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冠》面具十二

51、被放出的“狼”

　　“不过——”黛薇儿眼神扫过学员或凝重或带上悲色的脸，“我也不是什么坏人，大家回去后给老师说明情况便是，至于惩罚什么的，全权交由你们的师长定夺。”

　　当下，许多人肉眼可见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黛薇儿笑眯眯地，任由这帮孩子窃窃私语。
　　看时间差不多了，她开始赶人，“好了孩子们，快些回去吧。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来看望安德森小姐，但安德森小姐现在需要静养。”

　　“莫，莫蒂……你说我们要告诉老师吗？”酒米摸摸鼻尖，手紧紧抱着好友的臂膀。“我怎么觉得学院长有点……坏心眼呢？”

　　她再回头望向金发碧瞳的少女，明明学院长在微笑，可她就是莫名打了个寒颤。
　　虽然问了要不要去做，但酒米心中是倾向按学院长说的做，要问为什么，她只能说是直觉。

　　莫蒂微微皱眉。
　　“对不起啊，小啾咪。如果我记住今天是补课，我一定会劝住你的。”少女眼神坚定，“但是学院长说的没错，本来就是我们逃课了，应该和老师沟通的。哪怕是自由练习，但依旧属于课堂时间。”

　　对……对啊，酒米晕晕乎乎地想，不过——她脸颊鼓起，“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啾咪嘛！”

　　“但是很可爱啊，很贴合性格很好的酒米。”
　　“好犯规啊……”
　　……

　　杰西卡落后两位打闹的少女，不紧不慢地跟着。眼中浮现几分笑意，毕竟他可从没和以前那堆“朋友”这么玩闹过，贵族的礼仪不允许他那么做。
　　其实平民并不像阶层中讲述的那般不堪。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些真实存在的无形门槛。

　　＊

　　夜色之下，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隐秘的角落。

　　站在马车前的女人穿着深色的长裙，三角眼半合着，薄薄的唇瓣微抿，显得唇角有些向下弯，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许是听到动静，女人眼皮轻轻一动，抬眼望来。

　　黛薇儿神色不变，能感受到对方刻薄而又冰冷的目光正打量着她。

　　“晚上好，哦……杰森小姐——”女人拉长音调，语调在杰森小姐这几字上微微提高，显得极为轻慢。“夫人听闻大少爷竟然找到了姊妹，哪怕家主不曾吩咐过什么，也是立刻派了老仆来。”

　　说着，女人顿了顿，削瘦的下巴微微扬起，视角瞥过站在黛薇儿身后唯唯诺诺的少女。
　　一脸小家子气，果然和那贱人一般。

　　她重新看向黛薇儿。
　　和这段时间名声大起的戴薇·杰森地第一面，她便心生不喜。

　　目光一寸寸瞥过那张平淡的脸蛋。是的，平淡，女人心中肯定道。而少女极为简洁的穿搭，也使她眉头一皱。
　　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女，哪怕是杰森家的后代，哪怕其有一个深得皇太子器重的兄长，光光其身上存在着下贱的血脉这一点，便是再也配不上夫人的子侄。

　　黛薇儿嘴角的弧度慢慢趋向平缓，这种挑剔的目光，在想什么呢？

　　“不知打算何时启程?”许久也不见对面发声，黛薇儿已经有些不耐。说着，黛薇儿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学院里还有好多事等着做呢。”

　　女人一怔，转向茉妮·安德森，“茉妮是吧，过来吧。对了，杰森小姐，虽然希伯来少爷不是夫人亲生，却从小在夫人膝下长大，和夫人之间的感情那是比血缘所带来的更加深厚。所以希伯来少爷就拜托您了。”

　　“夫人真是心善，”鬼话谁不会说呢，黛薇儿对女人所说是丁点也不信。而且……这句话主要也不是对着她来的，这一点茉妮·安德森也心知肚明。

　　“希伯来也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也正是多亏夫人的教诲，希伯来才能有如此英勇的表现，救出茉妮小姐。”说到后头，少女面上迟疑。

　　在贵族里摸滚打爬，坐稳夫人心腹之位的女人很快秒懂。冲着身后的侍女甩了个眼色，便将看不上眼的茉妮和其他人支开了去。
　　“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希伯来那孩子实在令人关注，所以在这里多嘴一句，”黛薇儿悄咪咪给茉妮上眼药，“不知希伯来和茉妮小姐可是何时分离?”

　　“夫人嫁进安德森家时，少爷也不过几岁，确实是记不得东西的时候。”女人也回味过来了。

　　“那便对上了，与希伯来相处地好的几个孩子也说过这事，可希伯来带回茉妮时，却对茉妮的身份坚信不疑……我实在担心……”
　　黛薇儿看着面前人沉思的模样，已知目的达到。

　　她不需要对方相信她的说辞，只需那位远在天边的夫人稍微重视一点茉妮小姐便是。毕竟，像茉妮小姐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深水鱼雷，在莱斯特并未达到她所期望之前，还是离莱斯特远远地好。
　　哪怕不久之前，茉妮已经“全盘托出”。

　　但……黛薇儿信吗？或者，说出这些话的茉妮，她信自己的一番说辞吗？

　　“老仆会将这些一五一十地告诉夫人，由夫人定夺。”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散去，黛薇儿看着夜色中逐渐远去的马车，双眼眯起。

　　白皙的皓腕从马车的窗中伸出，轻轻扣着窗沿。少女深蓝色的眸探来，苍白无色的唇颤动。

　　看起来温情满满，但黛薇儿知道，茉妮·安德森所说的和温情二字完全沾不上关系。

　　“下次，杀了你哦。”
　　至少黛薇儿是这般解读大意的。

　　果然是个麻烦，黛薇儿转身，却对今天放出这匹狼一点也不后悔。

　　无论茉妮·安德森背后是否存在那位口中的无上存在，无论茉妮现下对她明晃晃动作有多不满……都不会对她和茉妮之间的关系有什么作用。

　　黛薇儿抿了抿嘴唇，无声地笑起来。
　　因为呐，她们都是掠夺者……对吧，茉妮·安德森。

　　只有掠夺那些站在高处俯视她们的无能者，触碰权利，才能打造……一个真正美好的世界。
　　想到这里，碧绿色的眼眸浮现一丝笑意，在灯火所散发的光芒下，显得熠熠生辉。

　　＊

　　浓墨一般的阴影从背后的角落迅速覆盖车厢，将外头的一切声响隔绝。

　　少女下垂的睫毛微颤，竟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计划并没有成功。”
　　冰冷的声音从“侍女”发出。

　　茉妮指尖轻轻抚上自己微卷的金发，原本懦弱的表情一扫而空。
　　“你在责怪我?”

　　“侍女”僵硬地抬起头，并没有回应，显然对现在这个结果不满。

　　“你要知道，我留下来并不会决定什么——”对造成“侍女”现在这副模样背后人身份心知肚明，茉妮放缓语调，并不想完全闹翻脸。
　　至少她还没解决那边一家子之前不行。

　　“那将主人的存在透露给黛薇儿也是你故意所为?”

　　令人震惊的是，茉妮面色平平，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当然。”她承认。

　　“黛薇儿自己便是隐瞒身份之人，对我这样凭空出现的可疑人士，关注不可避免。而且那脑残如此坚定我是他姐姐这一点本就可疑，若不选择性说出一点秘密，黛薇儿不会相信。”

　　茉妮深蓝色的瞳孔对上“侍女”，几乎是一字一字说道：“再加上，我并不确定，黛薇儿身边有没有可以搜记忆的法师……你也一样，对吗。”

　　“侍女”再度陷入了沉默。

　　而对如此反应，茉妮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果然，她是对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已经有人合情合理地待在黛薇儿身边，我想您应该多注意注意。至于我——主上未成功降临之前，我们需要更多的‘种子’，更多。”茉妮双手合十，“一切仍在计划范围内。”

　　“那希伯来·安德森的遗忘也是你计划的一环?”最后的最后，“侍女”这般问道。

　　茉妮脸上的笑容淡下去，“不，不是。纯粹是我看他不爽，仅此而已。”

　　脑残，这就是茉妮对这个名义上的胞弟所下定义。她恨安德森家族的所有人，包括那位血缘上的亲父。
　　而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那位贵族夫人所生的希伯来，却从未去探查背后的一切。在她眼里，这便是希伯来的第一罪过。

　　她知道那位贵族夫人不会隐瞒母亲和她的存在，因为不屑。
　　想到这里，茉妮冷笑一声。
　　从小在贵族夫人膝下长大的希伯来·安德森，他凭什么持着“弟弟”这个身份?所以作为姐姐，茉妮自然要帮母亲好好教育教育弟弟——那么，来自敌人的垃圾就要清理干净。

　　必要的谈话完毕，覆盖车厢的阴影逐渐消散，侍女也重新恢复了生机。
　　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影。

　　唰——
　　女人拉开车帘，狐疑地看过来。
　　“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唤你们也不响。”

　　茉妮唯唯诺诺地低下脑袋。

　　一旁的侍女轻声啧了一声，对茉妮的反应很是看不上眼。
　　“车马劳顿，再加上茉妮小姐身子本就弱，阖上眼休息一会，听不见林姨您说话也不奇怪。”

　　女人听听也觉得有理，“下来吃点东西吧，省的夫人到时候念叨老仆没照顾好茉妮小姐。”

　　不等女人走远，阴影再次迅速覆盖车厢。

　　“侍女”轻咳一声，“你最后说了些什么？”

　　茉妮目光顿时有些奇怪起来，“这也需要上报?”

　　“不，我好奇。”
　　“……”

　　车厢里瞬间沉寂下来。

　　过了一分钟大概，少女回道。
　　“一句威胁，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对她和黛薇儿来说，这是一句宛如放屁的话语。
　　她只是不满黛薇儿当面挖坑，同样黛薇儿也不喜她可能带来的危险。

　　但若是有可能，未来她们会选择合作。
　　茉妮闭上双眸。
　　她们都是野心家，都是——

作者有话说

　　茉妮·安德森，一个上辈子惨兮兮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