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白月书窗

21、第 21 章

　　林遇刚想回他，就被点了名。
　　“小遇，跟谁聊得这么开心呢？”奶奶问，“菜也没见你吃多少，不合胃口吗？”
　　“放下手机，先吃饭。大过年的好不容易一家人聚在一起。”爷爷发话，语气还是温和的，能听出对这个孙子的一丝宠爱。
　　继母停了筷子，酸溜溜地说，“这大过年的，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小遇怎么连个好脸色都没有？我记性不好，他好像连声新年快乐都没跟大家说吧？”
　　他父亲不满地用胳膊肘杵了她一下。
　　她不怕这个，继续说，“怎么？我记错了？你两个妹妹可是起了个大早给二老拜年呢！各位叔叔伯伯也是一个个问好的。”
　　可惜都是无用功，再怎样也比不了这个孙子亲。她心里冷笑。
　　大女儿林乐怡六岁的时候，老爷子愿意让她们来参加寿宴。孩子当时高兴坏了，整整一天都待在房间，给爷爷画了一张生日贺卡，宝物一样献上去，却只得了声不咸不淡的谢谢，转头就迎向了一脸不情不愿到来的林遇。等饭局散了，两人准备离席时，女儿拉了拉她的手，指着一个东西给她看，她低下头，看见那张卡片像废纸一样被扔在地上，上面还有无数脏兮兮的鞋印。
　　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扯了什么理由，两人就这么回了家，吃晚饭的时候，女儿眼睛都是红肿的，应该哭了整整一下午。
　　“小遇，起来给爷爷奶奶各位叔伯敬个酒，拜个年吧。二老一年到头不都惦记着你吗？”惦记着你传宗接代，光宗耀祖呢。她眼神冷冰冰的。
　　“别了吧，”大姑不赞同，开口劝，“孩子还这么小，喝什么酒啊？”
　　“喝酒就别了，小遇，给爷爷奶奶拜个年吧。”他妈妈说，那几句话说到了她心里，被重视就是对林遇的肯定，林遇的存在就是她的价值最好的证明，证明她的婚姻即使失败，她的丈夫即使是个废物，是个混蛋，证明她放弃了事业和所有上升的希望，她的前半生也并非一败涂地。
　　儿子就是她的骄傲，就是她的依靠，就是她的一切。
　　“小遇，跟奶奶说一个吧。”
　　有孙子给新年祝福，她有些圆满的骄傲。
　　“小遇。”他父亲为了讨二老开心，拿出威严说道，又觉得这样不大好看，给他找补，“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害羞。”
　　“是啊是啊……”亲戚们开始应和，边说边笑。
　　“这孩子有点腼腆啊，以后进了社会可不行。”
　　“对啊，提前锻炼锻炼。”
　　林乐婷年纪还小，懵懂地看着这副场面，看了两眼觉得没什么意思，目光又移到姐姐手里的鱼上，安静地等着。
　　林乐怡对这场闹剧没有一点兴趣，她早就不是六七岁时的她了，也许是看透了，也许是习惯了，这些人对她来说就像一个个抽象的符号，祖孙情是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但她也知道这事跟林遇没什么关系，明明这人也无比厌恶这个家，不想也被同化成一个字符，千方百计地想要逃离。看见林遇端着杯子站起来，她倒有几分同情和怜悯。
　　“我们当炮友吧。”
　　“？”杜节喝了一口水，看见亓鹿发来的消息，差点喷出来。
　　“真的。”她说，“我们一起去放炮吧，一个人放害怕。”
　　“……”
　　“出去玩？后天行吗？我姐姐明天会来。”
　　“好。”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我堕落了，我把灵魂交给了路西法。”顾艺哭诉。
　　“？”
　　“我爸给的红包刚到手，我又按捺不住了。明明已经发誓再也不往游戏里充钱了……”
　　“充就充了呗。”杜节安慰她。
　　“我居然氪金了呜呜呜……”她说，“白嫖党永不为奴。”
　　“……”
　　“想开点，”杜节说，“你这不是给游戏花钱，你这是给男人花钱……”
　　“是老婆！”顾艺纠正他。
　　“好，老婆，”杜节说，“给老婆花钱那怎么能叫氪呢！”
　　“你说得对！呜呜呜我的老婆！我老婆生在这个破游戏里就很惨了我怎么能亏着他？！老婆你带我走吧老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杜节撇了撇嘴，下面请欣赏现代不正常人类发疯实录。
　　“不好意思，刚才在跟亲戚应酬。”林遇的消息顶上来。
　　“没事，”杜节调侃了一句，“我现在同时跟三个人聊天，感觉自己像个客服。”
　　林遇看到这条消息，伸手去拿杯子，凑到嘴边才里面已经空了。
　　“哦。”他说。
　　“我一会儿给你转几笔账。”杜怀瑾突然说。
　　“？”杜节问，“为什么？”
　　“前天喝酒的那几个叔叔给你的，推辞不了，我就收下了。”
　　“好！”
　　飞来横财，杜节高兴到脑子停机。
　　“林遇！你简直是个福星！”他发了一个双眼放光的表情包，虽然不至于被抓走，但依然色迷迷地有些变态。
　　“？”林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后天有空吗？初三。我们出去玩吧？亓鹿也在。”
　　“为什么？”他问。
　　“那就这么说定了。”杜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
　　林遇又想了一下，决定在嘴上争口气，“不好意思，答应的晚了，没赶在你庆祝之前。”
　　“没事，不怪你，”他压根没在意这话，大度地表示，“这也不是你的错。”
　　“……”
　　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林遇直接气笑了。
　　杜节从小应该算是姐姐带大的，她负责给杜节的成长增添关爱，同时杜怀瑾负责给杜节的成长增添阻碍。看似互不相干，实则异曲同工。
　　“羲和看着胖了啊。”进门第一句无心之言就击中了他的脆弱。
　　“……”
　　“嗯，饭都要给他端到房间摆好才肯吃。”杜怀瑾讽刺他。
　　“……”
　　“小珏，叫舅舅。”姐夫抱着他的小外甥，哄道。
　　“呜哇哇啊……”他还不会说话，只会张牙舞爪嗷呜嗷呜。
　　很好，他婴语专业十级，杜节表示自己学艺不精。
　　“给我抱抱。”他说，“我带他去玩。”
　　“我带他去玩”翻译过来就是“给我玩玩他”。杜节想。顺便研究研究。
　　杜节本想给他进行一次早教，可惜这家伙好像只知道把东西往嘴里放。
　　杜节给他看卡片，他抓起来想放进嘴里，被制止。
　　杜节跟他玩积木，他抓起来想放进嘴里，被制止。
　　杜节给他介绍豆包，他倒没有张嘴去咬，而是伸手去拍它的头，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杜节抓着两条腿给他拖走，他又抓起果盘里的枣子，想放进嘴里。
　　杜节抢过来。
　　就长了那几颗小奶牙，野心还不小。他想。
　　但没想到，他表情一变，深吸一口气，“吱”得一声哭出来。
　　不是夸张，真的是“吱”得一声，那声音就像是沸腾蒸发的水汽从狭窄的开水壶口挤出，刺得耳膜生疼。
　　“你怎么了？别哭别哭……”杜节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只能抱起来一个劲儿地晃。
　　“哦~哦~”他看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他“哦~”了半天，就得自己像个在下蛋的母鸡。
　　杜节被他吵得烦躁，但看见他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可怜兮兮的，又不舍得对他怎么样。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提溜着还回去。
　　姐夫接过来的时候如临大敌，脸上写满了控诉——“你干了什么？！！”
　　至此，杜节对人类幼崽的研究计划圆满失败。
　　但是，他安慰自己，虽然过程很曲折，原因很离谱，结果也不尽人意……但是他发现！小孩子的皮肤好嫩啊！小孩子的身上好香啊！小孩子的屁股好软啊！
　　吃饭的时候，杜节观察他抱着奶瓶喝奶，乖乖巧巧的，又手欠地想去逗他，被姐夫一句话劝退，“哭了我就把他放你房间，你提前学着哄。”
　　算了算了，耳朵要紧。
　　他悻悻地放下想要探索的爪子。
　　“羲和，给，新年礼物。”
　　杜节眼睛“噌”地亮了，从姐夫手里接过来，刚想拆开，又怕他爸斥责他没礼貌，偷偷瞄了一眼杜怀瑾。
　　杜怀瑾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算是一种默许。
　　拆开之后，杜节抿了抿嘴唇。
　　“表啊。”
　　“不喜欢？望舒帮忙选的。那你想要什么？”
　　他虽然这么问，但明摆着一个意思：敢说不喜欢？你试试。
　　“……表。”大清早被拖起来跑十公里的惨痛记忆历历在目。
　　我不敢有意见，杜节卑微无助又可怜。
　　扭头就跟顾艺哭诉，“我姐夫变了，他以前对我可好了，给我买零食买衣服逢年过节都不忘给我买礼物，现在呢？！他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嗯，”她沉思了一下，“因为你以前管他叫哥，现在他管你叫小舅子。”
　　“？”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顾艺连忙补救。
　　“我刚去官网看了，这表可贵了。”她又感叹了一下，“把咱俩打包卖了都买不起的那种。可贵可贵可贵了。”
　　“是吗？”杜节倒是不清楚，“但是！他就差按着我的头说‘我老婆选的！赶紧夸！快夸！’”
　　“你以为他是想送我礼物吗？才不是！他是想炫耀他老婆！”
　　“我用得着他介绍吗？！那是我姐！我能不认识吗？！”
　　“可是他之前对你好，不也是为了你姐吗？”
　　“……”
　　“哦。对哦。”杜节好像此刻才明白这个道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是吧？追到我姐了，我就没用了是吧？！”
　　“不然呢？”顾艺小心翼翼地问。
　　“……”
　　杜节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你真是拱火大师。”
　　第二天，杜节起了个大早，窝在汽车后座上，边打哈欠边跟亓鹿发消息。
　　“七点半，”他说，“我节假日居然起这么早。”
　　“嗯呢。“
　　“咱俩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杜节开始忽悠她。
　　“嗯呢。”
　　“你在干什么呢，这么敷衍我？”
　　“作斗争。”
　　“该不会是在跟床和被子作斗争吧？”
　　她坦率地承认了，“嗯呢。”
　　“……”
　　“要不你先找别人玩一会儿，我施展一下时间穿梭术，马上就可以和你们见面。”她有些愧疚，提议道。
　　“行吧，我找林遇去。”杜节叹了口气，又问，“什么时间穿梭术？”
　　杜节挣扎着思考了一下，“……不会是……”
　　“关了闹钟再睡一会儿。”
　　“关了闹钟再睡一会儿。”
　　两人几乎同时点了发送。
　　“……”闻言，杜节默默攥紧了拳头。
　　“杜节大人你真聪明！简直是诸葛亮再世，文曲星下凡。”她又开始彩虹屁。
　　杜节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给她。
　　亓鹿发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
　　“别卖萌，没用。”杜节冷哼了一声。
　　她又发了一个。
　　“说了没用，我不吃这套。”
　　她连着发了五个。
　　“……行吧，你赢了，我吃这套。”杜节叹了口气。
　　亓鹿比了一个耶，然后……就飞了。
　　杜节开始反思，关于我的朋友都是鸽子这件事，原来我是一个养鸽大户。
　　算了，找林遇玩去。杜节想，翻出了他的对话页面。
　　“你起床了吗？”
　　“嗯。”
　　“你在家吗？我去找你玩。”杜节问。
　　“？”他有点懵，“我家？”
　　“呃……”杜节迟疑了一下，觉得他可能并不是很想被入侵私人领域，补充道，“或者你出来呗，我请你去看个电影或者什么的。”
　　“没事，你来吧。”他说，“我家现在除了我没别人。”
　　“好！”
　　杜节到了小区门口，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他给林遇发了信息，然后一边等林遇，一边找那只橘猫。
　　“你现在在哪儿？”林遇随便披了件外套下楼，给杜节打了一个语音电话，就听见他在那边很欢快地唱。
　　“小猫在哪里呀，小猫在哪里？小猫在那小区里的花丛里……小鱼干，送给你，快点来到我怀里……小猫猫，快过来给我玩一玩，放心哦，哥哥不是坏人……”
　　林遇怀疑地看了一眼手机，有些担心杜节的精神状况，他犹豫地开口提醒，“那个，你知道电话还通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