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三章 世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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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外的小河边，许也清看到了他有生来以来见过的最俊美的男性面容。
河水淙淙，对方象牙白西洋礼服上的排排银扣与闪烁钻石耀人眼目。
除却过于苍白的皮肤，那张脸当真是美得令人眩目。加上周身的高贵优雅，此刻又是单膝着地跪在他面前（正在仔细地看着他额头上的伤势）。仿佛是童话书里走出来的王子骑士。
许也清脱口而出：“你就是……就是棺材里的……”
他没能说下去，听着对方明显带着外国腔的汉语：“那不是你童年的幻想，躺在棺材中和九岁的你对话的，正是我。”
河边树杈上，有猫头鹰在啼鸣。在如水的月光中，却是凄厉诡异有如鬼哭。
静谧的小河边，许也清第一次感到了惊骇，他支撑着想站起，全身的伤痛又让他无力坐倒。
他伸手想要驱散眼前的幻觉鬼魅，伸出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那双抓住自己的手，是那么的冰冷没有一个活人应有的温度；同时又是那么的苍白，仿佛坟墓中刚刚爬出棺材的厉鬼！
许也清惊骇大叫，从对方手中硬生生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想逃离。全身的伤痛却让他一歪身，倒在了的冰冷的河水中。
从冰冷的齐腰深河水中爬出来的许也清，坐在“棺材朋友”生起的篝火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
爱德华叹口气，把没有反抗力的清秀少年放倒在篝火边。用苍白冰冷的手摁着对方的身子，让其动弹不得。又掏出洒了香水的手帕，捂住了对方的口。
然后——
爱德华不顾许也清的拼命挣扎，将被摁入额头的图钉，一只只拔出。
如果没有洒了香水的手帕，许也清的惨叫，足以惊动深夜中的整个学校。
最后一只图钉被拔出，许也清额上的淌出的鲜血也被爱德华伸舌舔尽。
头顶上月亮正圆。
爱德华舔去了最后一滴鲜血，优雅地离开了美少年的额头，控制着自己没有流出口水，把蠢蠢欲动的欲望——食欲强自按捺下去。
爬出棺材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他已经吃得够多的了！
许也清全身的伤被爱德华细心的敷上了伤药。
当对方问及自己的父亲境况，爱德华犹豫了再犹豫，才说出了真相。
许也清没有立即哭泣，只是呆呆地坐着。
篝火中有火星迸射而出，烧着了一小块肌肤。他恍若不觉，只是回头，木然地看着对方的脸。
爱德华握住了对方的手，发现那只活人的手竟然与自己一般的冰凉。
许也清突然身子一倾，把头靠在了对方肩膀上，痛哭失声。
许也清趴在他的背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
他想开口说话，却根本说不出。一张口，大量的风直灌入口中。
他只有紧紧地闭嘴，耳边风声在呼呼直响。
睁开眼，看到的是周围不断倒退的房屋。
以惊人的速度在倒退。
没过多久，房屋竟至于绝迹，两边同样以惊人速度倒退的，是看不清种类的树木。
一番大难以及对父亲的担忧，让他一时竟没有心情惊骇，只是把头埋在了对方的脖颈后，整张脸贴在了苍白的皮肤里，闭上了眼。
时间并不太久，大概过了一个小时。
呼呼风响终于在耳边停歇，许也清睁开眼，已然没有了不断倒退的树木。那个陌生人背着自己，站在了近乎原始的森林。
头顶上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枝叶中有猫头鹰在啼鸣，脚底下是积了不知几千几万年的松软腐叶。
此刻，天已经蒙蒙亮。
爱德华没能来得及立刻带许也清到他父亲葬身的所在。在第一缕晨光洒入丛林之前，背着伤痕累累的美少年，进了一处幽深不见任何阳光的洞穴。
爱德华躺在一巨石上沉睡，双手交叉放在腹上，优雅安祥，真正有如童话中的王子。
等他醒来，看到的是许也清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呆呆地坐在他身边。
爱德华坐起，和许也汪一起等待外面的天黑。
期间，对方突然问起了自己的来历。
爱德华说出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以及触犯了族群的律法，被罚关入铜棺中。几经辗转，来到了遥远的中国。至于为什么触犯律法以及生平往事，却没有再多说。
好在对方并没有追问，许也清的心情，全被父亲去世的噩耗所占据。
天终于黑下来。爱德华重新把悲伤的少年负起，以鬼魅般的速度到达森林另一角落的坟墓处。
很多的石头在坟上垒起一座小山，许也清不顾全身的伤痛，一块一块地扔下了石头。
有爱德华出手帮忙，许教授的尸体很快出现在了儿子的面前。
尸体还没有腐烂，只是那张熟悉的脸格外苍白。
许也清趴倒在自己父亲身上，痛哭失声。
吸血鬼很难流出眼泪。爱德华默默地走开，用准备好的工具，劈开一株百年的杉树。
即使是做着木工，举止中仍然不失上流社会的优雅。
一具简陋又不失优雅的棺木很快完成，爱德华用小刀在上面刻画了很多精美的花纹。
许教授的尸体被儿子轻轻地抱入了新做好的棺材中。
棺材中被爱德华放入了很多奇花异草。
许也清久久不肯合盖，只呆呆地说出了：“我的父亲，他生平最喜欢收藏书。”
爱德华：“他的书，全部被他自己烧毁了。”
许也清猛地转身：“你胡说……”
他没有再说下去，纵然他父亲爱书如命，这个疯狂的年代，为免不堪设想的噩运，有几个人不会把半生珍藏的书籍付之一炬？
爱德华什么也没说，许也清的心思，他全都能看明白。
墓穴被两人挖得更大更深。棺材被小心地放入，然后厚厚地盖上了土，垒起一座高高的坟。
眼泪几乎流干，许也清坐在新墓前，坐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天黑的时候，爱德华又来到了他身边。
许也清抬头，握住对方冰冷苍白的手。说出了：“大恩不言谢。”
爱德华只说一句：“你是我孤独了二百多年，遇到的第一个朋友。”
夜风从两人身边刮过，头顶上仍然有猫头鹰的啼鸣。
吸血鬼自然是感觉不到寒冷，许也清却是不自禁打个寒战。
十七岁的许也清轻轻倚在了对方身上，纵然那具身体冷如寒冰。两个人蜷在一处，胜如一人孤独面对寒风。
这个混乱不堪的年代，原本优秀却身为“黑五类子女”的许也清，此时却无法走出丛林，只能与一个吸血鬼为伴。
仿佛整个世界，也只剩下这一对朋友。
许也清想起了西方吸血鬼的传说，问出了：“你吸人血吗？”
对方作了否定回答。
许也清笑道：“你果然比外面的很多人都好很多……”
他突然抬起头，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说出了：“把我变成吸血鬼！”
爱德华当场拒绝。许也清问为什么？爱德华说出了真心话：“没有经历过，你永远也不会体会到作为一个见不得阳光的吸血鬼，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没有再说起，那躺在棺材内长达二百多年的“永生”。
那是真正可怕的永生。
真正的生不如死，未必是被施加在人类身上种种匪夷所思的严刑酷法。
那躺在棺材内，长达二百多年、被饥饿与孤独终日折磨的“永生”，没有经历过，谁又能知道其中的滋味？
过了二十多天。
爱德华寻找食物归来，老远就听到了许也清的惊惶尖叫声。
他抛下半袋子的野物，以鬼魅般的速度在丛林的穿梭，转眼已至悬崖下，顺着上百丈的峭壁，奔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山洞。
那样孤零零在悬崖峭壁上的山洞，原本不会被任何野兽惊扰。
然而此刻，一只羽毛根根倒立的老鹰，在洞口处盘旋，嘶叫着，张开巨大的青黑色羽翼，一遍又一遍从高空俯冲而下，攻击着洞穴内的主人。
许也清已经在那个鹰爪下变得伤痕累累，如果不是爱德华赶回来，他早晚也要被发狂发怒的苍鹰攻击着掉下悬崖。
爱德华出手。若不是许也清出声阻止，他当场就会拧断老鹰的脖子。
许也清从角落里捧出那两枚鹰蛋。面对发怒的吸血鬼惊惶不已的老鹰鼓足勇气冲过去，两只爪子分别抓得牢了，这才啼鸣着飞出了洞穴。
洞穴不远处正有一个野鹰窝，顺着藤萝可攀爬着移过去，爱德华与许也清在此处住了多日，那只老鹰也从两人手中得到不少鲜肉肉干什么的，本来一直都相安无事。
没想到……
爱德华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嘴馋了这般想吃老鹰下的蛋？”
许也清有些急了，说他绝不是嘴馋。只是……
他低下了头，说出了：“只是想孵化出两只小老鹰，可以从小就陪着自己。”
埋葬了许教授之后，两人住在这洞穴中已经有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爱德华总是躺在一块冷冰冰又一尘不染的巨石上。
而许也清睡的地方则暖和的多，铺得像个人类的床铺，上面堆满了爱德华从城市里找来的棉被与羊毛毯。
白天爱德华在沉睡，许也清坐在角落里，翻着爱德华给他找来的书。
晚上爱德华外出寻找食物，许也清还是角落里，除了在蜡烛下看书，就是枯坐。
这样的日子，二十多天来，一成不变。
爱德华是吸血鬼，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而许也清，一天到晚被禁闭在这个洞穴中，只过了一个月，已经憋出了毛病，居然异想天开，顺着藤萝爬到了老鹰的巢穴中偷走了两枚老鹰蛋，想给自己孵化出两只宠物小老鹰……
许也清知道了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笑着说：“我可真无聊。”
爱德华摇头：“你不应该冒这样的大险。你要早说，我早从别处给你寻来好玩得多的鸟蛋了。”
许也清笑说：“其实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些鸟儿，今天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他看着外面的星空，叹口气：“想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曾送我一只小黑猫，很漂亮。那时候我把小猫当宝贝，后来那只小猫在外面被毒死后，我还哭了很久。”
爱德华知道他的母亲是在遥远的法国，关于法国，他不愿意多说什么，于是保持沉默。
许也清呆呆地看着外面的星空，突然回头，问爱德华：“能送我到法国去寻找我的母亲吗？”
爱德华不言语，只是轻轻地摇头。
许也清苦笑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根本活不到现在。而侥幸活到现在的我，居然还厚着脸皮向你提这样的要求。”
许也清把自己裹在厚实棉被中，没有了动静。
爱德华两脚悬空，坐在洞穴边沿，望着浩翰无际的星空，怔怔地坐着，看着唯一的邻居——那只老鹰，两只爪子牢牢地抓着两枚鹰蛋，振翅飞离，就这样匆匆搬离。
爱德华悄无声息地跳下，从足有百丈高的悬崖上鬼魅般飘落在了地面上，在林中鬼魅般的穿梭，转眼就已经飞离了丛林。
爱德华这一去，比之前料想的久了很多。
先是跑了几个城市，好不容易才在处理垃圾的地方找到了一把足有百年历史的古董小提琴。
然后就是活泼可爱的小黑猫。竟也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找到。
爱德华找到了第一个小黑猫之后，竟又发现了第二只小小黑猫，已然饿得奄奄一息。他没有犹豫，小心翼翼把这个小生命托在了手掌中。
这时候已然过了三天。
背着得来不易的小提琴与两只小生命，爱德华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许也清居住的原始丛林。
然而，月圆之夜竟是提前到来。
巨大的圆月原来被乌云笼罩。
乌云散开，圆月的冷光犹如万道细刺扎入了吸血鬼的身。
爱德华从高树的树顶上摔下来，即使落地的一刹那，也不忘将手中的口袋高高举起。
口袋中是两只小猫的细细喵呜声。
爱德华原来是想把小提琴与小猫送到许也清手上再离开。
可此时，不堪忍受的折磨让他难以再回到那个高高在上的洞穴。
当然，没有回去的更重要理由，是他怕控制不住自己，面对那个毫无反抗力的清秀少年，做出会令自己后悔终生的事……
爱德华背着小提琴，拎着口袋中的小猫，扶着树，挣扎着向前走。
丛林中有着异样的动静。腥风扑面，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一株几个人才能合抱得住的百年老树背后，慢慢地走出了一只斑斓猛虎……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世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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