”
　　他再度开口唤她的名字，嗓音嘶哑了些，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楠生的心又开始不规则的跳动了起来，偏过头：“先生放心，先生走后楠生会小心行事。水行之法先生已经尽数教予，楠生自当苦修不辍。”
　　“你且和苍龙留在此地，韩某回到雪山向韩家示警之后，一定会回来。”
　　韩部上前一步，离得她近了些。楠生不知不觉地摒住了呼吸，夜色中他的身影笼罩了她的，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楠生的身体几乎忍不住在轻轻的颤抖。她紧紧地掐住自己的手心，制止自己的异常。
　　他的呼吸轻轻的拂在她的额头，还有他的气息。在她孤苦无依之时，在她身处绝境之地，在她伤心欲绝之刻一直陪伴着她的，不知不觉间变得熟悉安全的气息。
　　可是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做。低沉的道了一声保重，便和她错身而过。
　　楠生甚至不敢回头看他离开的背影。
　　蓦然间他的气息去而复返，身后一暖，他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冰冷的空气也隔绝不了从他身上传过来的热力。韩部顿了顿，低声开口：“楠生……”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等我。”
　　右手被他握住放进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触手冰凉，正是当初他曾经赠予她的那柄宝剑。
　　一瞬间海浪仿佛更加的汹涌。巨浪滔天，猛烈的拍击着岸边。楠生握紧了长剑回头，韩部已是不知所踪。
　　他既然让她等。她便在此等他归来。
　　这一夜楠生几乎未睡。天方明时才昏昏沉沉的躺下。未料不到片刻，前院就传来了拍门声。
　　她披了衣物出门，只见院门外站着崔将和一众兄弟，看见楠生不由得喜道：“小北先生，我等冒昧了。城主派遣我等来请大北先生和小北先生前去府上一议。”
　　“我哥昨夜里接到家里的急书，半夜就已动身离开。”
　　楠生打开了院门，让外面的人进来：“我随你们去罢。”
　　“有劳小北先生了。”
　　崔将忙不迭的让出了路作出一个请的手势。楠生心下猜测或许是昨夜尸体失踪之事，没有多想便和崔将下了山。
　　到了城主府，大厅里早已侯着南和城里其他医馆的人。楠生和他们一一客气的见过了，寻了个最下首的位置坐下。
　　过不多时，南和城的城主走了出来。
　　听闻他姓呼邪名律，是西苍王族的分支。
　　紧跟着呼邪律身后出来的，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呼邪律压压手示意大家都坐下，方才指着跟着他出来的那几个男人开了口：“如各位先生所见。而今事态严重。我王特地派遣了几位宫中的大夫出来应诊。这几位乃是昨夜方才到达，还希望各位能够和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大夫通力合作。”
　　“医者父母心。”南和城里年龄最老的张医生开了口：“王上仁慈感念苍生，特地派遣宫中御医前来助阵，我等自将竭尽全力协助才是。”
　　呼邪律点了点头：“这几位御医的意思，不如兵分两路。一路在城中心应诊，一方面看那些症状较轻的病人，另一方面也叫那些没有生病的百姓们前来领取防止瘟疫的药。另一路则分队出诊，去居民家中救治那些症状较重无法出门的病人，各位可有疑义？”
　　“全听城主安排。”
　　呼邪律点点头：“如此便辛苦各位了。我已派人收拾好了城中的行馆，各位若是需要什么东西，让行馆中的下人知会一声便是。”
　　众人应过，待城主离开之后，由领头的御医统一进行了分配。
　　楠生分到了出诊的行列里。
　　西苍虽然有城，然而本质上来讲是一个游牧民族。因南和城地理位置特殊，身处沙海环抱之中，故而城中居民才会如此集中。然而即便是沙海，也还是有部分民众在城外不远处住在自己家的屋棚里，楠生他们要去应诊的便是这一部分人。
　　与楠生同行的除了南和城里另外一个非常年轻的大夫之外，还有一个主动请缨与楠生他们一行同行的御医，自称大延。
　　别的御医都留在了城中心的别馆应诊，惟有他主动同行，楠生不由得对此人心生了几分敬佩之意，是以一路上同行，便也和善的攀谈了起来。
　　这么说着出城，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过不多时就到了城外的一户人家。
　　按照城主的吩咐。凡是家里有病人的家庭都必须要在房门前的廊柱上系上一小片白色的羊皮。几人见着这羊皮便知有异。
　　这户人家保持了典型的西苍游牧民族风格。大大的双层帐篷。楠生走到门口停了一停，问候了里面的人家一声便要低头进去，岂料眼前横过一支手臂，却是大延挡在了她的面前。
　　“此处人家病重非常。还是我等进去吧。你在外面帮助熬药便是。”说罢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的青色瓷瓶，递予楠生：“瓷瓶中有宫中御医提炼的药丸，对瘟疫有较好的防御作用。你服下，而今南和城如此危险，以免传染。”
　　楠生一怔，不明白堂堂西苍御医为何对她如此客气，甚至不惜将如此好药相赠，推脱道：“兄台的好意北某心领。这药北某却是不能收……”
　　然而楠胜的话未了，大延已经用力将瓷瓶塞到了她的手里。碰到她的手又像是被烫了一般的缩了回来，说了声得罪，一低头进帐篷去了。
　　随行的另一名大夫看了看楠生手里的瓷瓶，面上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听闻御医们都配有此药，每日服用一颗确保安全。北兄一定是深受大延御医的赏识方才将药相赠。日后北兄发达，千万记得小弟提携一番才是。”说罢拱了拱手，也跟着进了帐篷。
　　楠生拿着瓷瓶，听了他的话，心中疑虑更甚。
　　接下来的应诊，大延片刻不离楠生左右，凡是有患者的家，他必是第一个当先冲进去，将楠生拦在外面，只让她做一些煎药等普通药童所做之事，便是患者的衣物用品，都不让楠生碰上半分。
　　楠生心中疑惑翻腾不休，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大延，不知道他缘何对自己如此这般刻意的多方照顾。
　　等到一天的应诊结束，一行人回到城中之后，本是各自道别便要离开。大延却上前一步拦住了楠生的去路：“大延冒昧，与北兄十分投缘，不知北兄可愿移驾去大延暂居之地，商讨一番医术？”
　　楠生略一犹豫，心中好奇心起，便点了点头：“兄台相邀，北某求之不得。”
　　御医们都入住在城主府另一处别苑里。各自分了院落也算互不打扰。呼邪律调拨了许多人前来照顾御医们的生活起居，二人来到大延所暂居的院落之后，一声吩咐，过不多时便有人上了酒菜。
　　大延遣退了众人，吩咐他们不得加以打扰。提酒给楠生斟了一杯：“大延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北兄万莫放在心上，多多原谅才是。”
　　楠生心中更奇：“兄台与北某素未蒙面，今日出诊已是多加照顾，还有何得罪一说？倒是北某要多谢兄台的照顾和提携才是。”
　　岂料大延替楠生斟完酒之后，拿起了自己的酒杯，突然双手高举过头，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大延知罪，然而王命难违，万望王妃日后不要怪罪才是！”
　　此话一出，楠生顿觉一道寒气从头直灌到脚底。猛地起身退后几步，打翻了桌面上的酒瓶菜碟也不自知，当下寒了一张脸：“北某乃是男儿身，不知兄台在胡说些什么！”
　　大延不语，依然是双膝跪地，低头不动。
　　楠生但觉身后冷风一袭，肩头被人一拍，随即自己的身体便僵硬不能动弹。一双手臂由后环过她的面前将她抱在怀里，耳边完颜朔低笑出声：“哦，男儿身？莫非娘子要为夫好那龙阳之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