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他妈才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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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烨再度有意识时，人已经在医院。
纤细的手腕被层层纱布包裹住。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没死成真可惜。
沈烨身躯微微挣动着，趴在床沿浅寐的宋冬阳醒了。看到沈烨清醒，他都快喜极而泣，“小烨，感觉怎么样了？”
语气十分关切。
是沈烨活了十一年，从未拥有过的关怀。
可孩子倔着，冷漠道：“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宋冬阳愣愣点头，“对啊。”
“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我的死活与你们何干？你在做什么烂好人？我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不正合了你们的意，干什么要救我？”
年幼的沈烨是偏激的。
他没有拥有过爱，也没有亲人陪伴。
他什么都没有。
反而是在育幼院里看尽世态炎凉。
他明白，像他们这种一出生就被检测出有犯罪率的疯子，是不配得到人的关爱的。在这社会上更是一个祸害和隐患。要是在古代，那就是人人都恨不得诛之。
所以，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区别呢？
死了，反倒还落了个干净。
被孩子这样一通质问，宋冬阳也没有生气。
反倒逐渐红了眼眶。
“什么叫……你这种人？”
“……”
“小烨，你觉得……基因人格有缺陷，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吗？”
“难道不是吗？”沈烨绷着下颏，冷漠道：“我们从小被关在如同监狱的育幼院，不就是人人都怕我们吗？我们病了，我们是祸害，他们怕我们跑出去行凶，不是吗？”
“他们怎么想的，跟你怎么想的是另一回事！”
“哥哥知道你们很辛苦……知道你们背负着病痛，还有旁人的异样眼光。可是，当别人都惧你怕你时，不能连你自己也将自己当成一个怪物。”
“你是个人，你有血有肉。你不能将自己活成这样……世上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本心，而不是别人的闲言碎语。”
沈烨冷笑了，“病的不是你，人格基因犯罪率98%的人也不是你，你说的好生轻松。”
“我也病了。”宋冬阳轻声道。
沈烨蓦地一怔。
宋冬阳苦笑道：“虽然和你的病不一样……但我的病是胃癌，是会死的。虽然发现的很及时，还能活很久……可说不定在某一天就会复发。”
“虽然不能做到完全的身同感受……但我想我是能懂你的。因为我的病，也让很多人质疑我还能不能去胜任医生这个职位。”
“可是人生世事无常，你不能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你要快乐，要为自己活一回啊。”
“哪怕别人怕你看不起你，你也不能就真的活成他们眼中的那样子。别迷失自己了，小烨。”
在宋冬阳温柔的嗓声下，沈烨的情绪被感染了。
他也才终于知道，这个大哥哥不是在假惺惺。
他是真的好生温柔。
人如其名——冬天的阳光。
宋冬阳是沈烨十一载只有冬天的人生里，唯一的一丝阳光。
阳光轻轻叩开了他黑暗的心房。
到底年幼，在听了这些温柔鼓励话语后，小沈烨的眼泪便一滴滴的顺着眼尾淌下，落在枕头上。
哭得无声，哭得倔强。
宋冬阳将温暖的大手，盖在了沈烨的眼皮上。
“是不是很疼？以后别再这样了好么……小烨，你要爱你自己啊。”
手掌湿润，宋冬阳轻轻安抚着病床上病恹恹的孩子。
从这之后，沈烨和宋冬阳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起来。
宋冬阳在没课时，也会时常来看沈烨。
只是到后面，宋冬阳要实习了，有一阵子没来看沈烨。
变故也就是在这时候发生。
沈烨所待的京仁育幼院院长楚赫书在办公室坠楼身亡。
没有留遗书，没有任何征兆。
当时整个育幼院的孩子都被纳为嫌疑人。
因为院长办公室，是唯一一间没有监视器的房间。
没有人知道当晚办公室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些人格基因有缺陷的孩子经过心理学家的判断，也确定跟这起院长坠楼案件无关。
只是，因为京仁育幼院死过人，不再适合让孩子住了。于是京仁育幼院的创办人陆茗——也就是陆衍的父亲，他解散了育幼院，并割让出自己的一栋庄园，安置那些无家可归被遗弃的孤儿们。
而不知为何，后来陆茗所请来照顾孩子的老师们，都只请女老师。
案件之后，陆茗曾见过沈烨。
因为沈烨是育幼院里年纪最大最有主见的孩子。
他并不打算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去那栋庄园。
他要去康宁私人病院接受治疗。
当时陆茗劝了，也向他提出十分好的条件，只为让他跟着其他孩子们一起去庄园生活。
但沈烨还是拒绝了。
宋冬阳后来自实验室出来以后，得到的消息就是沈烨在康宁精神病院了。
“后来呀……”宋潇潇轻声道：“因为冬阳，我也认识了小烨。只是世事无常……冬阳在当上胃科医生后，胃癌再度复发，三年前就走了。”
“明明是胃科医生，却医者不自医……”
宋潇潇眨掉眼眶里的泪，扬起微笑，“抱歉啊，楚医生……因为看到你的面容，所以不自觉说了那么多……你不要介意。”
楚昭摇了摇头，“没事。”
“姐，别说了。”沈烨说：“你要再说下去，我就让姐夫来把你带走了。”
“啧，你好烦啊。天天拿我老公压我。”
沈烨抱臂斜睨着宋潇潇。
“……好好好不说了。知道你不想让人家知道你太多私事。你就当着你的神秘人吧。”
宋潇潇对沈烨没好气，可对楚昭却是十分温柔的。
堪比京剧变脸，宋潇潇刚朝沈烨翻了个白眼，转头便朝楚昭露出明媚的笑，“所以楚医生，我们能不能交换个微信？”
宋潇潇和沈烨之间犹如姐弟般的相处，让楚昭不由得觉得可爱，又羡慕了一下。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可以。”
交换了微信后，宋潇潇终于知道楚昭的名字。
“楚昭……昭代表着光明，楚医生一定是个好孩子。你父母应该很爱你吧，给你取了这么好听的名字。”
宋潇潇提到楚昭的父母时，楚昭的笑意明显敛去了。
垂落眼帘，他勉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恰在此时，宋潇潇的丈夫打电话来了。
挂断电话后，宋潇潇笑道：“我老公来接我了，我先走啦。”
“小烨啊，姐姐这阵子比较忙。等回头姐姐给你找个大帅逼男友啊。”
沈烨：“……”
楚昭：“……”
宋潇潇送了个飞吻，拎着包潇洒而去。
唇角抽了抽，楚昭看了一眼沈烨。
沈烨倒也十分坦然，“嗯对，我也喜欢男的。”
“……我没有想知道的意思。”
沈烨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要给我换药？换什么药？”
“换一些药效比较不重的药。你多次滥用药物，剂量一次比一次强，再这样下去，那些药很有可能逐渐失去效果，情绪也很有可能在某一天失控溃堤。我想帮你好好调适，你能配合我吗？”
“……”
“别的医生都是往重的开，就你生怕我药物成瘾。楚医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这病一辈子摆脱不了药物？”
楚昭平静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如果有一天，连药物于你而言都失效了，你该怎么办呢。现在该做的，是好好调适身心，减轻药量。”
将手上的笔记放到一旁，沈烨点头道：“行，谨遵医嘱。听你的。”
“那我回办公室拟计划了。你要好好配合。”
将文件夹拿起，楚昭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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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医生。”
门被敲开了，露出来的是沈烨那张温文儒雅的俊美脸蛋。
楚昭头也不抬的，“干什么。”
“你住医院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点，不用回学校宿舍？你哪儿不舒服？”
面对楚医生连环炮的沈烨：“……”
“要回的。”沈烨温和道：“但我电脑坏了，等等交报告的时间就要截止，你能借我电脑下吗？”
拿下金丝框眼镜，楚昭干脆利落起身让位，“拿去吧。”
沈烨手上拿着USB，微笑道：“谢谢。”
坐到楚昭的办公椅上，沈烨点开了燕大的网站去交报告。
楚昭则坐在一旁的温莎椅，刷了下手机。
点开社交网站，上面乌烟瘴气的。
基因人格检测器又上了热搜。
楚昭心里头叹息，连点进去的欲望都没有。
看了几个博主分享他们将蚕蛹养成蝴蝶的疗愈视频后，楚昭点开了微信。
他发了条朋友圈。
图片上是一只停在花圃上，通体黄黑的蝴蝶。
附上文字：黄裙艳粉蝶。
不说，别人还以为楚昭是蝴蝶科普博主。
才刚发送上去，宋潇潇第一个点了赞。
然后发了条微信给楚昭。
“昭昭，这周日姐姐家有家庭聚会，来不来呀？”
楚昭：“……”
看着“昭昭”二字，楚昭愣了片刻。
这亲昵的称呼，只有多年前的一个人叫过。
后来他再没能拥有那样的亲情。
如今却又从一个认识不久的人那儿吸取一丝类似于亲情的温暖，多么可笑。
只因自己的长相有几分像宋潇潇的弟弟。
所以就能得到如此温柔的待遇。
一个陌生人都能做到如此，楚昭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亲生父母，会那样践踏他，将他弃如敝屣。
这么多年了……
哪怕有陆衍的安慰和开解，楚昭仍旧想不通。
他像是陷入了死胡同一样。
白天看上去还没事，可午夜梦回，总是会梦到冰冷的实验室，撞不开的防弹玻璃，还有……那些穿着隔离服的医生，手上拿着同样冰冷的药剂和针筒，扎穿他的皮肉。
毁了他一生的源头，是他的亲生父母。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闭了闭眼，楚昭勉强自己的神色恢复清明。
然后他漠然着脸，在聊天框打：“谢谢宋小姐的邀请，不过这周日我有工作，就不去打扰你们的家庭聚会了。祝好。”
语气礼貌而疏离。
得不到的，就不要再去奢望和眷恋了。
他这一生总是在与人擦肩而过，与任何人的缘分都浅。
所以，唯有将尘世看淡，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与此同时，办公桌前的沈烨——
沈烨已经将报告上传了，退回主画面。
正想起身将电脑还给楚昭，可他看到了一个档案夹——人格基因研究。
撇了一眼温莎椅上的楚昭，沈烨十分没有道德底线，面无表情的点了进去。
他想看看楚昭都在做些什么。
档案夹里，是一些数据报告。
还有十几篇关于人格基因检测器的论文。
当沈烨去认真看那些文字后，愣住了。
这是楚昭从学生时代，到成为医生后断断续续写的论文。上头是在研究人格基因检测器的存在意义，还有准确度。
明明也有犯罪率为零的罪犯，人格基因检测器难道就真的十分准确吗？
难道真的要用这种仪器，来判定一个孩子的未来是好是坏吗？
楚昭针对人格基因检测器，发表了许多言论。
而字里行间，都是为那些被判定出有犯罪率的孩子、人们说话和着想。
也举了非常多犯罪率高达50%以上的孩子长大后行善的例子。
沈烨默默关了档案夹。
要说看完后，心里没触动是假的。
沈烨没想到，自己和楚昭初见那天，楚昭所说的，皆无虚言。
他不仅没有瞧不起，没有害怕他们这类的人，甚至一直都在为他们这些从出生就被判了“死刑”的人们说话。
在这一刻，沈烨终于打从心底接纳了楚昭。
就像当年让宋冬阳住进他的心房一样。
沈烨敬佩楚昭。
“楚医生。”再唤楚昭时，声线里明显带上了真诚。
“楚医生，我上传报告了。电脑还你。”
楚昭点了点头，“知道了。”
“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回学校了。”
楚昭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这家伙怎么说话还用上敬语了？
何时如此有礼貌的？
虽然疑惑，但楚昭还是又点了点头，叮嘱道：“路上小心。”
沈烨笑了笑，推门而出。
过了片刻，楚昭手机响了。
是消息通知。
打开来，楚昭看到自己在朋友圈发的那条新动态，沈烨在下面的评论。
“这蝴蝶丑死了。”
楚昭：“……”
你他妈的才丑，你全家都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你他妈才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