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白养成记》岁又生

2、第 2 章

　　宫内已是傍晚，六皇子苏锦不等夜深，便嘬着拳头安然入梦。
　　忙碌了一天的宫女们活动着肩膀，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路上聊起最近的八卦趣事，不出意外地谈到最近突然出现在宫里的那只“金被银床”。
　　年纪稍大些的高个子宫女惊讶道：“原来你也见到了？”
　　年纪小的矮个子宫女比划着：“那么大一只，专往六殿下屋里跑，我是想看不见都难。若不仔细瞧它，我还以为是只大虫。”
　　高个子的捂着嘴被逗笑了：“哪有那么小的大虫，我看是小虫才对。”
　　小宫女道：“别说了别说了，现在一想起来我鼻子还痒着呢。阿嚏！看，又打喷嚏了！”
　　瓦片上的叶白白不屑一喵，什么大虫小虫金被银床的，哼，一群没见识的凡人。
　　作为一只懒猫，主要是在了解到身为一名宫女需要做的一百零八件事后，叶白白选择当一只无辜的小猫咪。如此一来，最为明显的、不需要伪装成宫女忙来忙去的好处自然不必多说，另一方面，考虑到小家伙还不会记事，等他长大一些再用人形勾搭也不迟。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其实法术不精，人形不那么像个人。

　　显封国对猫十分友好，专门有本册子将宫中往来的猫记录在案，管吃管住，这好消息在猫圈一传十十传百，这也导致宫内往来的猫非常多，人猫之间基本都很熟。人有人圈，猫自然也有猫圈。短短两个月内，叶白白就打趴宫内各色不服气的猫，成了一方猫大王。
　　圆月当头，叶白白坐立于屋脊，月光打在那身金黄的皮毛上，连毛发梢都点缀着银辉，配上那对极具威慑力的金色竖瞳，底下一众猫猫们纷纷挺直了身板，喵都不敢喵一声。
　　叶白白尾巴一摇，冷酷的眼神扫过众猫！注意！叶白白要开始喵了！
　　“屋里这个人，以后就是我罩着的喵！”
　　……喵？
　　第二天宫里的喵圈就传开了，不得了，新上任的那个老大居然是个人控！叶白白对自己风评被害一无所知，正蜷缩在睡着的小皇子旁边做着鱼肉大餐的美梦。
　　浓白的鲤鱼汤冒着热气，盛在缺了口的碗里，挑去鱼刺鱼骨，只剩下被片得透明、熬得几乎要化掉的鱼肉。抚过身体的手掌温暖柔软，从头顶一直顺到尾巴尖。叶白白舔净了鱼汤，仰起脑袋。明知是梦，还固执地想再看一眼那人还活着时的样子。
　　于是梦醒了，天还没亮。
　　小家伙在睡梦中还执着地要抓她的尾巴，叶白白一爪将其推开，苏锦眨巴着眼睛迷迷糊糊要醒，嘴巴一张眼看就要哭，叶白白只好把尾巴又放了回去。等把人哄睡熟了，她才跳上桌子顶开窗棂，顺着屋檐爬山屋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早上的太阳像流油的咸蛋黄，是不容错过的美景。
　　霜褪寒露消，宫女们打水的打水洗衣的洗衣，照顾小皇子的宫女和奶妈也早早起了，各忙各的。
　　叶白白在宫里呆了已有三个月，有关苏锦的人际关系也打探得一清二楚——负责照顾起居的宫女两人，负责喂奶的奶妈一人。亲生父亲、也就是显封国的皇帝，除了路过皇城门口时远远见到过一次，从来没在苏锦这儿看见过。
　　猫圈信息流通快，搜罗情报广，叶白白一喵之下，很快便有知情猫告诉叶白白，此人类小幼崽的娘在生他的时候就因为难产去世，小幼崽的爹因为怀疑小幼崽不是自己的崽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背景势力云云不太喜欢小幼崽，不然也不会把他放在这么一个偏僻的鬼地方养着，可怜小幼崽才不到半岁，就落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下场，这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
　　叶白白听得脑仁疼，赶忙伸爪打住，老猫识趣止喵，叼着赏金鲤鱼一条功成身退。
　　叶白白趴在树上乘凉，稍一垂眼，就能望见屋内摇篮里因为手鼓而咯咯笑的小家伙。凡人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她是不愿碰的，怕脏了手，她只管守着小苏锦快快长大，勾搭上以后天天给她炖鲤鱼汤。

　　显封国宫中有三件怪事流传已久。
　　一则是自尽于冷宫井中的无名鬼，二则是久居深宫从不见人的皇后，三则就是六殿下身上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猫毛。
　　在负责照顾六殿下的宫女汐月看来，前两则虽然古怪，但都未曾亲眼见过不足为惧，唯有最后一条是她亲身经历解不开的谜团，奈何她说了也没人当回事，毕竟宫里猫那么多，身上有几根猫毛算什么。
　　每每听闻此言，汐月都恨不得抱着六殿下的被子扔过去表演一个天女散花，那叫几根吗！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内务府偷工减料，把自家殿下被褥里的棉花换成了猫毛！
　　“阿嚏！要是阿嚏！让我知道阿嚏！是哪只猫干的好事！阿嚏！啊啊啊啊烦死了！阿嚏！”
　　趴在屋脊晒太阳的叶白白同样打了个喷嚏，吹落头顶一缕毛。
　　转眼春去秋来，这已经是她在宫里度过的第二个夏天，按照凡人的称呼，叫才庆二十九年。苏锦牙长得早，奶断得也早，奶妈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两个宫女负责照料，因为牙还没长全，平日吃些米粥肉沫都捣成糊糊，倒也不挑。
　　叶白白每每注视着长势喜人的苏锦，仿佛看到了一碗碗香嫩顺滑的鲤鱼汤近在眼前，分外满意。
　　屋内，苏锦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桌子，拿起手鼓晃荡两下，接着就往嘴里塞。
　　宫女采娥听到动静，一回头就看见这一幕，忙跑过去：“殿下别闹了，快把手鼓还给奴婢，这可不能吃！万一咯坏了牙，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话是这么说，采娥自己也知道，就算真出了什么事儿也没人来管。
　　采娥好不容易把手鼓抢回来，抱起小殿下放在床上，抽出手帕给他擦干净口水。
　　苏锦五官端正唇红齿白，是一眼便能瞧见的美人胚子，像极了他那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娘，最讨人喜欢的就是那双浓墨一般漆黑的眼睛，无论见到什么都要多看几眼才肯移开，像是要把一切都深深烙在眼睛里。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么漂亮的孩子却是个痴儿，足足两岁了还只会啊啊地叫，连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
　　采娥原本还想着，虽然他家殿下因那些闲言碎语不受待见，但如果聪慧好学些，说不定还能有机会讨到圣上欢心，不至于待在这么个地方，过得连别人宫里的下人都不如。
　　小苏锦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担忧，还笑着伸手要她抱。
　　采娥叹了口气，轻声道：“殿下且在屋里自己玩着，奴婢有事要忙，不能陪了。”她倒不担心苏锦哭闹，自她照顾六殿下以来，就从没见过他哭过几回，乖巧得不像个孩子。
　　等采娥把门合上走了，苏锦便坐在床上，眼睛盯着半开的窗一动不动，直到眼睛瞪得干涩才眨一眨，却不肯把目光移开，满怀着期待和快乐。
　　“喵——”
　　苏锦一听见这声音，便笑得比看见手鼓还开心。他爬下床，不出意料摔了个屁股墩，却不哭不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转而四肢着地向窗爬过去。就在这时，一只几乎和差不多苏锦大的金毛白爪大猫从窗户外跳了进来。它先是在桌上站了一会儿，等到苏锦已经试图爬上凳子，眼看就要顺着凳子爬上桌子时，才轻巧一跃落在地上。
　　“啊——啊——”
　　苏锦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向大猫，脚下一绊，整个人便向它扑了过去，大猫不闪不避，就这么被抱了个满怀，眼睛里却能看出一丝……嫌弃？
　　“喵。”
　　苏锦无辜地咬拳头：“啊？”
　　“喵！”
　　苏锦委屈地把拳头放下：“呜啊，呜——”
　　大猫显得很满意。
　　“巴啊巴啊……”
　　大猫冷漠地盯着他。
　　苏锦憋红了脸：“巴啊、白白！”
　　大猫终于忍无可忍一爪拍在苏锦脑门上：“是叶白白！不是巴巴也不是白白！”
　　苏锦捂着脑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满是委屈，似乎不明白大猫为什么生气。当然如果这一幕被采娥看见，可能会不知道先震惊于一直被视作痴儿的六殿下不仅会说话还能和猫无障碍交流，还是震惊于一只猫居然会说人话。
　　让叶白白欣慰的是，苏锦对于猫语的理解能力倒是非常好，不妄她孜孜不倦地教导，唯一的小缺憾就是怎么也学不会说，这让叶白白很担忧。她是打算以后要把苏锦拐回山头的，语言不通实在是个大问题。
　　苏锦浑然不知自己被嫌弃，张开手抱住，叫声响亮清脆：“白白！”
　　行，白白就白白吧，也不差那一个字。

　　叶白白照例牺牲尾巴陪苏锦玩半个时辰，刚要抽身溜走，却被苏锦一把抓着尾巴，疼得她喵了一声，下意识反手一爪。
　　苏锦被吓得松开手。他手背浮出爪痕，很快便红肿渗出血。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凡是受到点疼，就得哭闹得不成样子，苏锦却没觉着疼似地，看着叶白白，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尾巴：“啊啊？”
　　那纯真可爱的小眼神，搞得叶白白内疚直接拉满。她刚把头伸过去帮他舔舔伤口，就听门猛然被推开。汐月站在门外，一瞥眼便瞧见小殿下手背的爪痕，怒气冲冲顺手抄起扫帚就打了上去：“好啊，果然是你这家伙！阿嚏！”
　　还好叶白白闪得快，顺着窗户就溜了。

　　苏锦坐在地上发愣，汐月抱起他，他却哇地哭了起来，不断挣扎着推打汐月。他力气小，折腾得却厉害，汐月从未见过自家殿下闹得这么厉害，差点要抱不住，好在采娥正巧赶回来，听见动静忙进屋，从汐月手里接过苏锦。说也奇怪，苏锦被采娥抱着，登时安分不少，哭却是止不住，还在打嗝。
　　采娥让苏锦趴在自己肩上，轻拍他的背，皱着眉：“好端端这是怎么了，殿下怎么哭成这样？”
　　汐月也是一头雾水，想了半天了然道：“肯定是刚才那只猫！我一进屋就看见那猫抓伤了殿下，还好我来得及时，把它给撵跑了！”
　　近日野猫叫春叫得厉害，最易伤人。采娥捏起苏锦的手看了眼，对此说法信了七八分。她把苏锦放在床上，转头去拿擦伤的药，边道：“日后出门把窗关紧了，别再出这岔子。”
　　汐月揉着鼻子：“哦，知道啦。”
　　苏锦本来已经好了不少，听到这话突然哭得更厉害：“啊呜，白白！白白——”
　　采娥一愣，转头看向苏锦：“殿下他，刚刚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