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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酸辣开胃的洋芋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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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花道:“听姚大娘说,好像是为了说亲的事儿。”
姚大娘住在村西头,跟饶家挨着,她把昨晚上的事儿听得真真儿的,好容易憋到早上,吃过早饭就跑到各家串门子说这事儿去了。
况且昨晚上动静不小,不止她一家听着,大家凑到一起,很快就把这事儿给捋出来了。事情也很简单,崔氏要给饶秀枝说人家,饶秀枝不干跟她娘吵架,许是为了赌气,晚上就上吊了。
大家纷纷感叹:谁家闺女儿不嫁人呢,饶家这闺女儿气性也太大了。
要说起来,这跟气性大不大不相干。
话说昨儿晚上,崔氏晚上起夜,见房梁上挂了个人,起先被吓得魂不附体。定睛一看竟是她闺女儿,惨叫一声哭了出来,家里其他人也被她惊醒,大家七手八脚把饶秀枝救了下来放平,摸着身子还是温的,用手一探还有气儿,又是灌水又是掐人中,才把人弄醒转过来。
其实饶秀枝伤得不重,十分里有七八分都是装的,她为啥这么做呢?还是为着亲事。
崔氏这一向很是热衷给女儿相看后生,但每次饶秀枝都是左遮右挡,就是不愿,崔氏也是过来人,细细一想心里就有了猜测,她不声不响套话,谁知还真给套出来了。原来这死丫头心里一直装着江有才,还是单相思!恼怒之下就把饶秀枝关在家里急吼吼要给她说亲。
眼看着对方都要上门来提亲了,饶秀枝才想了这个法子来抗争。她本也没存死心,是故意掐准时机才吊上去的,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娘,我不嫁人。”
再大的气也被一片疼女之心给摧碎了,崔氏听了眼泪双滚,嚎道,“你怎么这么蠢啊!简直是个收债的魔星.......”她骂了半晌,终归心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松口不再逼她。
因此外头传的虽不十分吻合,却也八九不离十了。巧云跟素花闲话了一回,只当不知这事儿,也不去外头打听。
巧云记挂着有庆昨儿淋了雨,吃过饭后就往他家去。孙氏她们刚放碗,见她来了忙叫她进屋。
三奶奶道:“下雨天到处都是稀泥浆,你过来干啥?一会儿鞋打湿了小心扯潮气,女娃子寒了身子可要不得咧......”她又絮叨开了。
巧云笑道:“不妨事的三奶奶。我过来看看有庆,昨儿瞧着迷迷糊糊的,今天可好些了?”
孙氏在桌上拣碗筷,玉梅在一旁收拾菜碗,“嗨,这小子昨晚上烧了一夜,早起天亮了才退烧,这会儿才醒,在床上窝着啥也吃不下。”
巧云进屋去看,见有庆大体看着还好,只是小脸儿皱巴巴的没啥精神,就是着了点小风寒。
她打趣他,“往后还跟不跟我跑了,为了吃几颗樱桃遭这一场罪,不好受吧?”
有庆嘴撅得能挂油壶,心中不快,“你还说樱桃!昨儿我放在怀里的樱桃全烂了,一颗都没得吃。”
他心心念念带回来要给他奶和他姐的,今早醒来就问她们樱桃好吃不好吃,两人笑个不住,最后才说从他衣服里掏出来时樱桃早就核肉分离、汁水四溅,吃不得了。
昨天他脑子被雨浇得模模糊糊的,雨又下的大,巧云只想着赶紧过河,完全忘了这茬事儿,贺青山背他过河时可不就把怀里的樱桃给压烂了。
他今天不想吃饭,大半是因为生病没胃口,小半儿是被这事儿怄的。
“别恼了,下次再去摘不就得了,树上的青果还多,且能吃一段时日呢。”巧云也理解他的心思,卯足了劲儿想表现表现,偏偏最后关头掉了链子,可不是想不过嘛。
有庆听了这话心里好受了点。
“你饿不饿,想吃些啥?”她问。病里不爱吃东西,可越是不吃,身子越难好起来。
有庆这时感觉也有些饿了,说,“我想吃你做的酸菜煮洋芋片。”
这倒不难,只是家常下饭菜。偏偏可孙氏就做不好这个,她做出来要么是软了,面糊糊没嚼头,要么生了没熟交心。
也好在是巧云来了,不然有庆还得饿两顿好的。
“成,你等着。”
巧云轻车熟路地去了灶房,玉梅给她烧火。
拿两三个洋芋刨皮,切成薄薄的片儿用水泡着,从坛子里抓了点泡豇豆和酸辣椒切成丁。等锅里油热,先把酸菜丁放下去炒,煸炒出酸香味后再下洋芋片一道翻炒,洋芋片有粉容易糊锅,锅铲不能停。这是个累人的活儿,巧云一手叉腰,两手反复腾挪拿着锅铲不停翻炒。
等洋芋片变得有些透明了,再把刚刚泡洋芋片的水掺些进去,不盖锅盖煮几开。
趁着锅里咕嘟的功夫,轻轻将盆里多余的水篦出去,留下盆底的粉浆。锅里的洋芋片煮了这会儿,软硬也差不多得了,这时加入粉浆再炒,土豆片被炒的发黏就可以起锅了。
要是在里头搁几片薄荷叶就更香了,可有庆病着,薄荷叶又凉,便算了。
玉梅闻着这一阵阵的酸香味儿口舌生津,笑道,“馋得我都想吃了。”
明明她刚吃过午饭,嘴里还是忍不住泛口水。
巧云笑道:“那我给你盛一碗,锅里多着呢,有庆一个人也吃不完。”
玉梅怪不好意思的,“我是不是太馋了?”
巧云开解她,“你怀着孕能多吃就多吃,想那么多干啥,在家里不用顾忌那么多。”
玉梅听着笑开了,她想着也是,趁着在娘家呆着,能自在一时就是一时吧,等回了婆家,又是数不尽的憋屈日子。
哪怕隔了两间屋,有庆也闻到了香味儿,等把碗端到跟前时他已经肚子咕咕直叫了。他接过筷子,迫不及待了夹了一箸往嘴里送去。
“小心烫着。”巧云道。
嘶~哈~嘶~哈~
有庆被烫得只哈气,可心里就馋这口儿,此时也顾不得烫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酸辣的粉汁挂在洋芋片上,一入口爽美难言,感觉七窍都通了,洋芋片嚼起来又香又脆生,简直停不下来。
孙氏把碗筷拣在灶房后过来看他,见他已经把碗吃空了,嘴里恋恋不舍嗦着筷子央求,“巧云姐,锅里还有不?我还想吃。”
孙氏忍不住笑骂道:“臭小子,平日子吃你娘做的饭没见这么香的!”
巧云拿过他手里的筷子,“差不多得了,晚上再吃,别风寒没好又吃积食了。”刚刚给他盛的这碗委实不少,再吃只怕撑坏他肚子了。
“好吧。”有庆吃了这一碗酸洋芋片感觉精神都了许多,性子也活泼起来,挥舞着手道:“我感觉全好了,头也不昏,鼻也不堵了。”
孙氏把他往被窝里按,“好生窝着吧你,哪有好得那么快的?外头还下着雨,再一冷又反复了。”
有庆斗不过他娘,只能被镇压在床上。好在外头下着雨,一家老小都没出门,孙氏拿了针线活来这屋里来做,边做边跟巧云聊些闲篇儿,有庆听着听着眼皮就沾在一起睡了过去。
巧云看过有庆后就要回去,玉梅却拉住她,“别急走,咱俩说会儿话。”她有身子是不能拿针、剪的,这大半晌一直在边上陪着说话。
巧云手头没啥急事要做,便又坐了下来。玉梅却拉着她的手去了另个屋子,显然是想说几句私房话。姐妹间总有些女儿心思,孙氏也懒得管。
巧云还挺疑惑,有啥事儿需要避开大人说的?她跟着玉梅到了另个屋子,姐妹俩脱了些上炕靠窗盘坐着,外头只有若隐若现的雨声。
“玉梅姐,这半天没咋听你呕,你害喜好了?”巧云问她。
玉梅无意识摸了摸肚子,笑道:“比前几日好多了,只早起胸口有些犯闷,白天倒还好。”
她面色舒展多了,脸颊上血色也充盈许多,巧云点头,“我瞧着气色也是好些了。”
她心中跟这堂姐还是亲近,只不过如今堂姐嫁做人妇,说起话来一时有些生疏。玉梅倒是还像往前一般看待巧云,只觉得她还是那个可怜可爱的妹妹。
“巧云,你一向跟我大弟亲近,我有个事儿我想问你。”玉梅挨着巧云坐着,牵起她的手摩挲。
“堂姐你说。”
“他这眼看也到说亲的年纪了,你可知道他有上心的姑娘没有?”玉梅问。
啊,这话不是该问正主吗?
玉梅道:“你晓得的,我大弟是个闷性子,有啥事儿都不爱跟我们说,你们从小玩得近,我便问问你。”
巧云面露恍然的神色,她在脑子里过了遍,“我看他对谁都差不多。”
其实倒是有一个特别的,不过是特别不耐烦的,那便是饶秀枝,不过为了避免说出来横生枝节,她没提这茬。
玉梅叹了口气,“我是嫁了人才看明白了,这过日子还得是两厢情愿,不然凑合着也没趣。”
她跟她男人就全是凭媒人说合的,成亲前连对方是圆是扁都不晓得,等过后觉出日子不顺畅来也晚了,只能将将就就地过。
这样的日子就像那被驴拉的磨,日夜不停地磨,浑没几个顺心的时候,真真是憋屈死了。
巧云若有所思地点头。
玉梅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让巧云找到了过去的熟悉感,她终于开口问道:“你在婆家过得好不,姐夫对你好不好?”
玉梅一脸落寞,“唉,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他除了听他娘的话,孝顺他爹娘时殷勤,旁的时候都敷衍得很,更别提知冷知热了。”
就说这次吧,她回娘家好几天了也没来人接,浑然不顾她还怀着孩子,说起来都感觉心酸。
巧云心中对这姐夫也不待见,但她也只能安慰着,“也许以后就好了,日子久了就处出情分来了。”
玉梅生得并不丑,只是随了孙氏身材有些容易发胖,自从嫁到婆家去后消瘦多了,而她男人朱孝全也不过中等人才,整体瞧着不孬,也不出挑,按说两口子是很般配的,却过得这般冷清。
玉梅就是再贤惠疼人,遇上这么个捂不热的石头心也是白搭啊。
巧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玉梅摸着巧云手上新长的茧子,突然问,“对了,你自己可有上心的人?你只比大弟小半岁,也该说亲了。”
这话茬转得急,巧云摇了摇头,摊了摊手自嘲道:“自打我爹伤了,哪个还愿意上门来?”
她听了玉梅的遭遇此时对嫁人也没几丝热情了,若是要她去受她堂姐的这样磋磨,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人。再者她自己也没有看上眼的,嫁与不嫁都差不多。
玉梅试探着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再给你爹找个伴儿?”
她也不是心血来潮提起这话,她娘跟她奶叨咕过,说要是能给巧云爹寻个伴儿,往后他的生活就有人照应了,巧云也能安心嫁人。玉梅觉着有道理,便来探探她口风。要是她有这个心,正好叫她娘和奶帮着顺叔张罗一个。
巧云从没想到过这个,她惊讶不已道:“我爹早些年就已说过,这辈子再不找的。”所以她压根儿就没动过这个心思。
“以前你爹没病没灾的自然不想再找,现在哪能一样呢?找个人大家搭伙过日子,你也有人帮衬,肩上的担子就没那么重了。”玉梅说这话全然是一片好心。
巧云明白她的意思,却道,“玉梅姐,我从来不觉得我爹是拖累,就算没出这事儿我也是想给他养老的。我爹只我一个女儿,给他养老送终是我为人子女的本分,现如今又哪里会把他当烫手山芋扔给别人呢?如果他情愿再找,我自然不拦着,要是他没有这个心思我也绝不会在他跟前提。至于嫁人,我是铁了心要带我爹的,若以后我瞧上的人因我家里负担重、有拖累,因此嫌弃我,那也是我们命里没有这段儿缘分,散了便是了。在我心里,总还是家人最要紧的。”
她这番话让玉梅汗颜,同样作为女儿,她又在父母跟前尽孝过几天呢?与此同时,她真正感受到巧云已长成个懂事明理的大姑娘了,有些道理甚至比她还要通达。
玉梅抿嘴笑了,说道:“姐知道了,姐以后不说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