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纪事》最最

7、 我们不都是兄弟么？

　　从晟敏家里出来已是日暮了，夕阳收了最后一道余晖，天际只剩下一点微光，看起来倒是非常美丽，奎贤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疲惫的筋骨，上了车打算掉头回家，手机却响起来了。
　　“喂，奎贤！”
　　奎贤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答道，“钟云哥？”
　　“在哪呢？出来喝一杯吧！”
　　“诶？我正打算回家……”
　　“我就在你们警局附近的酒吧里，赶紧过来吧！”
　　“可是我……”
　　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头已经挂了电话，哎，奎贤叹口气，从来就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子，真是没办法~无奈得又把车给倒回去，掉了头向警局方向赶去。
　　酒吧里人不是很多，奎贤很快就找到了正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的钟云。
　　“钟云哥！”
　　“来了啊？”
　　“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嘿！你小子不知道吧？”钟云一下来劲了，扯着奎贤坐下就说，“你记不记得上次跟我们打架搞得我们进了警署的那帮小兔崽子？”
　　“记得啊，”点了杯冰啤酒，奎贤漫不经心得答道，“其中有个叫江俊是吧？”
　　“没错！就是把小旭给撞了的那个！前阵子我刚找人把这小子给揍了！”
　　“哈？”
　　“嘿你猜怎么着？就那么几下腿就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奎贤的面部开始抽筋，合着他这黑锅是替金钟云给背了？哎，也罢也罢，反正检讨也写了思想汇报也做了老爹那里也认过错了，背就背吧！就是可怜了我们晟敏哥……白白挨了那一拐杖……
　　“就为这，哥几个今天也得好好庆祝一下！我打过电话了，昌珉过一会就过来了！”
　　奎贤哦了一声，却见钟云盯着自己，“嗯？”奎贤莫名得看着他。
　　“你小子不会自觉点么？给小旭打电话啊！”
　　“为什么又是我？”
　　钟云白他一眼，“你小子面子最大！那小子谁的面子都能不卖，就你的，他绝对会卖！”
　　奎贤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酸味十足，撇撇嘴，还是乖乖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喂，小旭。”
　　那头顿了顿，轻声说，“有事吗？”
　　“在哪呢？我和钟云哥在警局这的酒吧里，你要不要过来？”
　　那头微微沉吟，“我……我现在还在外面……”
　　“不方便吗？”
　　“离警局有点远，要不你们玩吧，我就不过来了……”
　　“哦，那也……”奎贤刚想说什么，电话却已经被一把抢走了，钟云对着电话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喂，小旭啊……在外头呢？没事没事，一会让奎贤来接你过来么！嗯？东区？没事没事，奎贤开着车呢，一会就到，你先别走啊！！怎么会不乐意？奎贤乐意着呢！对吧小子？”说着瞪奎贤一眼，意思你敢说不乐意老子立马宰了你！奎贤白他一眼，拿过手机说， “具体地址说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那头略微犹豫，还是报了地址给他。
　　钟云满意得拍拍奎贤的肩膀，“去吧小子！负责把我们小旭安全送到吧！”
　　哎，奎贤一声叹气，怎么当牛做马累死累活的事情，总是自己？

　　夜幕已经降临，远处天边缀着几颗小星，月光如水，安静的街道上人群三三两两的走过，奎贤从车上下来，再次核对了一下地址，仁和路1806号，没错是这里啊，抬头看看，这不是一家私人诊所么？正疑惑着，就见丽旭从里面走了出来，奎贤刚想迎上去，却见丽旭身后跟出一个人，黑色上装，简单的短发，拍着丽旭的肩膀好像在说着什么，这人奎贤见过，叫金俊秀，当时替赫在去831拿尸检报告的时候看到过他，好像是朴有天的大学同学，不过当时的场景多少让人有点尴尬，奎贤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两人抱在一起，当然了，可以理解为同学情深么，可是奎贤心里还是有点疑惑的，那拥抱的姿态比起同学间的，倒更像……情人……虽然不能就这么不负责的把人家归为同性恋，但是那画面在奎贤脑子里还是显得太过诡异了。当然现在奎贤觉得不解的，是看到他和丽旭在一起的场景，如果没有记错，当初朴有天向他介绍的时候，告诉过他金俊秀的职业是……心理医生……
　　奎贤心里咯噔了一下，丽旭这些年的笑容确实是少的可怜，那样冰冷的家庭造就出来的孩子多少会有些自闭，可是奎贤没有想到丽旭的心理状况，已经严重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地步！到底他承受了多少他们不知道的辛苦和压抑？明明是兄弟……明明是兄弟却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和他们说？？
　　看着丽旭和那人挥手告别，站在街口开始张望起来，奎贤赶紧走上去，拍拍他的肩，“小旭！”
　　“啊……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呢！”他回头笑笑，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活力。
　　奎贤沉默了一下，拉着丽旭的手向车的方向走去，“今天路况比较好，车就开得快了一些，走吧。”
　　“嗯。”
　　车在缓缓前进，沉默弥散，车厢内的气氛有点凝固，丽旭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终于，奎贤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小旭。”
　　“嗯？”
　　“我觉得大家都是兄弟，这么多年来我们四个从来都在一起，有什么事……我不希望你瞒着我们……”
　　丽旭一愣，怔怔得看着奎贤。
　　“到底有什么样的心理负担，严重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丽旭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奎贤，“你……”
　　“那个人我认识，叫金俊秀的……是个心理医生……”
　　丽旭低下头，良久，才说，“只是偶尔会过去做咨询，家里介绍的，说是希望我能向这方面发展……不是……去看病……”
　　奎贤叹口气，“你小子一说谎就不敢抬头看人，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瞒着我们，我们就不担心吗？”
　　丽旭头垂得更低，许久许久，才说，“不要告诉钟云哥和昌珉，我没事的……”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压力太大而已……不用担心……”
　　奎贤还想说什么，丽旭却抬起头来，几乎有些祈求得看着他，眼睛里是闪烁的泪花，“别告诉他们，我真的……什么病都没有……真的……”
　　奎贤愣愣得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可以不说出去，但是如果有什么想不通的，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打电话给我，我可以陪你喝酒，飙车，看通宵电影……干什么都行。”
　　丽旭呆呆得看着奎贤，点点头，“好……”
　　见奎贤转头开始专心开车，丽旭偷偷瞄了奎贤一眼，低头不再说话。
　　奎贤，你知道么？有些东西……也许一生都无法治愈……
　　不是你陪着我，我就能好的……

　　回到酒吧的时候，昌珉已经和钟云找了个卡座喝开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正哈哈大笑着，看到两人过来，立刻招呼着给他们倒酒。钟云更是殷情，一脚踹开本来还好好坐在他边上的昌珉，拉着丽旭就让他坐，“来来，小旭，坐这儿坐这儿~”
　　昌珉嘟哝一句，“哪有这么差别待遇的啊老大~”
　　奎贤嗤笑一声，拉着他在自己边上坐好，“我们不是早就该习惯了么？”说着转头问，“刚才在说什么说那么开心？”
　　“哈！正在说江俊那小子呢！”昌珉笑得欢快起来，“钟云哥这招够狠的，你不知道，那家伙真是个人渣败类！就和我们打完架那晚，他开车把一个过马路的女孩子给撞了！还驾车逃逸！钟云哥这一顿揍把他揍去医院了，你猜怎么着？正好被那女孩子撞到了！他现在正被指控交通肇事呢！”
　　“哈！”钟云也跟着笑起来，“哥哥我也算是歪打正着干了件善事啊！”
　　奎贤心里嘀咕，你这善事可让你亲爱的弟弟好受啊！

　　碰了几次杯后，昌珉换了话题，转头问奎贤，“对了，最近学校不是在填就业意向表么？你有什么打算？要出去还是留在国内？你一句话，兄弟我跟着你混了！”
　　奎贤一愣。
　　钟云也凑过来，说，“要说现在国内形势也算不错，其实这时候拿点钱搞个小公司先玩起来也行，不是说了以后的宏伟大业是搞走私么？先得要注册个公司才行么！”
　　“奎贤你说呢？”昌珉问。
　　奎贤突然若有所思起来，其实很早之前就对未来没有什么展望，好像除了对金希澈的那点不服气之外他确实没有这辈子要做警察的想法，可是这一刻的奎贤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的，是晟敏揪着他的领口，愤怒得责问他凭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金希澈比，怒气冲冲的冲他吼着说，做警察先要对得起身上穿的这一身深蓝的场景，以及昨天傍晚，他蹲在电线杆前抱着膝盖熟睡过去的那张满是泥巴污垢的，疲惫的脸……
　　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奎贤说，“目前没什么打算，我想先留在十三队。”
　　“什么？”昌珉一愣。
　　“不是吧？”钟云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就连原本低着头的丽旭也猛地抬起头来，讶然得看着奎贤。
　　奎贤撇撇嘴，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你上次不是还说十三队很无聊么？”
　　“就是！一天到晚不是打杂就是跑案子，还没几个钱，你留在那里浪费青春么？”
　　“也不是……”奎贤嗫嚅着辩解，“也不是那么无聊么，拿枪的感觉就很好啊，再说带我的那个哥，也很好玩啊~”
　　“很好玩？”
　　众人不解得看着他，奎贤只是意味深长得笑笑，是很好玩么，比如撞了电线杆还能睡着，比如会穿粉红色长睡裙，比如吃面的时候能栽进面碗里……
　　昌珉俯身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行，你要玩就继续呆那玩呗！大不了我也跟过来就是了，C局还真是不好玩，当初我就该跟着你跑S局去了！”
　　奎贤突然想到还是高中的那会，那时候就一直都是他们四个人，调皮捣蛋打架闹事，集体旷课相约泡妞，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一直，都是他们四个人……
　　后来大他们一届的钟云哥先毕业了，去了家里安排好的政法大学，然后是忙碌而无聊的高三，剩下他们三个继续无恶不作的横行霸道着，填志愿的那会，他一直以为他们三个还会在一起，会商量着一起上某所大学，然后继续在大学校园里横行霸道下去，可是丽旭却默默地交了填着XX医学院的志愿表，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商量，那是一种强烈的背弃感，只有昌珉，当时非常直接的拿过他的志愿书，看也不看的原样抄了一份，还拍着他的肩说，“这玩意儿太麻烦了，抄一份了事！”
　　想到这，奎贤抬眼看了一眼丽旭，他正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眉头紧皱着，看不出思绪，心里像是被堵着一般，奎贤忍不住得想问，那时候的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的你……又在想些什么？不是兄弟么……大家不都是兄弟么……
　　为什么，突然要把他们排斥在那么遥远的世界之外？
　　还有和钟云哥也是，以前丽旭不是最喜欢赖着钟云哥的么？什么时候开始，他情愿对着自己笑，都不愿意转头看一眼钟云了呢？

　　酒局一直持续到了大半夜，四个人出来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因为各自都开了车，喝得都比较节制，奎贤掏出车钥匙抬头对丽旭说，“我送你回去吧，反正顺路。”
　　丽旭点点头，刚要走上前，钟云却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丢了过来，奎贤立刻领命，赶紧说，“哦不对！我今天不能回家里去，队长吩咐我要照顾好晟敏哥，他昨天查案子累得发烧了，我得去他那照看他！”
　　他这谎真是扯得脸不红气不喘，多年实战经验造就了我们身经百战霹雳无敌的奎贤小实习啊！
　　钟云满意得收回恶狠狠的目光，一边假惺惺得抱怨说，“你们那队里把你当保姆用么？怎么都下班了还这么使唤人？”一边搂过丽旭，叹口气假装无奈的说，“算了，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大家各自道了别，可怜我们那倒霉的奎贤小实习，为了圆那个胡乱扯出来的谎，还不能走那条他能回家去的路，愣是开了车向着晟敏家的方向绕远路回去……

　　于是乎，通宵麻将外加喝酒喝到大半夜的后果，直接造成了我们的奎贤小实习第二天上班迟到了……
　　匆匆赶到警局的时候正好撞到了同样上班迟到的李东海，奎贤一边匆匆得往前赶一边疑惑的看着东海仍旧一瘸一拐的腿，“诶？昨天不是拆石膏了么？怎么还瘸着？”
　　“没听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么？希澈哥那腿三个月了还瘸着呢我才一个多月你就要求我直立行走么？”
　　直……直立行走？
　　奎贤为这冷笑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东海白他一眼，“别笑了，今天十三队来新人了，你赶紧去开会吧！迟到了小心英云哥灭了你！”
　　奎贤想，英云哥可不会灭我，打狗也要看主人么！这么想着，奎贤突然一愣，汗，我就这么自觉地把自己划为低等哺乳类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