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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反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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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捷的翻过墙头,沈廷一直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南京的保全堂老店有些历史了,在一片劫火中幸存下来没有受到太大的毁失。前面的门面不大,不到两间的敞厦厅堂,后进却颇深。进了后门是片窄长的小院,沈廷快步走过院子,迈上台阶,推门。
门锁着。
沈廷看了眼锁头,并不是日本宪兵队的那种铁锁,而是保全堂惯用的旧式黄铜锁,心里一松。这锁头他还是钥匙的。
轻轻松松的拧开锁头,门后窄长的过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钵药碾,晒药的扁圆竹匾,摊膏药的钎子,封店忽然,根本没有人收拾,显得凌乱不堪。
夕阳又向地平线下沉了一点儿,暮色四合。屋里的光线更加昏暗,沈廷不敢开灯,只能是小心的绕过一地家什,向店堂深处走去。
自小就在药店长大的他知道,一些贵重的中成药,比如天麻,人参,犀角之类,不会像普通的药草那样放在在前厅的药柜里。一是防窃,二是怕保管不善走了药性,因此都是秘锁深藏,钥匙由掌柜或是二柜收着。来了买家或是配药要用,都是现取现开,笔笔入帐。
南京的分店自然也不例外。
将一批手术器材收购进来后,沈廷直接交给了肖轶明保管,准备与盘尼西林一起运送走。他是亲眼看着肖轶明把东西收进了那里。
他放轻动作,向里屋侧门摸过去。
那扇门当然也是锁着的,而且是双锁。这个锁沈廷是没有钥匙的。不过他根本也没想用钥匙来开。去后面寻了把斧子来,沈廷掂了掂,手起斧落。
没有。急切的搜完了小屋里的几个箱柜,除了一些人参天麻之类的珍贵药物之外,再无别物。他购进来的那些手术器械不在这里?
沈廷一头雾水的退了出来,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余晖残照下药店里的摆投都仅余了一个轮廓。沈廷想到自己临来前冯剑飞的叮嘱,心里更加焦急,顾不得是不是会发出声响,开始在店里翻腾了起来。
朴昌熙仍倚在墙下,沈廷进去至今不见出来,他已经有些焦急。现在听到里面西里哗啦的动静,知道对方还在里面,倒是放下心来。
妈的!搞什么明堂?他在心里暗骂,刚才喝了不少茶水,现在小腹一阵阵的在发涨,偏又不敢离开。就地解决的话,万一那时对方越墙而出……
朴昌熙于是决定忍着。
沈廷当然不知道墙外有人冒着爆肾的危险在等他露面,他只顾在保全堂内前前后后的翻找着。每个可能收藏那批手术器械的地方,他都不厌其烦的翻开,但仍然一无所获。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室内一片漆黑。沈廷从地板上撑起身,在前厅转了个圈儿,一时心急如焚。
那批手术器械说贵不贵,却正是新四军医院紧缺的物资之一。普通的已经是收购不易,何况这次还是飘洋过海的德国货。
明明是他看着肖轶明收起来的,还没多久的功夫,怎么就……?
临街树影里的窗子被人敲响时,焦虑中的沈廷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里面是保全堂的?”外面敲窗户的那人压低了声音问道。
沈廷没回答。
“是肖大夫?”外面的那人又问。
沈廷眉头微皱,那人的声音分外耳熟。
“肖大夫,你们的那个少东家沈廷……”
是白林!沈廷猛的回忆起来。是那个在夫子庙戏园,拉着他南调北曲戈阳昆腔唱念做打,生生胡扯了半天的那个负责给生意牵线拉桥的“百灵”——白林。
“白林?”他贴住窗框,低声询问。
“沈先生?!”白林惊喜的问。
“是我。”沈廷凛然,他从来没有跟白林提到自己的身份,怎么对方现在竟然能知道自己姓沈,还找到保全堂来?
“沈先生,沈老板,我可找着你了!”白林语声又低又急,还带着恐慌,“胡天福,就是要卖你药的那个戴眼镜的,他要害你,你快走吧。”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沈廷立即追问。
“哎呀,长话短说。”隔着窗子,也能感觉到白林的恐惧焦急,“胡天福对日本人报告你是共|产|党|,要抓你。日本人说要放长线钓大鱼,让他盯着你。胡天福不光要你的命,还想要你的钱,让我有机会再找你谈生意把你稳住,把钱套到手。然后他就抓人,到时候,钱是他的,货还是他的。日本人那边还能卖个好!沈老板,快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沈廷悚然僵立。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暴露,更没有想到胡天福竟然早就让人盯上了自己,打了如此的一个算盘。
“我知道你是保全堂的少东家,沈老板,不管你是不是共|产|党,闹时疫的时候,我娘的命是你们保全堂舍药救的,我不能看着你钻进胡天福的口袋里去。”白林急道,“他们在后面巷子里安排人了,你千万得小心。我走了,再晚就要犯夜了。沈老板,你也快走!”
听着白林步履匆匆的消失在夜色里,屋子里的黑暗像是冰凉沉寂的死水,把沈廷包裹在其中。
不能呆在这里等人来捉,那就要离开。前门是锁着的,他出不去。强行破门肯定会引来警察,想离开,还是要走后门。而后门的巷子里,可能就有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惶恐不安。沈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小就熟悉的草药香气让他多少镇定了一些。用力的交替着攥了攥拳头,沈廷把袖口衣角都卷掖整齐,拿过刚才劈锁用的药斧,向后院大步走去。
墙外,朴昌熙已经等得很不耐烦,几次起心想跳进去直接抓人。但考虑到沈廷越墙时的矫健身手,他还是忍了下来。
夜色渐浓,门边保全堂种的两株柳树投下深黑色的影子。朴昌熙就隐在左边柳树的阴影里。
隔着墙,他忽然听到门内的脚步声。
来了。朴昌熙精神一振,严阵以待。
脚步声很沉,像挟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原来那个人去保全堂是去拿东西了?朴昌熙推测着,也许是什么值钱的硬通货,说不定自己还能小发一笔……
脚步声停在了门边,然后冲右边去了。朴昌熙没有动,他相信子弹的速度,如果可能的话,他不想与那个人近身相搏。
透过柳树影,那边墙头衣角一闪,灵活的跃墙而出。
朴昌熙的枪,有着中野毅特为自己手下几个重要特工定制的消音设备。原本可能会震耳的枪声,在经过长管消音器的弱化后,变得像一声咳嗽般不引人注意。
朴昌熙的枪法在特高科里算是一流的,在那道人影还在空中的时候,他的子弹已经钻入那人身体。
他瞄准的是腿,但夜色蒙胧,也说清具体打中了哪里。不过看样子那人一定是负伤了,从空中沉重的落地后,一动不动。
千万别打死了。朴昌熙一惊,行动前中野毅已经特意强调过:要活的,不要死的。万一要是对方死在自己手上,后果……
想到这里,朴昌熙顾不得再隐蔽,从柳荫中站出来,谨慎的走去查看。
就在他离开阴影的下一秒,一块沉重的青砖呼啸着从上方冲着他的头狠狠击下。
听到风声的朴昌熙自然不妙,偏头急闪。在日军陆军里受的训练救了他的命,砖头没有砸中他的头,余势不消,落在了他右肩上。
“啊!”他疼得大叫一声,飞速后一边跳开,肩膀剧疼之下,掌中枪脱手落地,撞松了保险,又是一声咳嗽般的轻响,枪枝走了火。
子弹打在对面青石墙上,折射出一道火线。沈廷只穿着贴身的衬衣,从墙头上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