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人间只想摆烂》地理学者泰加林

96、刺激

　　坠楼的感觉到底是怎么样的？陈弗在这几秒钟感受到了。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极速上升的楼宇，他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击碎了一楼伸出向外的玻璃挡板，而后和那些玻璃碎片一起嵌进地里，紧接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从四肢百骸间蔓延开来，他完完全全体会了一遍林实雯的痛苦。

　　然而此时陈弗竟然还有意识，兴许是他的身体较之邓悦更为硬朗，兴许是一楼那个该死的玻璃多多少少起到了点缓冲的作用，但不如没有，他只想速死。无数的玻璃碎片扎进了陈弗的皮肤中，可他现在连痛到喊叫都叫不出来，因为脖子也被刺穿了，他现在简直像是被玻璃钉在了地上的刺猬。

　　血液在飞速从身体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中流失，四肢十指痛到极点甚至没了直觉，自己的躯干正在抽搐痉挛，陈弗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骨头全都断掉了，正在争先恐后地想挤出他的身体，周围甚至还有人在看着指指点点，拍照记录，呕吐尖叫。

　　这可能是他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死法了吧？

　　周围的人无不惊讶、恐惧、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一男一女坠楼后一团混乱的躯体，然而陈弗却只当他们是空气，陈弗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便是抬起手来，用玻璃碎片扎向自己的气管，赶紧结束这次濒死的痛苦，然而他那该死的四肢全都断掉了，没有一条能听从他的指令。

　　那便只能走失血过多这条路了，陈弗默默想着，突然他仿佛感觉到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路，紧接着陈弗那没被血糊住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到了出现在视野里一脸惊愕的方辰。

　　“……方……总……？”陈弗艰难地开口。

　　方辰愣愣地看着眼前血肉模糊的陈弗，血糊了他的半边脸，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碎片，明明方才中午他还看着他午睡，他难得忍耐住没趁机对陈弗下手，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把他学到的追人技巧付诸实践，还想着陈弗知道他这次有事会离开一阵子肯定开心的不得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他便跳楼了？

　　不会是因为他对他一直步步紧逼，所以逼死了他？怎么可能……不至于吧。

　　可为什么他竟然觉得，面前的这些血，与扭曲的人，竟然成了他此生经历的，至今见过的，最刺激，最难以忘怀，最美丽的事物？

　　我难道疯了吗？

　　但陈弗虚弱至极的声音却唤回了方辰那诡异至极不着边幅的想法，看出陈弗是有话要对他说，方辰马上凑近去听陈弗的话，一字一句仿佛烙印一般——

　　“我……不想……死……拜托……您杀了……我……”

　　方辰讶异地看向陈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陈弗此时说了两句语义截然相反的话，不想死，不应该为他叫医生才对吗？

　　然而他能看到陈弗勉强能动的一根手指，指向了地面上那块锋利的玻璃碎片，随后陈弗扬了扬脖子，拜托方辰刺进去，向他证明了他并没有听错那后半句话。

　　而方辰也是不顾保镖的劝阻，拾起了那块沾血的碎片。锋利的边缘，犹如一把尖刀。方辰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居然在为此砰砰直跳，却不是恐惧，而是极其兴奋时才会有的感觉。这就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的，陈弗会给他与以往都与众不同，并且无可替代的刺激吗？

　　亲手杀人的刺激，方辰的的确确从未体验过。

　　方辰瞄准了陈弗的脖颈——

　　然而有人却比他更快，方辰感觉到周围的保镖也反应过来扑过来护住了他，这声响方辰闭着眼睛都能知晓是什么，他有自信射不中自己，谁料却是击中了倒地的陈弗。

　　竟是狙击枪的声音！那群来暗杀他的杀手竟然猖狂到不惜直接冲着这边的人群开枪也要达成目标了吗？

　　方辰见怪不怪，他平时遇到的暗杀多了去了，但他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如此猖狂的杀手，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下手。

　　没有直接击中自己……也是因为自己的那份“运气”吗？可却偏偏射中了陈弗。

　　方辰马上被保镖簇拥着离开了此处，甚至他手里还捏着那块未刺进陈弗咽喉的玻璃碎片。

　　然而陈弗此时此刻心中所想的却是——开枪的老哥，不管是谁，不管你的目标是谁，我可谢谢你了，赶紧结束这一次的死亡吧，他应当回溯到的地方是……

　　伴随着难以言喻的头疼，所有的景象开始倒退，陈弗再一次站在了宣传部的门外，按照时间来看，接下来他便是该去找孟蒙拜托通过监控查一下邓悦的踪迹了，然而他既然已经知道了邓悦的所在地，那么这部分时间便能节省下来了。

　　因着有时不回溯都会发生的间歇性头疼，陈弗现在都随身揣着楚沛霖开给他的药，别说是真有效果，回头他还得拜托楚沛霖再搞一些来才是。

　　眼下没有水，陈弗只能干嚼了药片，也不管那苦味，随后直奔向六楼。回溯前那一次，邓悦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陈弗刚上前她便跳了下去，情急之下陈弗只得去抓她的手，却没想到自己也被带的跟着一起摔了下去，还苟延残喘了半天才死，真的是……救人没救成反把自己搭进去的典型案例。

　　不过话说那枪手是方辰招惹来的？方辰这人这么危险吗？没想到在这个国家居然还能在电视剧和警局之外的地方见到枪，甚至当街开枪，陈弗想想都有些后怕，以后还是离那个姓方的能有多远就多远吧。

　　“小陈？这么急急忙忙地是要干什么去？”孟蒙又一次出现在陈弗面前，只不过陈弗这一次不会再和她说什么去监控室之类的话了，他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师姐，六楼，那个邓悦要跳楼，您快点去报警吧！我看看过去能不能把她给劝下来！”

　　说完陈弗便要直接奔往楼上跑去。

　　但孟蒙却叫住了他，她冲陈弗喊到：“你是要自己一个人过去吗？！”

　　陈弗闻听，意欲迈上楼梯的脚止住了，是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个人英雄主义了？是左右死了也能够回溯重来带给他的无谓？还是确信凭自己就能救下所有人的傲慢？

　　“师姐，你说的对，您帮我叫一些愿意帮忙的同事一起过来吧，看看能不能一起劝劝她，只不过我担心靠太近会刺激到邓悦，怕她直接跳楼，所以就先让他们在门口这边等着就行。”

　　“嗯，可以，你自己也小心点啊，小陈。”

　　陈弗提前了大概十分钟再次来到了这个六楼的小天台，方才他没有注意邓悦拿着手机在做什么，现在他才发现，邓悦竟然是拿着手机在直播。

　　陈弗也赶忙掏出手机来看那个直播界面，是邓悦之前在福利院直播的那个叫作悦悦心心的账号，现在点进去能看到在线人数9999+，可惜上面网友评论的文字却都是不堪入目的。

　　“……我都说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做……既然这样，那这场直播就当成我的自/杀/直播吧，我要让你们记……”邓悦的声音同时从手中的手机和前面不远处传来，许是因为自拍的缘故，邓悦也注意到了身后有人，她回过头去看，发现了是陈弗。

　　陈弗还在酝酿词句想一会该怎么嘴炮呢，她这突然一回身自己一句词也没想好，脱口却是：“邓……那个邓悦，中午好？”

　　说完陈弗都想给自己一巴掌了，自己问什么中午好啊！玩抽象吗，明眼人看见邓悦那副样子都知道她是要跳楼吧！

　　于是陈弗马上一转话锋问道：“那个邓悦，我看到那个热搜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别想不开，站在那太危险了！”

　　邓悦也是没想到，自己备受网暴下决心自杀时居然会是这个平时她最瞧不起的后插进公司的陈弗过来劝说她。

　　“没用的了，陈弗，他们根本听不进去我任何辩解，就觉得我是个占有欲强神经质的捞女……那聊天截图根本就不是我发的……我连林实雯的手机密码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打开她手机还把聊天记录发出来……倒是他有可能知道密码才对……郑夺也是看准了这点，便一口咬定记录是我伪造的，他还买了热搜找大V和他同事替他站队……你知道因为昨晚上的事一晚上没睡好，醒来还发现自己的手机叮咚乱响私信上万条全是‘问候’我和我家人的感觉吗……”

　　陈弗却从她这一堆话中捡出了重点：“你说聊天截图并不是你发的？”

　　邓悦点了点头，但似乎她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这上面。

　　于是陈弗继续问：“确实有个林实雯的手机对吗？但你说你一直没打开它？手机不是一直在你手上吗？”

　　邓悦听完陈弗的问题顿时情绪激动了起来：“手机是一直在我手上的啊！甚至昨晚还在，可昨晚出了那件事后我回家发现手机就已经不见了，然后今天一早发现林实雯和郑夺的聊天记录被匿名发了出来顶上了热搜，然后郑夺又借机反咬了我一口……明明是他一直偷吃出轨其他女学生，好言相劝不到就用强的，林实雯根本不是头一个……我这三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林实雯的自杀……我不过是想拿到他的手机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谁曾想现在会变成这样啊……我的家里人现在也听信了网上的那些话，都说要跟我撇清关系……可我真的只是隐瞒了她跳楼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去逼迫她啊！”

　　邓悦说着说着还在往后退，嘴里嘟囔着“没有人愿意相信我”，“凭什么就把错都归咎在我身上”，“他声音更大他就有理吗”之类的，陈弗立马叫住了她说道：

　　“别再往后退了！没人相信你的话，我相信你啊！”

　　邓悦也是被这一句话说愣住了，她停下了后退的步伐看向陈弗道：

　　“为什么你要相信我说的？我平时分明对你态度恶劣……”

　　陈弗真的很想吐槽感情大姐你自己知道态度差这回事啊，但都这种时候了也不能说这种煞风景的话，于是陈弗只好说道：

　　“我听柯德院长说了，你之前……在福利院直播时的钱你都捐给了福利院，而且你那时候……对孩子们笑容也是真的，我觉得会对孩子们好的人不是坏人，虽然你平时是有些刻薄我不否认，但既然你说了，你自己是冤枉的，那就更不应该被所谓的不明真相的舆论压倒，而让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吧？无论怎样，一死了之都不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其实这也是事后得知林实雯的遭遇后陈弗的想法，他经历过数次死亡后却更觉得生命的可贵，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在他看来任何事情的严重性都不会超越死亡，如果当时也有人能劝劝林实雯，她是不是也不会死？想到此，陈弗甚至有些后悔那天没早早出现在那栋教学楼下。

　　那边的邓悦突然潸然泪下了起来，看来陈弗这一番嘴炮她是听进去了，她支支吾吾的说着：“那我……那我该怎么办啊？”

　　陈弗舒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过去道：“别的先不提，你先离楼边远点，然后把手机丢在一边，别管别人怎么讲，如果你需要去警局举证还是怎么样的话，我可以陪你去，毕竟林实雯也算是我的朋友，我也想知道真相，把害她的郑夺绳之以法。”

　　“嗯……”邓悦说着便要迈步往回走了过来，正当陈弗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之时，也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怎样，突然楼顶这边刮过一阵风，加之邓悦还有些腿软，她此时居然向后栽了过去！而可想而知，她身后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楼边。

　　陈弗都没想到自己的反应速度会这么快，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来得及伸出右手拽住了邓悦的衣领。

　　“快抓住我的手！”无视邓悦惊魂未定的挣扎，陈弗马上喊到。

　　陈弗感觉到邓悦好像抓住了他的手，奈何楼顶这边实在使不上力，陈弗只能左手使劲抓着楼边的那一道不宽的楼沿，却无法发力将邓悦拽上来。

　　而更糟糕的是，陈弗感觉到右臂传来一阵剧痛，他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右臂上还有伤口！

　　剧痛伴随着脱力让陈弗满头冷汗，楼宇间袭过的冷风没把他吹醒反倒让他有些晕眩，该死，不会又要再来一遍了吧！陈弗心里这样绝望的想着，就在此时，一声熟悉的喊声唤回了他。

　　“小弗！”

作者有话说

　　猜猜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