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褪》川枝枝

5、浪潮

　　离得近，曲稚闻到很浅的葡萄味混含着一丝尼古丁的味道，她更不敢抬头了。

　　许凌辰没准备和她多纠缠下去，他后退一步，用水随便的冲洗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粗鲁。

　　面前的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他用凉水冲洗干净后对上曲稚的眼睛，神情坦然的和她对视两秒，看不出情绪，动身离开。

　　拿走自己的衣服，许凌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洗手池，只剩下曲稚一个人傻兮兮的站在原地。

　　气氛不再窘迫，取而代之的感觉像是夏季的一场雨，来得猛烈又迅速的停下，不留太多长时间存在的痕迹。

　　手指摸上刚才许凌辰碰过的位置，她看了眼镜子，确定自己刚才没有走光的风险，默默地寄上扣子，重新把领带寄上。

　　曲稚还想着刚才的事情，收拾书包的时候嘴里小声地念叨了一句，“莫名其妙。”

　　推门回到包间，这场家宴来了五个人，爷爷坐在中间，旁边空留了一个位置，还有三个爷爷和一个奶奶，都是曲稚在北城熟悉的面庞。

　　曲稚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家正聊得火热，看见她进来了，都热情地给她打招呼。

　　“娇娇，来，到爷爷这里来！”曲老先生发话了，她乖巧地笑了笑，坐到爷爷身旁，还不忘给每一位长辈打招呼。

　　曲稚来之前摘掉了身上的敷料贴，这会儿不仔细看没人发现她受过伤。

　　曲稚很害怕被家里人发现她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因为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学有一次一个女生跑太快把她手撞骨折了，那段时间家里不准她去上学，妈妈请了家庭教师过来，后来回去上学的时候她被同学们编排了一些话，曲稚不喜欢大家觉得她被保护的像娇滴滴的花，所以慢慢的一些明显的伤口她会进行一些遮挡，因为她害怕家里为她担心。

　　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说是为庆祝曲稚回到了京都上学，可是大部分时间爷爷和他的朋友们谈论的都是陈年往事，偶尔谈些职场上的投资，她听不太懂，一顿饭吃的乏味。

　　这期间曲稚脑子里都是刚才在洗手间的画面，少年的伤口、气味、眼神，它们时不时冒进曲稚的脑子，叛逆的少年和好心的乖学生，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青春疼痛文学里矫揉造作的文字写出女孩子们的内心，勾勒出无数人对于感情的情绪起伏，曲稚感觉自己大概也是青春期的激素开始作祟了。

　　后来到家后她把作业检查了一遍，确定写完了才去洗澡睡觉。

　　可是她怎么样都睡不着，脑子几乎都是今晚许凌辰在洗手池前替自己拉衣服的样子。

　　默默地把脸从被子里露出来，曲稚安慰自己道：“明天是新的一天的。”

　　第二天确实是新的一天，曲稚慢慢适应着新学校的一切东西，国际学校的进度没有那么快，所以她学起来也不吃力，这一上午下来，反而还和班上好几个同学熟悉了起来。

　　她旁边坐着的男生叫孙岚，说话很尖锐，总配上一些弯翘的兰花指，中午吃完饭他坐在座位上给李甜甜讲八卦。

　　从洗手间回来的曲稚看他们说的认真：“你们在聊什么？”

　　李甜甜招呼曲稚坐下，她一脸八卦露出微笑：“曲稚你知道我们学校高二那个许凌辰吗？”

　　曲稚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来劲了，拉着曲稚坐下，李甜甜最激动的给曲稚讲刚才的事情：“孙岚在给我讲许凌辰的事情，你快坐下来我们一起听！”

　　她坐下，等着李甜甜继续说下去。

　　“孙岚的朋友是高二的，说今天早上有个女生去给许凌辰表白，结果刚好被教导主任看见了，你猜怎么着，教导主任直接骂那个女生眼睛瞎了给许凌辰表白，还说什么你要是追着许凌辰这辈子就完蛋了，小心把命搭进去。”

　　曲稚点了点头，配合地问下去：“然后呢？”

　　“你敢不敢信，许凌辰居然杀过人。”李甜甜压低声音，同时打量了一下周围，确定没人看她才继续说下去，“被杀的那个女生是他的暧昧对象，孙岚说他们两个暧昧了好一段时间，后来那个女生给朋友说自己要去了许凌辰家见家长，结果接下来好几天许凌辰没来上学，后来他回来上学的时候就把那个女生从楼上推下去了，好像摔骨折了还是残疾了。”

　　这时李甜甜摇了摇头，露出很可惜的表情：“那个女生后来出事后就退学了，据说直接转到澳大利亚治疗去了，许凌辰没被开除是因为他爸爸过来捐了一半图书馆。”

　　这时候孙岚也挤进来了，他抓住凳子凑得离曲稚近了一些，然后有些激动地抓住曲稚的胳膊：“你知道那个女生是谁不！”

　　“我不知道......”

　　她话还没说完，孙岚就打断：“那个女生就是教导主任表亲家的孩子，这件事出了教导主任直接和这家关系变差了，女生的家里是在市里教育局干活的，差点把我们教导主任踢出这个位置。”

　　曲稚听完之后没说话，旁边的李甜甜和孙岚继续八卦地说着自己的猜测，只有她一个人在思考这两天的信息量。

　　所有人都说许凌辰杀过人，露露说过，现在连孙岚都这么说。

　　心里掀起一种说不出口的情绪，曲稚感觉很奇怪，有害怕、猎奇，还有很多对于这件事情言说不出来的情绪。

　　大家都在传，难道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李甜甜也看出来了她的游神，推了推她：“曲稚，你在想什么啊？”

　　“我只是好奇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曲稚声音很小。

　　孙岚不满意地啧了一声：“那肯定是真的啊！教导主任都这么生气了，他平时人脾气还不错，能把他惹成这样，八成假不了，而且很多高二高三的都知道这件事情。”

　　没有接话，曲稚垂着眼等着他俩继续讨论。

　　一整天过得很快，下午有体育课，老师说了些这学期的要求之后也没怎么要求他们做什么，只是找了个体育课代表，然后让同学们自己去器材室拿些羽毛球和排球出来玩。

　　斜日的阳光挂在天上，李甜甜和曲稚站在一块：“上完这节课就可以回家了，再坚持一下，上学一点都不好玩。”

　　“你回家玩什么？”曲稚好奇道。

　　“回家吃完饭先补习英语，我英语不太好，我妈怕我跟不上这个学校，补完课就写作业，再接着就可以玩会儿手机了，我还买了很多漫画书呢。”

　　曲稚想了想自己的娱乐生活，感觉她比李甜甜还无趣，她写完作业就去院子看看花，要不就是躲在房间做些手工，迎来自己的第二天。

　　跟李甜甜比起来显得有些悠闲。

　　后来她们拿了一个排球来玩，曲稚就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李甜甜打球。

　　同学们零零散散地在体育馆分散着，李甜甜玩了会儿突然脸色一变，她把球递给曲稚：“我肚子不舒服，可能姨妈来了，我去洗手间一趟，曲稚你帮我还一下球吧，谢谢！”

　　抱着球在原地的曲稚有些懵，她哦了一声，看着李甜甜跑远。

　　一个人走出体育馆，她怀里抱着一个蓝黄相间的排球朝着器材室走去，没几个同学借器材玩，这会儿九月也会时不时吹会儿凉风，丝丝凉意攀上曲稚的腿。

　　器材室不算很大，推开门有木材味扑面而来，曲稚找着放排球的铁框，刚丢进去就听见手机铃声响起来。

　　原本安静的器材室突然传来铃声，她被吓一跳，脑袋又撞到了装排球铁框。

　　电话没人接，曲稚鼻子一酸，起身去看是谁的电话。

　　她朝着最里面走，发现被架子挡住的最角落丢着一件校服外套，手机也在上面，来电界面上的备注只有两个字——许方。

　　站在原地踌躇，曲稚刚蹲下去，背后传来的声音又吓她一跳。

　　“别接。”

　　她猛地抬头，对上那人的视线，愣了愣。

　　“又是你？”许凌辰也认出她了。

　　曲稚站起来，她有些局促地后退一步，紧张地找了个话题，声音糯糯的：“这是你的手机吗。”

　　许凌辰嗯了一声，他看了眼曲稚微微发红的额头，没说什么。

　　曲稚觉得有些尴尬，她的眼睛落下来刚好看见昨天许凌辰的伤口，只不过今天看起来更严重了，似乎都没结痂，像发炎了。

　　“你的手。”曲稚动作幅度很小的指了指，“好像更严重了......”

　　许凌辰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没什么表情，抬手也看了看自己的那只手，而后垂了下来。

　　“死不了。”

　　夕阳的光打在器材室，曲稚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细小灰尘，还能看见许凌辰的睫毛很密，也有些长，为他打下一片小小的阴翳。

　　面前的男孩坐了下来，一双长腿弯曲着，他仰头看着曲稚的眼睛，深色的眼睛因为是双眼皮的缘故总感觉似笑非笑的。

　　那人声音轻飘飘地落进她耳朵，有些笑意：“体育课？”

　　愣愣地点了点头，地上的人没说话，只是收回视线闭眼继续养神。

　　曲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她站在原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下定决心和他说话：“你在这儿睡觉不回家吗？一会儿就放学了。”

　　许凌辰眼睛都没抬一下：“不回。”

　　他回答的干脆，像是怼曲稚的话一样，语气快直的有些不正常。

　　以为自己冒昧地打扰到了许凌辰，曲稚抿了抿唇，她还没道歉，许凌辰就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刚才似笑非笑的眼睛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漠然，虽然他的语调依旧有着开玩笑的语气，但曲稚感觉自己像是说错了话。

　　因为许凌辰接下来的话让她有些难堪。

　　“不是谁都有家的，妹妹。”
　　许凌辰盯着她的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