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31、第 31 章

　　“我吃过了，”杜节嘴上这么说，但还是看了一眼，依旧刨根问底，“到底怎么了？”
　　“这个是红豆的。”林遇说。他记得挑口味的时候，杜节在这两个中间为难了一会儿，选了这个，下一秒又改成那个。卫闲看不下去，要再给他买一个，杜节不同意，最后选了一个抹茶的。
　　杜节有点动摇，正在经历内心的艰难抉择，林遇直接塞到他手里。
　　“那我吃你一半。”他语气藏不住的高兴。
　　杜节悄悄拆开包装，掰开，递给林遇一半，仗着天高皇帝远，遮掩得非常敷衍。林遇拿着那一半不知道怎么办，吃也不合适，放下好像也不合适，旁边杜节正一口一品，吃得非常认真，他盯了一会儿，也像是被引诱着，低下头咬了一口，酥皮松软，奶香浓郁，红豆沙的甜和鸭蛋黄的咸交织在一起，融合得恰到好处，确实好吃。
　　杜节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也不缠着他问刚才的事了，才刚清闲了一会儿，又凑过去看他的卷子，没发现什么问题，又开始跟他聊天。
　　“亓鹿说，元旦晚会你们还表演了个节目，你什么时候参与这种活动了？”
　　“……”林遇说，“我是被拽上去的。”
　　“哦。”杜节批评道，“真是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林遇撇了他一眼，有句话忍着没说出来——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批评人家的资格吗？
　　“可是她说你们还有队服。”杜节有点眼红，“我都没有和你一样的衣服。”
　　“……就是件卫衣，平时也能穿。”
　　“那你穿着吗？”杜节说着去掀他衣服，“我看看长什么样子……”
　　“就是衣服的样子……杜节！”林遇非常无语，推开他的手，小声斥责他，也拦不住他的好奇心，“我看一下。”
　　林遇抓着他的胳膊还是制不住他，只能妥协，“下课再说。”
　　“给我看一下嘛！”杜节只当他是缓兵之计，坚持道。
　　“咳咳，杜节！”估计两人闹出的动静太大，生物老师觉得不批评不足以正纲纪，直接点了杜节的名。
　　杜节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林遇用胳膊肘拄了他一下，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
　　“你说一下怎么算这个七号的患病概率。”老师发话。
　　什么病？杜节缓慢地低下头看向林遇，直到对上林遇无能为力的眼神后，杜节才想起来刚才由于自己，他也没听课，又默默地转向了旁边众人。
　　“节哥，二十三题第四问。”有人小声给他通风。
　　他向后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看向自己卷子。
　　“‘无中生有为隐性’，从三号可知甲病为隐性遗传……”他迅速调动自己当时做这道题的思路，“……所以可知七号患病的概率为十五分之七。”
　　“……正确，”生物老师勉强满意，“坐下吧，别光顾着扯人家衣服，认真听课。”
　　“哈哈哈……”这句话引发哄堂大笑，还有几个探头探脑过来看热闹的。
　　杜节脸唰地红了，正襟危坐，下半节课算是老老实实。
　　考试安排下来了，最后一节课提前二十分钟邵景轩指挥着收拾考场。杜节的直接观感是近乎一次大动乱。
　　要把自己摆满塞满了书的桌子腾出来，卸下重负后瞬间清爽了不少，可能桌子也需要考试的节点喘口气儿，不然坚持坚持再坚持之后，突然有一天，“啊，我塌啦。”
　　其次就是装书的箱子，杜节需要把他们搬到教室外，有时教室外放不下，可以搬到班主任的办公室，虽然每每挤得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考完试后，你以为动乱结束了吗？不，还需要把搬乱的书重新整理好，过程中可能会伴随一些小意外，比如，“哎？我的卷子去哪里了？”
　　由于教室桌子供大于求，靠近门口的一排幸运儿可以把自己的桌子直接搬出去，不需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杜节每次的表情都是：眼巴巴。
　　一群跟他关系较好的女生实在于心不忍，然后他就被哄着……去帮忙搬桌子，如果拖着走就会在瓷砖的地面上擦出“吱”地一声，跟装修现场一样。
　　好歹有点参与感，他安慰自己。
　　付垣也贱兮兮地凑过来，捏着嗓子，“杜节，你也帮我搬一下嘛。”
　　有一种“俏李逵作千金一笑”的诡异感。
　　杜节顿时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狠狠抖了两下，“你好好说话，正常点。”
　　排好桌子，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其他人可以提前回去休息。
　　杜节帮着女生搬完桌子，就去抄了考号和座次，自觉没什么其他事情要做的，就潇洒地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人了。
　　杜节路上碰到亓鹿，见她拿着拖把，他明知亓鹿走不了，还故作惊讶地问，“咦？你不早点回去休息吗？”
　　“你非得犯这个贱？”亓鹿气得拿拖把抽他，杜节笑着躲开，一边求饶，“别别别，错了，我错了。”
　　杜节躲到门口，林遇正好出来，一下撞在他身上。
　　“抱歉……”杜节下意识道歉，等看清了林遇后，直接往他身后一躲，十分神气，说，“你过来啊。”
　　亓鹿无可下手，只能竖起中指，对着他比了个手势。
　　杜节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走吗？”林遇问。
　　“嗯，走吧。”杜节跟亓鹿打招呼，“拜拜。”
　　“快滚。”她眼红地说。
　　杜节和林遇走了一会儿，他忽然问，“那个女生送了你什么？”
　　“谁？”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杜节问，“哪个女生？”
　　“周颖。”林遇一字一顿地说，仿佛这两个字一出来就变味儿了一样。
　　“哦，”杜节恍然大悟，卖了个关子，“等一会儿给你看。”
　　“哦，对了，”杜节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自己的包，翻出方韵送他的曲奇饼干，问他，“你吃得惯咸曲奇吗？”
　　“我不……”林遇刚张口，杜节就直接塞进他嘴里，他说，“我尝过了，好吃。老宋在开班会的时候我就悄悄在下面吃。”
　　林遇用手拿着咬了一口，无奈地笑了一下，叹气，“我还没说话呢，你这直接上手的毛病跟谁学的？”
　　“嗯……”杜节也拿了一块，咬了一口，然后竟然真的在思考，“应该是我们家所有人。”
　　“我小的时候不愿意吃药，也不能说是药，说是调养的东西，好像是改善那种体弱的。因为是那种要加水熬的中药，我嫌苦，他们喂起来比较难。第一勺，他们就捏着我的嘴直接喂。”他想起了什么，愤愤地说，“后面就容易多了，因为这种情况下，我一般会哭，他们就趁我张着嘴再喂我一勺，我咽下去尝到苦头后，哭得更厉害了，然后他们接着喂，如此循环往复。”
　　杜节感叹，“现在想想……”
　　“？”
　　“多么标准的正反馈。”他说。
　　“……”
　　“他们还给我弄羊奶喝，那种新鲜的奶，腥味特别重，我也不愿意喝，他们就利诱我，每天早上喝一碗然后给我钱，”杜节开玩笑似的说，“从小就为了金钱出卖灵魂。”
　　“我小时候生病可折磨人了，”杜节接着跟他说，“尤其是打针的时候，我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让他们看着我打针，然后挨个儿夸我安慰我，谁不在我就哭着喊谁。我们家阿姨、医生还有我爸和我姐要轮流陪着，身边一分一秒都不能缺人，就算我睡着了也要有人在，不然我睁开眼睛看见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还哭。”
　　“是不是很娇气？”杜节笑着说，“我姐也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哭，眼泪跟不要钱一样。”
　　“还好。”
　　只有从小被宠爱的小孩才有资格娇气任性，他想，杜节一看就是由很多很多的爱组成的，是从小被关心的。不是关心他成绩好不好，也不是关心他缺不缺钱用。
　　“给你看！”杜节推出他的车子，按了旁边一个像是灯的东西一下，地上就投射出一只皮卡丘，他又按了一下，那只皮卡丘就迈着四条小短腿开始跑。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酷？”杜节止不住地兴奋，“我宣布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守护兽了！带着它出去，我就是整条街上最拉风的存在。”
　　他张开双臂，等待夸奖——像个□□头子。
　　林遇：“……”
　　“怎么了？”杜节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
　　打个商量，要不以后出去还是别说我是你朋友了吧？我嫌丢人。
　　林遇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一想到他垮着脸的样子，就像对面站着偷走了他的快乐的恶人，十恶不赦的那种，还是昧着良心夸了他两句，“……挺好的。”
　　“真的吗？”他问。
　　林遇觉得他简直神似这只咧着嘴傻乐的皮卡丘，点了点头，“嗯，很适合你。”
　　他想了一下，又问，“你喜欢这种？”
　　“？”杜节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问“干嘛？你要送我？”
　　林遇没说话，也算是一种默认，杜节一下来了兴致，逗他，“真送我？为什么呀？”
　　“生日礼物……别这么看着我……”林遇受不了这么亮的眼睛，就那么灼灼地盯着你，他伸手挡开。
　　杜节想了一下说，“那你送我磁带或者CD吧，我之前的都没带。”
　　“好，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杜节其实接受度特别高，什么都听，倒没有特别想要的类型。
　　“要不你自己去挑，我付钱？”林遇提议。
　　“？”杜节没答话，微微歪着头打量他，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怎么了？”林遇被他看得有点发毛。
　　过了一会儿，杜节才开口，“你是想约我吗？”
　　“？”林遇才意识到不对，慌忙解释，“不是，我……”
　　杜节气定神闲地说，“嗯，别急，别急，慢慢说……”
　　脸上的表情却像在说，“不用解释，我都知道，我都懂”。
　　你懂什么啊？！
　　“我觉得你自己挑的可能更合你心意……”林遇手忙脚乱地解释，。
　　“嗯嗯。”杜节敷衍地应了两声，还是一副“没事，我不拆穿你”的表情。
　　“杜节！”林遇气急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急，脸都红了。”杜节知道再惹该炸毛了，见好就收，慢慢地拍着他的背，“那下次放假的时候去，可以吗？”
　　“嗯。”林遇点点头。
　　到路口的时候，杜节跟他道别，“我走了。”
　　“嗯。”
　　他骑出去几米，转过头来笑着说，“如果你想约我的话，直说就行，又不是不答应你。”
　　“你还说！”林遇下一秒就要扔下车去捂他的嘴了。
　　“哈，”杜节跟他挥手，“明天见。”
　　林遇看他的背影走远了，手贴着试了一下自己的脸，有点烫，应该红了。
　　杜节一贯秉持着“功夫用在平时”的原则，考试期间，除了开考的时候心思在考试上，其他时间都在神游天外。
　　比如，今天早晨习习发边带了一只小雏菊的夹子，非常的清新雅致。
　　比如，走读生帮班里吃腻了食堂的同学带了早餐，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就偷偷地分发。
　　比如，下早自习五分钟前，老师一般都去吃早餐了，不会有人来查，会有一批固定的同学从后门偷偷溜出去上厕所。
　　过八班的时候，他从窗户外瞅了一眼，林遇也没去吃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杜节给亓鹿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从后门进去，悄悄来到他身后，拍了他肩膀一下。
　　“看什么呢？”
　　“文言文。”他头都没抬，“临时抱佛脚，能记多少记多少。”
　　“你怎么都不看我一下，知道我是谁吗？”杜节问。
　　“用得着吗？”林遇转过头来看向他，笑着说，“拍我那一下就知道是你。”
　　“哦。”杜节还算满意。
　　杜节看了一眼，“背到哪一篇了？”
　　亓鹿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心下一惊，“这一篇我怎么没印象了？快给我看看！”
　　杜节有心使坏，“啪”的从林遇手里把书抽出来，合上，拿在手里，“《雁门太守行》，背。”
　　“……”亓鹿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开始回忆，“《雁门太守行》……”
　　“是哪首？”她求救。
　　杜节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给她提示，“黑云压城城欲摧。”
　　“哦哦，”她马后炮地说，“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杜节对着亓鹿比了个手势。
　　她开始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杜节“嗯”了一声，又对林遇比了个“请”的手势，他接着背下一句，“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长城空自许。”
　　杜节下意识“嗯”了一声，手自然地移到亓鹿那边。
　　嗯？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出声。
　　“等等……”
　　亓鹿已经顺口背出下一句了，“塞下秋来风景异，霜重鼓寒声不起……”
　　“等等等等等……”杜节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她，笑着提醒，“背串了。”
　　林遇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尴尬地捂着脸，笑得停不下来。
　　“哎呀，快给我看！”亓鹿抢过杜节手里的书，“哦，是‘半卷红旗临易水’。”
　　两人又哄笑了一轮，林遇艰难开口说，“上一句也错了。”
　　“哦，是‘塞上燕脂凝夜紫’……”亓鹿憋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