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同行》望淮月

1、chapter.1

　　“滴呜——滴呜——”
　　夜晚，海花市双开区，车顶闪着彩色光芒的警车呼啸着开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辆毫不起眼的灰色小轿车就从另一边的道路与它擦身而过。
　　然而坐在车里的警官全然不知，就在那辆错身而过小轿车的后座上，此刻正躺着一个陷入昏迷的女人。
　　她双手被绳索牢牢束缚着，嘴上还贴着胶带，显然是被人绑架上的车。
　　然而绑架她的人似乎并不想将她弄伤，因此没有把她丢进狭小逼仄的后备箱，而是将她妥善地放在了后座里，甚至怕她着凉，还好心地为她盖上了一条薄毯。
　　这辆小轿车旁若无人地一路开出了市区，又开上了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

　　白堇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车子正好拐了个弯，她的头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去，正好撞在了车门上，发出吃痛的一声闷哼。

　　“你醒了？”

　　车内没有光，昏暗一片，白堇闻言，抬了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努力看去，只看见男人的一侧身影。
　　那张脸上似乎戴着一个面具，侧面微微凸起一个獠牙的弧度。

　　视线逐渐聚焦，黑暗中，白堇的瞳孔剧烈收缩着。

　　怎么会，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并不担心白堇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心情挺好似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说：“怕迷药下多了你会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减少了一些药量，没想到反而让你提前醒过来了。”
　　他顿了顿，手指关节敲在方向盘上发出清脆一声：“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到了这里，再过十几分钟我们就到了。”

　　白堇的手握成了拳，她浑身都在颤抖，却不是出于害怕，而是震惊。

　　因为男人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而这个被绑架的场面，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今天本是她与男朋友的第一百天纪念日，可她却不知怎么的，出门下楼的一瞬间忽然被人从身后一蒙，接着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就在这辆车上，男人对她说了同样的话。

　　可这一切，本该发生在四年前！

　　白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车子拐弯时带动幅度让她撞在车门上产生的痛觉告诉她，这似乎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那为什么时隔四年，她又出现在了这里？

　　那个男人，不是应该已经掉下山崖死了吗？
　　而就在四年前，和他一起坠落山崖的，还有白堇的男朋友闲承月。

　　白堇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滞了，她瞪大了眼睛，企图平复情绪冷静下来，好去追寻一点蛛丝马迹。

　　忽然，伴随着挡风玻璃上闪现的一抹光，那车内后视镜上挂着的一样东西猝不及防落进了白堇的眼里。

　　银杏叶。

　　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银杏叶挂件。

　　*

　　2021年，秋。
　　刚下完小雨，枯枝败叶落了一地，天空雾蒙蒙的，好像笼了一团巨大的灰布，叫人看不真切。
　　墓园里十分安静，偶尔有几声鸟鸣，伴随着雨叶摩挲的沙沙声，和成了一道缓缓而寂的哀歌。

　　白堇立在一处墓碑前。她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黑色的针织衫上挂着细密如蛛网的雨丝，本就白皙的脸被秋日的冷风一吹，更是显出几分孱弱的青白。

　　这处墓碑的主人名叫闲承月，是她的男朋友，然而闲承月早已死在了四年前。
　　他是为了白堇而死的。
　　白堇时时牢刻地记得这一点。

　　四年前，白堇莫名遭人绑架，察觉到异常的闲承月着急赶来，拼了命救下了她，自己却和绑架犯一同坠落了寒风呼啸的山崖。
　　警察姗姗来迟，只看到趴在崖边嚎啕大哭的她，哭到最后，已经从嗓子里挤不出一点声音了。

　　现场混乱一片，盘山公路的护栏被车撞出一个大洞，闲承月就是在和绑架犯缠斗的过程中，双双跌落下去。
　　那时白堇才和闲承月在一起三个月——他们的第一百天。
　　绑架犯的车子一同坠下了山崖，爆炸产生的火焰将一切吞没烧成了灰烬。那才是真正的尸骨无存，所以直到现在，闲承月的墓碑下都不过是几件他生前穿的衣服。

　　白堇微微偏过头咳嗽了两声，空洞的眼里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白堇寻声望去，看见了两个身着黑衣的一男一女。
　　女人在丈夫的搀扶下走来，看着精神恹恹，眼尾还有些红。
　　近了，白堇出声喊他们：“伯父，伯母。”

　　其实白堇是有些害怕看见闲承月父母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两位父母也不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儿子。
　　可不管是闲朝云还是虞雯，他们对白堇，始终都没有怪罪，这让白堇心里的歉疚几乎钻进了她的骨子里。

　　虞雯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呼唤，眼眶顿时又红了，她隔着眼里的一层水雾，伸手去拉白堇的手，嗓音颤抖着说：“你来了小堇，你来看月儿了……”

　　闲朝云揽着妻子的手紧了紧，他眼里也有泪光，却掩在镜片后，故意偏过头不让白堇看见，只说：“好了，别哭了，再哭你的眼疾又要严重了。”

　　白堇从口袋里递过几张纸，虞雯擦干净眼泪，慢慢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男人鲜少会笑得这样温和从容，可她这样难得的表情却以这种冰冷残酷的方式永远停在了石碑上，从此不会再有别的喜怒哀乐。
　　想到这里，白堇突然哽咽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无声无息地压下心头那股悲伤的情绪，随后乖巧地站到一旁，好让闲承月的父母能够跟自己的孩子说说话。

　　结果虞雯才说了没两句，便又要掉眼泪，闲朝云只好拉住她说：“好了，我们回去吧，不要打扰儿子休息了。”
　　虞雯含着泪点头，走之前，她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一旁乖巧安静的白堇，朝她招了招手。
　　白堇走到虞雯面前，看见虞雯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这是家里老宅的钥匙，”虞雯说着，把钥匙交到了白堇手上，“以前一直忘了告诉你，自从你从慈悲巷搬走后，每一年，月儿都会在老宅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上挂一个风铃。”

　　“风铃？”白堇愣了，“为什么要挂风铃？”
　　怎么以前从来没听闲承月说过这件事。

　　虞雯摇了摇头，神情和蔼：“我也不知道原因。这些年，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月儿，但逝者已逝，我希望你看了那些东西以后，可以放下心结，重新回到属于你的人生。”

　　白堇的手凉得吓人，虞雯的手却温热。
　　四年来，也正是这股温暖一直焚烧着她的内心——但凡虞雯能骂她，打她，她都不至于觉得如此煎熬。

　　闲朝云和虞雯离开后，白堇又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她握着手里的那串钥匙，忽然想起了幼年记忆里，那棵泛黄的银杏树。
　　时光悠长深远，树的模样也渐渐模糊，只记得那落了一地的金黄，仿佛顺着记忆的边沿，又重新明亮了起来。

　　*

　　离开墓园后，白堇直接打了车回家。
　　她今天特地请假了一天，除了去看看逝去的男朋友，剩下的时间就是窝在家里。
　　她一般不爱出门，和朋友之间的聚会都很少。以前闲承月不在时，她就自己玩玩游戏看看电视，后来和闲承月住在了一起，可供娱乐的项目才多了起来。

　　手机很安静，朋友同事相处时间多了，就不会选择在这一天打扰她。
　　关掉灯，白堇安静地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电影。
　　是一部以前的老电影，叫《破尘缘》，她和闲承月的最爱。

　　电影的结尾定格在了一棵荒郊旷野上的银杏树，白堇忽然想起了那串钥匙，连带着想起了慈悲巷。

　　她垂眸想了想，走进房间，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檀木的盒子，古朴而贵重，打开后，里面是一串金色的项链。
　　项链分里外两层，外面的那层类似琥珀，像一滴眼泪的形状，牢牢包裹着里面金色的银杏叶。

　　白堇的手动了动，琥珀项链跟着在她手里转了个方向。
　　她看见了金色银杏叶后面刻着的字——堇。

　　白堇的堇。

　　这条项链是她的生日时闲承月送她的礼物。闲承月走后，她就把项链收了起来，只是偶尔会再拿出来看看。
　　虞雯说逝者已逝，要她放下过去回到她的生活。

　　可是，怎么放得下？

　　有些她藏在心里的秘密，甚至连闲承月都不知道，她又怎么放得下这些年来无数后悔的瞬间。

　　仿若有一滴泪掉在了手心，白堇轻轻拂去。她吸了吸鼻子，借着一旁梳妆台上的镜子，将那条琥珀项链重新戴上了。

　　逝者虽已逝，生者仍追缅。

　　白堇缩在宽大冰冷的床上，慢慢睡去。

　　……

　　“叮咚——叮咚——叮咚——”
　　大门处一直不停响起的门铃声吵得白堇脑袋疼，她顶着睡乱的一头鸡窝，哈欠连连地下楼开门。

　　“您好，是白堇对吧？”
　　门口站着的是某某家的快递员，一身鲜红的工作服明艳地很。

　　白堇被屋外的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先是“嗯”了一声，直到接过快递员递过来的包裹她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

　　“我最近好像没买东西吧。”白堇嘀咕道，看着手上不过巴掌大的快递盒，摇了摇，能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声。

　　“你没寄错吗？”她一低头，便看见收件人那栏写着明晃晃的白堇二字。

　　“没寄错没寄错，你是白堇就没寄错。”快递小哥一连来了三个没寄错，他低头从包里找笔，边说，“不是你买的，可能是别人给你买的。”

　　他将笔递过来：“来，签个字吧。”

　　有谁会给她寄东西？没听说啊。

　　但收件人的姓名可以写错，电话号码却不会写错，白堇迷迷糊糊地接过笔签了字，快递小哥满意地丢下一句“生活愉快”，溜了。

　　门刚关上，白堇就迫不及待地拆了快递。

　　小小的纸盒子在她手里不过用力扯了两下，就露出了一个大口子。
　　她伸手进去掏，只摸出一个小小的u盘，样式看着有些老旧。

　　有谁会寄一个旧的u盘给她，该不会是哪个朋友的恶作剧吧。

　　白堇警惕地不敢看u盘里的内容，生怕一插进去自己的电脑就会中病毒，或者在里面看到些奇奇怪怪的什么东西。

　　她正打算把u盘和快递盒一起扔掉时，那纸盒的洞口里悠悠地飘出了什么东西。

　　白堇的动作僵在了那里，片刻，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片银杏叶。

　　她将银杏叶捏在手里，又看向方才被她忽略的寄出地址。

　　那里写着——沧海市柳东区慈悲巷23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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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前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