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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四十九、
      萧瑾安坐在桌案前,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李进忠在身旁呵腰道:“老祖宗,这承乾宫宫女柔栖偷盗财物之事,已经上报了掌印大人,这会子换人只怕……”

      李进忠偷偷抬眉,扫了萧瑾安一眼,见他面色阴沉,赶忙低下头,半截话就噎了回去。

      萧瑾安何尝不知道此时换人危险,且不说别的,为了伪造柔栖的身份背景,他就整整做了三天三夜。选中柔栖的原因,是因为她与闻溪同一天进宫,又得厉贵妃看重,在一众宫女中也算是出挑的。说她是顾采之塞进来的人,到也可信。只要能骗过江直,闻溪就暂时安全了。

      可谁想到闻溪偏偏又和她扯上了关系,怎地不管到了哪儿,她都想跟人家结一个生死交情?一个小小宫女,也值得她如此,眼看着闻溪进了乾清宫,这是想要舍身救人了,萧瑾安也只好咬牙换了人。

      这一换人,可当真是伤筋动骨。他这几日所有的谋划都要重来一遍,能不能瞒过江直的眼睛,可就听天由命了。

      罢了,萧瑾安无奈地闭上眼,送佛送到西,谁叫他上辈子欠了她的呢!

      “如缨!”

      闻溪才进了屋,柔栖就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管大白天里周围有人没人。她抱着闻溪手舞足蹈,高兴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行啦!”闻溪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拉到里边坐下,道:“你这回死里逃生,可真是苍天有眼,今儿晚上万岁爷若不让我去当值,咱们就喝两杯酒,好好庆祝庆祝。”

      柔栖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这算不算大难不死,后患无穷?”

      闻溪无语,点了她的脑门一下,道:“哪儿来的后患无穷,那叫必有后福。快下来吧!”闻溪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道:“我好歹是个男人,大白天的,注意点影响。”

      “太监算什么男人?”柔栖一脸的不以为意,她拿着闻溪桌上放着的一碟胡瓜子就嗑了起来,道:“我也知道同你走得太近不好,你不知道,宫里头都传闻我要给你做对食呢,都是因为你在万岁爷跟前得宠,看着你的面子,贵妃娘娘才会对我这么好 。”

      闻溪脸上一黑,道:“对食我也不找你这样的,这么能吃,跟你对着,我能吃着什么?”

      柔栖不服气地冲她禁了禁鼻子,道:“我怎么能吃了?那是服侍主子累的,那些一天什么活儿都不干,还吃的多的人,才是真能吃呢。你瞧青衫……”

      提到青衫,柔栖想到她因为偷盗之事,已经被司礼监的人抓走,此刻说不定已经没命了,心底一阵发寒,再也说不下去了。

      闻溪看出她害怕,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道:“算了,都过去了,青衫她偷了东西,还诬赖你,如今受罚,也是她最有应得。”

      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并不这么想,这青衫进宫也不太久,胆小怕事儿,哪里敢去偷主子娘娘的金钥匙?何况以她的身份,就是想偷也够不着啊,这件事的背后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柔栖抱住闻溪的胳膊,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打从我第一日见你开始,就觉得你是个女的。”

      闻溪心中一动,心想自己这女扮男装,连这个傻子都没瞒过,恐怕已被人发现了吧?柔栖道:“所以我说嘛,你必是个女孩儿投错了胎,命里注定了要做太监的,要跟我做好姐妹。”

      闻溪无语,还好自己本来就是个女的,否则再好性的男人,听了这话只怕脸上也要挂不住了。两人暗地里凑了些私房钱,到尚膳监买了些酒菜,在闻溪屋里悄悄吃着喝着,庆祝柔栖的大难不死。

      直到都喝得醉眼朦胧的,柔栖道:“如缨,司礼监的萧公公真是一个好人,长得又那么好看,将来我若能有机会出宫,就到他府上去伺候他去。”

      闻溪嗤笑道:“你也不嫌害臊,怎么,不跟我对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柔栖咯咯笑着,看着柔栖的脸,道:“你也好看得很。只是你们两个不一样,你是真姐妹,他是个真男人。”

      闻溪低声道:“这话你可不能瞎说,后宫里只能有一个男人,那就是皇上。”

      柔栖叹了口气道:“伺候皇上,我可就没有那个福分了。再说在我心里,就是皇上也比不上萧公公,公公他真是个好人,喏,”柔栖醉醺醺地指了指桌上的油酥果子, “萧公公怕我害怕,还特意送了点心和定惊茶来呢。”

      “这点心是我最爱吃的,”闻溪伸手要去拿,柔栖却小心地护住了,道:“这可不成,这是萧公公给我的,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闻溪哈哈一笑,心想这小妮子竟对太监动了春心了,只见了一面就让个姑娘家欲罢不能,这萧公公果然是个人物。闻溪板正了脸色道:“他是司礼监的秉笔,跟咱们可不是一路人。你眼馋眼馋他也就罢了,心里千万别存了什么幻想。”

      闻溪听说萧瑾安这些日子,有日没日地往承乾宫里去,厉贵妃晚上打雷受惊了、做噩梦了,也得叫人去请他。按说司礼监掌管后宫大小事务,无事不该管,倒也寻常,可是为什么来来回回只叫他一个人,就很值得细咂么咂么。

      柔栖听了这话不大服气,她女儿家情窦初开,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刹住车的。但她也知道闻溪说的是事实,像萧瑾安这样的身份,虽说少了个要紧物件,想要嫁给他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柔栖道:“我听说,他府上现在就有个二三十个美人儿夜夜伺候着,或者他不差我这一个呢?”

      “二三十个?”闻溪咋舌,这萧瑾安养起后宫来,真比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皇帝在床笫上那急切贪婪的脸,没来由地一阵恶心,“你可算了,宁做贫家妻,不做富人妾。若真把你扔到那二三十个女人中间,整日里勾心斗角,抢这一个男人,也真够你受的。何况那位主还不是男人呢。”

      柔栖白了她一眼,道:“你眼下这么说,是因着你没见着过他,你见着他自然就明白了。”

      “好好好,”闻溪笑道:“反正我人在司礼监,早晚能瞧着他的。既这么着,你可得好好保住你的命,等将来熬到出宫,好去伺候他呢。”

      虽然是一句玩笑话,柔栖的两颊却飞起了红晕,眼眸里也凝了一道亮光,“嗯。”

      第二日夜里,皇帝又叫了闻溪去值夜,他这次没有在强迫闻溪,而是喝过药就睡过去了。

      这些日子,皇帝的病症似乎也没怎么加重,却总是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人整日躺在病榻上,身体自然是愈发虚弱,早朝是早就停了,内阁每遇到重大事情,允许到乾清宫进行觐见。

      晌午过后,忽听得帘子外有小太监来报,说司礼监萧瑾安求见。

      闻溪起身想要出去,却被皇帝一把拉住,道:“不必走,你就在这儿待着吧。”

      皇上抬眸望着她,眼神里像带着恳求似的。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在长久的病痛折磨之下,变得愈发猜疑,却也愈发脆弱了。

      如今除了闻溪,已经没有任何再能靠近他的身。就如同雏鸭依恋母亲一样,那是人在极度脆弱之下,随手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就像他自己说,皇帝病弱,所有守候在权利周围的人都在伺机而动,司礼监、内阁、后宫、朝堂,哪个不是如此?到唯有这个被迫被送进宫里,无依无靠的人,反而给了皇帝同命相连之感。

      闻溪只好到帘后坐下,不一会儿,只见屋中走进一个人来。隔着纱帘,闻溪只能看到他绣金蟒袍上的金色光影,一个挺如长竹孤松的身影在帘外跪下,道:“臣萧瑾安,叩见陛下。”

      闻溪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怎么有点像小四呢?只是声音虽像,气度却不大相同,小四整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这个萧瑾安却是清贵凛然,她三番两次得蒙萧瑾安相救,心中本就对他有些好感,此时听了这声音,更觉得亲近了。

      “起来吧,”皇上虚弱的声音响起,“近来宫中事多,朕身子又违和,难免看顾不到,劳爱卿费心了。”

      “臣不敢,”萧瑾安起身,恭敬肃立一旁,道:“能为主子分忧,乃是臣的福分,只盼着主子您能静心将养,龙体康健,便是臣的无量功德了。”

      皇上道:“朕今日召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

      萧瑾安道:“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摩圣意,到是乾清宫宫女青衫偷盗财物一事,正要向主子您禀报。”

      他又怎会不知皇帝召他前来,为的一定是前阵子金钥匙丢失一案,皇帝满意地半阖上眼眸,道:“说吧。”

      萧瑾安道:“此案如今已经了结,所丢物品具已找回,宫女青衫也于关押处畏罪自杀。至于这宫女的身份,司礼监已对其档案卷宗细加盘查,查明其乃东阿人士,父母皆为良民,并非如之前所传,是未经选秀私自进宫的。有关选秀过程中的详细记载,臣已命人誊录下来,呈递到乾清宫内请万岁爷过目。”

      皇帝微微一哂,道:“你到是聪明,朕想问什么,关心的是什么,说得一字不漏。如此懂得揣度上意,难怪能在司礼监里扶摇直上,左右逢源。连江直这般挑剔的人,也要认你做干儿子了。”

      萧瑾安呵腰道:“臣愚鲁,只是既蒙圣上恩典,身在其位,少不得庶竭驽钝,想得周到些,才能不叫主子劳神。”

      皇帝道:“畏罪自杀,又查出来个并无可疑,这个结果,只怕江直不大称意吧?”

      萧瑾安道:“干爹他一心为主子办事,自然要实事求是,司礼监既查出来并无可疑,那便是没有可疑,没什么称意不称意的,只要能保证没人敢在万岁爷您面前弄鬼儿,奴才们也就安心了。”

      皇帝悠悠道:“萧瑾安,今日乾清宫里并无外人,你也不必同朕打马虎眼。承乾宫里的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查出来人是内阁塞进来的,话是你司礼监说的,后来又说身份并无可疑,也是你们说的,当朕是三岁小孩儿,戏耍着玩呢吗?”

      皇帝的声音已经带了怒意,萧瑾安弯下腰,依旧波澜不惊地道:“回万岁爷,头前是从东厂那边得来的消息,说是调查偷盗之案时,顺便查了这宫女的身份,卷宗上记载的是从东阿来的,东厂报的却是扬州。后经臣查证,这扬州一说,实在是子虚乌有。人是东阿县衙门亲自送来的,画像名册具在,上个月月底刚分派到承乾宫中伺候,来往的太监宫女也都一一问过话,这宫女初来时的确是一口山东口音,嬷嬷们调.教了好些日子,方能对宫里各主子得体应答。臣便又去东厂详询,并没有找到那宫女自认是扬州人的供状,想是底下番子对错了人,这才闹出这场乌龙,臣已上禀督主,将相关人等严加责罚了。”

      皇帝理政日久,早就习惯了手底下人这些弯弯绕绕的话。萧瑾安是在告诉他,当初说这宫女身份可疑的人是东厂,而后来查明她身份并无可疑的人是他。东厂是由江直领着的,报上来什么话,岂是底下几个番子说了算的?江直查出来的东西,被萧瑾安给否了,可见他这干儿子,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听话。

      皇上当然知道这所谓扬州人之事不是真的,内阁的确是送了一个人进来,此时正在龙床上抱着呢。江直这是找错了人,还自作聪明地想拖内阁下水。往日里他不是不知道内阁与司礼监有龃龉,还只当都是政见上的摩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没想到江直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陷害内阁,当真是其心可诛。

      若不是有萧瑾安拨乱反正,朝廷里这会儿只怕就闹起来了。到时候把闻溪的事情捅出去。自己也要跟着没脸。想到这里,皇帝愈发对江直恨得牙痒痒。江直是他大伴,打从潜邸时就跟着他,伺候了三十多年,这样的人都信不过,他真不知这天下还能信得过谁了。

      皇帝叹息一声,心中大有悲凉之感。他身子羸弱,近旁的人便各各都想弄权。司礼监这样,内阁也好不到哪儿去,看来是时候多扶持几个人,与他们分庭抗礼了。

      皇帝道:“你干爹近日在做什么呢?”

      萧瑾安道:“回万岁爷,掌印大人最近正在处理江南爆发水患的事儿,听闻前阵子端午节汛期,杭州有六个县的堤坝都决了口。”

      “查的怎么样了?”

      萧瑾安道:“具体进展,臣不大知道,容臣下去问明掌印大人,再向主子回禀。”

      “不必了,”皇帝悠悠道:“司礼监事忙,宫中大大小小的事物,都靠大伴一个人操持。朝堂上的事儿再让他管着,铁打的人也要扛不住。朕不是不疼惜他,朕自打六岁就由大伴陪着,所依恋的人,除了父皇母后,就是他了。大伴年纪渐长,朕也不忍心让他如此操劳。这么着,往后司礼监的事儿,还继续让大伴统领,换了别人,朕不放心。至于东缉事厂么,”皇上顿了一顿,“日后就由你提督,你是他干儿子,也该向你干爹尽尽孝。”

      由秉笔太监提督东缉事厂,也算是大瑞朝历来的规矩。只是这么一来,江直可就从只手遮天变成二足鼎立了。

      皇帝说完,又命身旁的太监拿了一件东西给他,道:“这是”我大瑞朝的炙月令,当初是由□□皇帝亲自下令锻造的,为的是奖赏在乾嘉之变中勤王有功的三名近侍,让他们凭此令提督东厂。一枚给了你干爹,一枚……”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一哂,转口道:“如今剩下最后一枚,朕就把它赏给你吧。见令如见朕,日后东厂并锦衣卫上下,若有不从者,你可凭此令先斩后奏,不必容情。”

      皇帝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赏赐给他,可谓是恩宠之极了。萧瑾安明白,皇帝这是在捧杀,他资历尚浅,却与汪直得到了同等殊荣,汪直心里岂能痛快?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就是皇上最想看到的结局了。

      萧瑾安恭敬接过,道:“谢陛下。”

      待看到手里的炙月令,萧瑾安心中猛地一震。这令牌是玄铁所制,上边雕刻者一个弯弯的月牙,月牙顶端延伸出三条红色,仿佛燃烧着一簇火苗。

      这炙月令的图案,竟然与死去的萧瑾安肩膀上的疤痕一模一样!

      萧瑾安肩上的伤疤,不是三娘为了日后母子相认,为他烙下的么?炙月令如此隐秘,三娘是从哪里看来这图案的?又为何要把它烙在儿子的肩膀上,难不成三娘将与东厂有关?

      想想又不大可能,三娘只是一个普通船娘,若真能与东厂的权贵扯上关系,哪里还会穷到卖儿子的地步呢。

      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可是皇帝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忙躬身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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