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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宁死战而不屈 ...

  •   人生在世总是有许多无奈。

      譬如江家人总是一个个去从军,譬如大兄二兄三兄一个个战死沙场,譬如爹爹不可能永远护着她长大,而娘亲选择了殉情。

      若她与白衔清真的只是师兄妹,若他不是皇帝,她也不是,那么此一战她可以放下一切,跨过万水千山只为风雨与共,一同活着回来。

      可他是皇帝,而她接替着他成为皇帝。

      做为一个贤明的皇帝,首先要抛却的就是自己。
      不可有私心,私欲,私爱。
      要将自己一生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所捆绑。

      江吟晚做不到昏庸,白衔清做不到贪生,故而她只能在这佛堂之中求得那么片刻的寄托。

      说来也好笑,上一次她去宝相寺树上挂红布条也是为他祈福,求他能长命些。
      只是上一次她不过是本着来都来了,大家都在挂,那自己也凑个热闹。
      这一次同样希望他长命,可心里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想我那时求签,说,上上签下下签,于我而言没什么不同,心中无所想所以也无所得,可你说,我此时此刻心中有了所求,就一定会有所得吗?”江吟晚望着慈祥庄严的佛像,有些自嘲的与赵全道。

      赵全没明白“陛下…”

      “呵…”江吟晚笑了笑。
      “其实,因为无所求,才会无所谓上上签下下签,而有所求,心知未必会有所得,才会在意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

      正如她心中明白,叫白衔清去打这一仗,就算她派再多兵将与他相助,那也是九死一生。

      当年她的父兄就是这么死的,他就不该掺合到这场战事里来!

      然而易州是江家四代拿命戍守的地方,身为江将军,他却万不该也万不能退。

      若他退了,那易州的将士们便不会再信服,一个丧失人心的将军,一个带头退缩的将军,如何能鼓舞军中士气。

      而易州原本的将帅都临阵退缩,调去相助的兵卒又会如何?
      这一仗原本有七成的胜算,也会一成不剩,自行溃败。

      “陛下,奴才不明白,但奴才觉得,陛下是顶好的陛下,一贯仁德、宽宥、爱民如子,您的愿望定会实现,菩萨佛祖也不忍您心中所愿落空啊。”

      “爱民。”江吟晚垂下眼睫,颤了颤“如若,这次可能是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呢…”

      “陛下是说…”江将军?

      赵全突然意识到什么,难道陛下已经定下了与蛮族开战!
      这可是件大事!

      “罢了,我只盼望,我不会日日夜夜后悔今日的决定。”
      江吟晚站起身,看着庭间一地落雪,昏黄的夕阳洒落在肩头,宫外爆竹声声,传来瓦子里的丝竹管弦。

      宴席已经布置好,就等开宴。

      她一步一步走向熟悉的大殿,歌舞声中袖下的双手始终紧握。

      蛮族使节迈入大殿,因着被晾了些许时日,脸色十分难看,故而言语也十分不客气,竟还真打起求娶公主的主意。
      道是“前段日子,小可汗为追捕军中逃犯,与易州城生了场误会,为表对东陵的歉意,可汗特派我二人向陛下求娶淑怡公主为继,以修东陵北境之好。”

      此话一出淑怡和熹太妃的脸就白了。

      想那可汗如今年过五十,做她爹都是绰绰有余,还是继室,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蛮族此番根本不是议和祝节,分明就是在挑衅东陵!

      她急的险些当场破口大骂,但熹太妃终究识大局,死死地摁住了女儿。

      魏东悠悠开口,带着几分警告“使者慎言,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乱讲。”

      淑怡虽然不知朝政,但也听过许多风声,譬如东陵与蛮族关系紧张,魏东一直主和,如今却听魏东率先站了出来,难道说…

      她抬头对上自家兄长安抚之色的眸子,心一点一点定了下来,又恢复了那副高傲的模样,全当这俩使者是在放屁。

      “使者怎么还未吃酒,就先醉了。”江吟晚笑吟吟的却是不怒自威,对宫人示意“去给使者备碗醒酒汤。”

      二人听这话纷纷一怔,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

      小可汗此番擅作主张的闯了祸,可他们也未当回事,只因料定了东陵不愿开战。
      而以女子和亲就能换个几年安稳,又何乐而不为?
      然而从东陵皇帝的态度来看,似乎与他们所想的大为不同。

      “我族此前从未有外族王后的先例,莫不是东陵还瞧不上我族王后之位?”

      宫宴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焦灼,每个人都各怀心思,连舞乐都停了下来。

      “使者说,与易州城是场误会,朕不认同。”江吟晚拿起一根木筷,在手里把玩着。

      “以折辱我东陵公主,为表歉意,朕亦觉荒唐。”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使者若诚心祝节,朕留二位使者吃盏酒,若是言及其他——”

      她顿了顿,腕力翻动,木筷便直直的如同箭矢一般飞射,擦着那来使的面颊插入身后的柱子,入木三分。

      众人皆是呼吸一滞,激起了一身冷汗。

      反倒是江吟晚至始至终都是笑着的,两手一摊,还有些好笑的耸了耸肩“朕也只好与使者开个玩笑。”

      说罢,她眉眼间尽是不以为意,对乐姬疑惑道“怎么不接着弹了?”
      乐姬赶忙低下头去,稳住指尖拨弄出琴音。

      于是在这奚讽荒唐的味道之下,那使者暴怒“怎么,东陵欲意开战不成!”

      江吟晚这才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沉下了神色,拍案而起“东陵儿女绝不会弯下脊梁,朕更乃东陵天子,守国门,死社稷,永不和亲、纳贡、称臣!此为我东陵气节,宁死战而不屈!”

      魏东与王淼立即伏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众人也从震撼当中回过神,群情激昂,跟着齐声不绝于耳“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宫宴结束后,淑怡快步的跑到了江吟晚身边,眼中尽是钦佩之色“皇兄!”

      “怎么了?”

      她摇摇头,笑道“没怎么,就是觉得,世上男儿便都该如皇兄一般。”

      说着,她注意到江吟晚面容疲惫,反倒很是忧愁,不禁疑惑“皇兄看着好像不开心?”

      江吟晚挑着灯笼,带着淑怡在庭中踩芝麻秸,欲意着节节高升,这是年三十的规矩。

      “此一战非同小可,朕是威风了,却要有人替朕流血、亡命,民不聊生,百姓们恨着朕呢。”她答道。

      淑怡咬着嘴巴默了默,思衬着,女子不宜干政,但最终还是拉住江吟晚的胳膊,认真道“皇兄,一再议和就是割肉养虎,东陵退得了一时却不可能一直如此,若不尽早蹋平北境,那么北境的铁骑就会踏平东陵,届时亡国,便不再只是死这些将士百姓,每座城池都会沦为尸山血海,惨遭屠戮,淑怡虽然没见过,可淑怡全都明白,所以淑怡懂得皇兄的苦心。”

      “做皇帝,没有不怕史书记载后世评说的,父皇也是战战兢兢,想当年,江家满门死战易州城,可父皇却先降了,便是顾虑太多,他怕百姓们的怨恨,怕将士们一个个战死沙场,便叫停了战火,反而名声也没保住,气节也没保住,又辜负了江家。”

      “江家四代为将,一直忠心耿耿扶持东陵皇室,所以父皇当年才会欲下旨赐婚皇兄与现在的江将军,就是想让江家辅佐皇兄,结果他把江家全害进去了,也成了他自己的一块心病,这才郁郁而终。”

      说着,她神色郑重,恳切的望着江吟晚“皇兄,东陵已经对不住过江家一次了,我想,江将军是个性子忠烈的,那蛮族定也是她的一块心病,既如今皇兄决定要战,便是死战,无论如何都要坚定的踏平蛮族,如此才能对得起江家,对得起那些将士,与百姓现在所受的苦难。”

      难怪先皇如此疼爱这个女儿,又或者说,先皇与熹太妃对这女儿的教导当真是厉害,她是娇纵大的,但胸怀见地却没有因为娇纵而被养废。

      刚刚宴席上她也是瞧见了,熹太妃听到和亲脸都白了,却依然能为了大局拉住女儿,难道她不怕她答应和亲吗?自然也是怕的,可无论如何,为了江山社稷她都在极力的恪守。
      这样的女子似乎要比太后更合适后位,也难怪她所生的女儿能成为先皇最疼爱的孩子。

      “…”江吟晚拍了拍淑怡的肩,思绪万千。

      蛮族正是她藏于心底的一块心病,她戍守十四年,无论是家仇还是国恨都令她无一日不想踏平北境。

      江家的伤痛必要蛮族血债血偿。

      对于皇家,她不是菩萨,自然是恨,也因此而痛苦,折磨的自己不敢回将军府,不敢面对那些牌位,不敢叫一个个的故人入梦,甚至不敢回皇城。

      怎么会不恨呢,江家怀着忠君忠国的心,死战沙场,不言悔字,可他们流了那么多的血却是功亏一篑全白流了。

      只是这一次,皇家确实不会再对不住江家了,因为白衔清将替她去死战。

      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乱作一团,她能感觉出白衔清的心思,他主动请缨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东陵。

      她想起许多事,他对她的迁就,忍让,默默承受着她对先皇的怨愤。

      白衔清的存在其实只占她二十二年里很小的一部分,可他就像包扎伤口的那条麻布,柔软,细致,小心。

      他明明承担着她竖起的尖刺,一一忍下,又默默帮扶,助她站稳脚跟,封她为将,堵朝中悠悠众口。
      可他从来不说,她亦因为对先皇的怨愤,刻意的忽略掉他对她的作为。
      只等她再回想时才发现,纠纠缠缠,已是不能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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