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Leaticia

4、（四）

　　高级自助餐厅里，人声喧哗，笑语连连。这里被盛世集团包场了，正是中秋前夕，公司为此特地举办了今晚的聚餐。

　　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盛世里面，年轻人不在少数。在本城数一数二的豪华餐厅里，趁着如此浪漫高雅的气氛，每个人都精心打扮了自己，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单身女孩，个个穿着好看的衣裙，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

　　“今天这种日子，你怎么还穿得跟平时一样？”王月坐在辛乐旁边，不赞同地打量着她那一身朴素的衣着。

　　“反正只是来吃饭而已。”辛乐看了看身上的灰色两件套针织衫和黑色西裤，没感觉有什么不妥。

　　她早就听同事说起今晚的聚餐，知道很多女孩子都为此费心打扮。在盛世工作的单身男性，在这城市里还是颇受欢迎的。盛世是大公司，招聘员工的要求高，工资福利又很好，里面随便挑挑就能找到几个青年才俊，更别说也许能遇上一两个郑家人，那这辈子是沾着财富的边了。辛乐看着那些年轻的女同事，好几天前就在讨论去哪里买衣服作头发，如今一个个如同杂志里介绍的白领丽人，穿着当季的衣饰，妆容亮丽。

　　这时，只见郑浩天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向餐厅前端的小舞台。今晚的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英气逼人。从刚才入会场开始，就有不少女孩子悄悄注意他。

　　辛乐见他走上舞台，手里端着酒杯，脸上还带着浅笑。

　　“各位，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辛勤工作。盛世在你们所有人的努力下，才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在此我要谢谢大家！在这里先祝大家中秋节愉快，今晚也玩得开心！”说着，他向众人举起酒杯，脸上的笑意更浓。

　　下面所有的人同一时间也举起了酒杯，总经理的一番话，惹得会逢承的人开始逢承，会喝酒的连忙敬酒，等郑浩天走下台时，已被好多人围住。

　　辛乐听到同桌的两个女孩子小声议论着：

　　“郑总平时挺酷的，没想到笑起来这么好看！”

　　“是啊！”

　　她看着郑浩天被众人包围，却仍然谈笑自若的样子，想起那天早晨的巧遇。之后偶尔几次在公司大堂见着郑浩天，他大多一脸的冷淡疏离，但不知怎地，总能认出她来。她跟他问好，他还回她：“你好，辛乐。”

　　被总经理记得名字，是不是应该觉得荣幸呢，她自嘲地想。

　　“辛乐！”王月在旁边叫了她一声。

　　“嗯？”

　　“你不会也象她们一样迷恋郑总吧？”王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怎么会呢。”辛乐脸上还是一片淡定，丝毫没有任何羞涩的神情，“不过，郑总长得跟我以前的男朋友有点象。”

　　跟王月渐渐熟起来以后，她偶尔也会跟她聊自己的事。

　　“真的？”

　　“气质有一点点象而已，我以前的男友可没这么帅，也没这么有钱。”辛乐淡笑着说。

　　“辛乐……”王月似乎欲言又止，顿了一会，才说：“千万别喜欢上郑总。”

　　辛乐转头看着她，只见她神色正经。

　　“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辛乐什么都没问，只是心里好奇，她以为这两兄弟当中，郑浩玉才是危险的，为什么王月反而要她别爱上郑浩天呢？

　　她站起来去拿食物，同时环顾着四周，今晚董事长好象露了个脸就走了，郑家的大公子唱主角，又是上台讲话，又是到每桌敬酒，还被那些主管围住。那个老二在哪里呢？

　　这会儿，在她穿过另外一桌时，发现了郑浩玉，他周围坐了几个年轻美眉。不知道他讲了什么，那些女生笑得花枝乱颤，他自己到神色平静，慢慢饮着酒。看到辛乐，他的目光再次跟她在空中相遇，这次，他朝她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辛乐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心里有些轻视他。这两兄弟，哥哥被一群干部包围，是身负重任的管事者，弟弟却被女人包围，活脱脱一个现世贾宝玉。

　　聚餐渐近尾声时，有家室的同事纷纷告辞，留下来的有些是单身男女，还打算去别处续摊，还有些是年长的主管级人物，互相拼酒，互吐苦水，没完没了。辛乐望着已经走掉一半人的大厅，郑浩天在临桌被几个郑家的长辈围着，象是在谈心，只是他脸上一片淡漠，而郑浩玉早已不见踪影。

　　见王月也要走，辛乐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了，就打算与她一起离开。

　　“哎，你怎么不跟晓欣他们一起去玩？”王月见辛乐也要一起走，忙问。

　　“不了，到家也要十点了，我也该睡了。”

　　“你十点钟就睡觉？”

　　“是啊。”

　　“辛乐，你真不象个年轻人。”王月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我习惯了早睡早起。”

　　她们已经走到大门口，打算一起打车。这时，一台黑色的车开到面前，郑浩玉的脸从车里探了出来，“要走了吗？我送你们。”

　　“好啊。辛乐，上车！”辛乐还在想要怎么拒绝，只见王月拉开后座的车门，进去时对辛乐说，“你坐前面吧，反正我很快就到了。”

　　她只得拉开前座的门。她不明白，这个组长怎么对郑浩玉这么信任。

　　车子驶离酒店。

　　“你怎么也这么早离开？”王月问郑浩玉。

　　“我还有点事。你们呢，也不多玩会儿？我听说陈志新他们一拨人还打算去迪斯科跳舞。”

　　“我是有老公的人了，没办法和他们一起疯。而我们这位辛小姐呢，说是晚上十点多就要睡觉的。”

　　“是吗？”郑浩玉趁开车的空挡侧过头看看辛乐，表情不无惊讶。

　　只见她很平静地回答：“是的。”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你也没见过这么早睡觉的年轻人吧。”王月笑起来。

　　“这象是老年人的习惯，不过早睡早起身体好。”郑浩玉衔着微笑说。

　　“这种话你也敢讲！倒底是谁啊，常常玩到天亮，还说人生要懂得即时行乐。”

　　“那是过去，我现在也很少这样。”他不在意地笑。

　　他们聊天总让辛乐插不上话，但她又坐在驾驶座旁边，不能不说些什么，于是就答：“即时行乐也没什么不好。”

　　郑浩玉只瞄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专心开车。

　　很快到王月家，她挥挥手走了。郑浩玉问辛乐：“你住哪里？”

　　没等她回答，他拿出手机接听：“嗨！”

　　“你在哪里啊？还不来？”手机里传来一把娇柔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格外暧昧撩人。

　　他低声笑了，握着手机也不讲话，对方似乎颇有怨言，一直对他说着什么。

　　“好了好了，”他轻声哄劝，“我先送一个同事，呆会儿就到。”

　　辛乐在旁边听得一阵尴尬，见他结束通话，马上说：“副总，我家离这里不远……”

　　“你刚才说你住哪里？”他重新发动车子，一边问。

　　“你就在前面的公车站把我放下吧。”

　　他本来要换挡的手停住了，望着她。

　　“我想你大概还有事，我可以从那里坐125路回去。”

　　“我送你到家。”

　　“不用不用！我坐公车很方便的。”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车不安全。”

　　“125路我经常坐，很安全的！”

　　他侧过身凝视打量她，突然笑了，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坐我的车比坐公车还危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好。说吧，住哪里？我今天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家。”

　　见他如此坚持，她只好报了个地址。

　　“离这里一点都不近嘛。”

　　辛乐语塞，她看着郑浩玉轮廓鲜明的侧脸，看着他单手驾车的悠闲模样，心想这个人明明跟她毫无交集，毫无关联，如今她却离得他这么近，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还有酒精的气息，在窄小的密闭的车箱里，他的气息、他强烈的存在感让她不安也不适。

　　车里一片沉默。郑浩玉瞥了眼辛乐，只见她坐得很直，双眼平静地望着前方。

　　“那天……”他缓缓说了两个字，突然不说了，辛乐本来有点走神的心绪却被他打散，不禁看向他。

　　他看她一眼，才笑着继续说：“那天晚上在夜色看见你，我很意外。”

　　她不作声，等着他继续说，倒底意外什么。偏偏他又不说了，她心想这个人是不是总这样，说话喜欢吊人胃口。

　　“我在二楼看了你很久。”

　　辛乐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才说：“听说，你是夜色的老板。”

　　“是啊，当初跟朋友一起开的，那时觉得好玩，没想到后来生意不错，就一直做下去了。我以为，象你这样的……”他停顿片刻，才说，“你应该不常去酒吧玩吧？”

　　“嗯，我很少去，”她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虽然那天是第一次去夜色，不过感觉那里气氛很好，很温馨。”

　　“从来没有人形容夜色温馨，你是第一个。”他忍不住咧嘴笑。

　　“哦，是吗？可能因为那里的沙发吧。”她脱口就说。

　　“沙发怎么了？”

　　“那沙发……”就好象坐进了一个人的怀抱，她想了想才说，“沙发很软很舒服。”

　　郑浩玉听了大笑不已：“你也是第一个称赞夜色里的沙发的人。”

　　她有点尴尬，是她太孤陋寡闻了吧，那样的沙发说不定到处都有。

　　他又瞥了她一眼，眼里有些兴味地问：“你很喜欢那沙发？”

　　“也不是！就觉得沙发还不错。”

　　“真喜欢的话，改天我叫人送一张新的给你。”

　　她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神色平常地开着车。

　　“不要那么紧张，沙发不值几个钱，又不是送辆跑车给你。”他一派轻松地笑道。

　　辛乐神色一僵，正经地说：“谢谢副总，不过我用不着。”

　　“真不想要？我看你那天似乎挺喜欢的。”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慵懒的笑，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真的不用。”她淡冷地说，随即将头瞥向窗外。

　　辛乐家住在城东一处老旧的小区。她本以为郑浩玉会在小区门口把她放下，没想他说：“这里连个保安都没有，我送你到家门口。”

　　就这么一直开到楼底下，路边停放着一排排的自行车，他这台大车就这么霸道地停在所有自行车面前，象是要称胜为王，却忘了与周围环境多么格格不入。

　　“就这里么？”他探头朝旧楼张望了下，“怎么楼底下连个铁门都没有？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不用！”

　　“听说最近很多小偷专挑这种老房子作案，我陪你上去。”

　　“真的不用！我们这里治安很好，我先走了副总，今天谢谢你！”她一口气说完，推开车门、下车，一溜烟地跑进楼里。

　　郑浩玉望着那黑漆漆的楼道，半晌，低声笑了。

　　手机在这时又震动起来。

　　“老板，你倒底什么时候才到啊？！”还是刚才那一位，语气已经相当不耐烦。

　　“好了，我就来。”他说完，重新打火，花了点时间才将车子从狭窄的走道上倒出去，然后加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