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念不念

8、第 8 章

　　两个人上了车，又是一片沉默。

　　时韫不自觉垂眼，纤长的睫毛簌簌抖动着，像在夜色下寻找归路的蝴蝶。

　　“喜欢听什么歌？”

　　明显看到时韫抬头怔住一秒，然后眼珠转了一下，红唇微抿，好像是在思考。

　　浓密如云的头发散在肩上，鬓角的碎发遮住她勾人上扬的眼尾一角，车内昏暗，月光从她后面打进来，星光点亮她的眼睛，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修长白皙的脖颈下是清晰可见的精致锁骨。

　　车内空间狭小，车窗紧闭，沈知惬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又轻又淡，一会有一会又没有，调皮的让人捉摸不透。

　　他突然很想凑近时韫，想抓住那挠的人喉咙痒痒的味道。

　　夜色撩人，可她比夜色更撩人，千万倍不止。

　　那颗浅棕色的痣在黑暗中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一下。

　　“Roam吧。”时韫轻声说。

　　“喜欢这个？”

　　他有些意外。

　　其实时韫是想说《Fiji Fine》的，但是想一下这首歌好像不太适合现在的气氛，于是就脱口而出了沈知惬的一个钢琴曲。

　　“很好听的。”

　　时韫的声音比平时小了不止一个分贝，语调也很慢。

　　她总觉得现在的氛围格外温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好像也不太想打破这份温柔。

　　周围安静，即使车窗都闭着，也能听见细细的晚风吹过外面的茉莉花枝，似乎还钻过某一丝的缝隙，带来一抹馥郁清香。

　　“我也最喜欢这首。”他轻笑。

　　“这首，很解脱，很自由。”

　　声音像一股缓缓流动的清泉，不急不躁。

　　而沈知惬不加掩饰的注视，使时韫不敢一直和他对视。

　　那双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如此明亮、炙热。

　　像溺人的深泉，湍急的漩涡。

　　沈知惬伸出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右手食指点击在屏幕界面。

　　可是时韫却看到他搜索的不是他那首钢琴曲，而是自己心中所想的——

　　《Fiji Fine》。

　　心尖突然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触碰，很舒服，又慌张。

　　下一秒，舒缓宛转的英文歌曲从质感绝佳的音响中缓缓流出，萦绕在两个人的左右耳。

　　沈知惬这时候也发动车子，他开的很慢很稳，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我的神，我坠入了你的爱河”

　　“你是阿芙洛狄忒下凡”

　　“我愿为你造金屋”

　　“你踩着高跟鞋，人群中匆匆过，翩然若舞”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时韫也没问他为什么会放这首。

　　车子一路驶过人流稀少的光明路，穿过路边两排炽热的暖色灯光，像逆在光里，浪漫又朦胧。

　　“我的宝贝全场最佳”

　　“美的尽头只有你”

　　等车开到繁华路段，外面人影攒攒，车水马龙，各种灯光交错。沈知惬却莫名有份心安沉在心底，他控制不住勾勾唇角。

　　时韫正巧偷瞄了一眼，捕捉到那一抹微笑。
　　不易觉察的，轻轻的。

　　跨海大桥两侧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喷泉，外面的夜灯更加明亮，毫不吝啬全部打在车内，衬托此刻别样的氛围。

　　一曲结束，车内有几秒的寂静。

　　时韫期待着下一首是什么歌曲，但等到前奏一响，还是这首歌。

　　她看向沈知惬，轻轻试探地问：“你也喜欢这首？”

　　难道他平时就总是单曲循环？

　　时韫的声音不大不小，沈知惬尽收耳中。

　　他微微偏头，声音透着一股笑意：“喜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那还真的很巧，我也喜欢这首。”她说。

　　沈知惬静默一秒，“嗯，真的很巧。”

　　不知不觉间，沈知惬已经把车开到了枫礁，他突然有些失落。

　　刚刚的欣喜被骤然抽走，空洞又虚无。

　　沈知惬缓缓踩下刹车，干净白皙的双手离开方向盘。

　　时韫也侧身解开安全带，然后停顿了两秒说：“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到了。”紧接着就要打开车门下车。

　　“时韫。”

　　这是沈知惬第一次叫她全名。
　　字字清晰，声音朗朗，像在念什么重要的文案。

　　刚触上门的左手蓦地一顿，回头看向沈知惬，带着疑问。

　　“怎么了？”

　　以为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她重新坐好静静等着沈知惬说话。

　　谁知下一秒他突然向时韫伸出右手，停在她眼前，掌心朝上。

　　“？”

　　时韫没懂他这是什么意思，眼前突然多出一只这么好看的手掌，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这…怎么了？”她问。

　　“破了。”

　　“？”

　　“破了？”她惊讶看向眼前的手掌。

　　车内太黑了，看不清也是有可能的。

　　“嗯，剥虾刺的。”

　　“啊？”

　　车内灯光突然亮起，沈知惬的脸暴露在明光下。

　　浅褐色的玻璃珠上好像雾蒙蒙的。

　　她竟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委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总感觉对面的人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反差萌？

　　但毕竟是因为给自己剥虾弄破的，她肯定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伸手覆上沈知惬的右手。

　　他的手，微凉，白皙又细嫩，指甲不修边幅。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钢琴家的手，她还有点小激动。

　　突然又想到，钢琴家的手都是需要好好保养的，基本上是不提重物，不碰冷水，更别提被东西刺伤了。

　　心里突然紧张起来，她看见沈知惬的食指靠近指甲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血痕，格外明显。

　　被时韫抓着的那只手一下子变得滚烫起来，血液畅通无阻，心跳也慢慢加快，他忍住想反握她手的冲动。

　　时韫的手细腻柔软，指尖细长，指甲上是淡淡的裸粉色，有一种莹润的光泽感。

　　“我家里有创可贴，我去拿给你吧，你在这等着。”她抬眼松开手，然后就下了车跑出去。

　　车内还在一直循环着那首英文歌曲，正好唱到：

　　“你的一颦一笑”

　　“完美无暇”

　　“你对夜空一笑”

　　“星光簇拥向你，月也低头”

　　“你如此圣洁，人间宝藏”

　　“……”

　　沈知惬恍神，左手摸过刚刚时韫碰过的地方。

　　过了一会，远远的，他就看见女人小跑着过来的身影，怀里抱了一堆东西。

　　晚风扬起她蓝色裙摆，发梢向后吹去，她喘着气打开了车门，鼻尖上还沁出一点细珠。

　　视线下移，沈知惬看见她怀里堆的五颜六色的袋子。

　　“这些是什么？”他问。

　　“好吃的。”她关上车门把东西依次递到他腿上，只留了个碘伏和创可贴。

　　沈知惬挨个拿起来一看：

　　咸芝士饼干、奶酪面包、巧克力牛奶、草莓酸奶。

　　没等他说话，时韫已经打开了碘伏的盖子，用旁边的小镊子夹起了一块沾着消毒液的棉花，抬眼看着他说：“手给我。”

　　沈知惬长睫闪了一下，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把右手伸了过去。

　　时韫轻拉住那根修长漂亮的手指，用棉球轻轻擦拭，“疼吗？”她问。

　　“不疼。”

　　反而痒痒的很舒服。

　　擦完后她还吹了几下想让它快点干，然后才拿起膝盖上的创可贴，撕开。

　　刚要贴上去，时韫突然停住了。

　　沈知惬看她不动了，问“怎么了？”

　　时韫看看手里的创可贴，感觉好像和沈知惬不太搭，但是家里只有这种。

　　她把创可贴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我家只有这种创可贴，你回家的时候可以把它换了。”接着缠在了沈知惬的手指。

　　“好了，你看看。”

　　那是一个浅粉色的，上面布满了心形，还有点点淡黄色星光，中间还有一个粉白的…

　　兔子？还是什么卡通人物？

　　沈知惬不太懂这些，但他觉得好看。

　　“谢谢。”他语气轻盈。

　　“又没事的，我还要谢谢你！钢琴家的手得好好保养。”想起刚才堆在他身上的零食，又说：“我晚上看你都没怎么吃，刚才在家里看到这些吃的随便拿了点，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沈知惬低头看了一眼，“谢谢。”

　　“……”

　　“那我走了，晚安哈。”她摆摆手就直接下车。

　　沈知惬从时韫的背影回神，盯着怀里的那一堆零食和手指上淡粉色的创可贴，弯了下唇角。

　　——

　　卧室灯光明亮耀眼，时韫躺在绵软的床上给时景明发了微信，愤怒的控诉一条接着一条。

　　她实在没懂他今天搞这一出是因为什么。

　　但那边却没回。

　　时韫又给许玫发了消息，问她这两天还有没时间，今天饭都吃好，也没玩上。

　　也没回…

　　她都准备要睡了，一只脚已经踏入梦境的时候，微信突然地震动声吓得她一抖。

　　时景明：【忙着呢，别发了。】

　　“……”

　　另一边沈知惬刚到家，正好遇上休假完成的助理宋琦在沙发上坐着等他。

　　“沈总。”他起身站起来。

　　沈知惬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

　　但宋琦却一眼注意到他的手粘着一个创可贴，急忙问道：“沈总你的手怎么了？”

　　他知道沈知惬的手有多金贵，说完就到一边找出小药箱。

　　“沈总，我帮您看看吧。”

　　“不用。”沈知惬脱了西装外套，里面是纯白的名贵白衬衫，西装裤下的腿修长笔直。

　　宋琦也没再坚持，他知道沈知惬心里有分寸，也知道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

　　“沈总，时老师的事我查到了，我明天把资料整理一下给您。”

　　沈知惬解扣子的手一顿， “嗯，你先回去吧。”

　　*

　　次日，时韫照常去了公司，刚坐下不一会，姜梦给她发了消息：

　　【苏慢慢刚找了我，等下可能会去找你，你做好准备。】
　　时韫愣了一下，回了个好。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门就被敲响了。

　　“进。”

　　苏慢慢打开门，小心翼翼地看时韫。

　　“时韫姐…”她声音很小。

　　时韫打开了电脑，甚至都没抬眼看她，很冷漠地说：“你要是说清楚为什么这么做，我可能就不做那么绝，但如果你只是来道歉的话，那我不接受。”

　　这句话说完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我只能说我很对不起你…”说完她低下头，脸红的能滴出血一样。

　　时韫被气笑了，抬头看见她还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突然明白，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是用这样一副表情去面对别人。

　　说几句，就委屈，遇到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哭。

　　刚开始自己还真的以为她是刚毕业年级小，所以就想着多带带她，最后居然养了匹狼崽子在身边。

　　“我说了，如果你只是道歉，我不接受。”时韫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气。

　　她深吸气，尽量压下火气，“苏慢慢，你知道窃取公司文件的后果是什么。”

　　苏慢慢还是不说话。

　　“出去吧，我这不欢迎你。”时韫“啪”的一声关了电脑。

　　没有任何意义。

　　苏慢慢紧紧抿着唇，被吓了一跳，然后赶紧跑了出去。

　　她拿出手机，犹豫着拨出耳熟于心的号码。

　　对面连续几声“嘟…嘟…嘟…”半分钟之后才接通。
　　刚一接通，对面男人就大吼：“你他妈烦不烦？老子说了没事儿别他妈打电话，有屁赶紧放。”

　　不知道他是在哪里，但是苏慢慢能听到对面有女人的笑声，暧昧地叫他林哥。

　　她咬着下嘴唇，右手死死地握着电话，忍下哽咽说：“我刚刚来找她了，看样子她应该不知道，你可以放心了。”

　　男人听见这话才放好态度，嬉皮笑脸好声好气地叫她：“好慢慢，等我今晚过去找你，我先挂了啊，这边还有事儿呢。”说完还对着电话这头亲了一口。

　　“你——”苏慢慢看着已经退回主页面的屏幕愣住，眼泪从眼眶汹涌而出，砸在手机上。

　　办公室里的时韫被气的不轻，姜梦给她带来了一杯全糖黑珍珠牛乳，让她消消火气。

　　插管捅破纸皮，时韫吸了一大口，甜甜的黑糖珍珠在嘴里爆开，这才平复了一点心情。

　　“曝光吧，我最痛恨这种人。”

　　姜梦闻言一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给她机会了，她不说。

　　那就别做设计师了，省得去祸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