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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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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座煤厂被各种领导和媒体包围,台静怡再没去过厂里,风平浪静地在获县过了小半月。
她在老区租了栋小院,从外面看其貌不扬,院里头却是小别墅模样。
这半月来,她的作息很规律。
白天去对过那条街的姜家卤货店买卤货吃,夜里就想想将来的毕业论文定什么题目——两月后开学,到时她就是一名大四学生了。
想完论文题目,她就拽着身旁小狼狗的项圈胡闹。
小狼狗的皮肤是中规中矩的白,锅铲也是中规中矩的粉,不接受太夸张的玩法,一切都中规中矩到了无趣的地步。
小狼狗人如其名,长了个傻狗脑袋,经常问台静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日俩人在白天胡闹,小狼狗再次问出那句话。
不同于往常的是,他手里拿着一个u盘,眼尾泛红,声音颤抖。
“里面的内容我都看过了,是各种人被你踩着,那样、再那样……”
小狼狗说:“我不要稀里糊涂地跟你谈恋爱,稀里糊涂地被你甩掉,再稀里糊涂地成了u盘里的某个视频主角,视频名字还只是一个编号。我是你玩过的第几十个,还是第几百个?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不说的话,我……我就在网上挂你脚踏多只船。”
听他这么一说,台静怡油然而生一种厌倦感。
“挂我?那你去挂好了。然后煽动一场网暴,让千万网友为你冲锋陷阵。之后你美美地做几场直播带货,边诉说自己被渣女伤得有多惨,边吆喝:‘三二一,上链接!’”
台静怡换上一件吊带长裙,准备出门。
走之前,正好就如小狼狗所说,稀里糊涂地把他甩掉。
“你怎么爱我是你的事。你爱我,说明我有魅力。还说挂我,现在大家对这些事宽容度很高的。你留着被我渣的证据,对你来说是一种光荣。你要是戳穿,对你来说就是耻辱。”
“再说你管我脚踏几只船。我喜欢你当狗的样子,这还不好吗?有什么事能比开心做狗更重要?还是你真觉得就凭你那点魅力,足够跟我捆绑到天荒地老?”
“说什么辜负真心的都该死,多大点事就咯噔得要死要活。你的真心又值多少钱,我缺你这点真心?”
台静怡把一张卡甩在小狼狗脸上,“拿着钱赶紧滚,密码是6个8。”
小狼狗被她劈头盖脑堵搡一通,心里又气又委屈。
“给我钱是什么意思?嫖资?我不缺这点钱,跟你在一起也不图你的钱!不然,也不会从上海屁颠屁颠地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陪你玩什么K8K9!”
台静怡把卡捡起,“不要拉倒。”
说着,推开屋门,半条腿迈出去。
“不过你想的对,你的确是个被嫖的小鸭子。”
说话时,不远处一座幼儿园的广播里,恰好在放一首儿歌。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门关上了。
小狼狗抓狂的声音被隔绝在无人在意的那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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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找书记见面,不算简单。但被书记找上门,又不算难。
出门才走几步,台静怡就被带进一辆车内。
司机眉宇间透着一股死板的正气,“大小姐,您迟迟不去找书记,书记急着见您……”
刚才骂小狼狗没骂爽,现在台静怡坐在后排,一搭一搭地嚼着口香糖,把气撒在司机身上。
“所以就出此下策,光天化日之下把我带走,玩绑架那一套?是不是还要在我头上蒙个袋子,把我拉到偏僻地,再水泥封尸?”
司机盯了眼车内后视镜,恰好与镜里的台静怡对视。
台静怡的下巴颏随着咀嚼的动作劲劲地晃着,看久了,只觉有一片白瓷直愣愣地往心里扎,眼前一片眩晕。
司机移开视线,“只要您愿意。”
不一时,车七平八稳地开到地——某片荒地里的某个荒芜建筑旁。
前头停着一辆与荒芜景象融为一体的小车,司机恭谨道:“书记在那辆车里等您。”
台静怡睨了眼遍地荒草,“背我过去。”
司机说是,把台静怡稳稳背着,中途被她笑话一句:“看来你太想进步了。”
看司机不回应,台静怡把胳膊环紧,大有勒死司机的趋势。
到地,车里的人把车窗摇低半面,“别总欺负你张姨。”
台静怡从司机背上跃下,亲昵地挽起司机的胳膊,“张姨,我有欺负你吗?”
司机摇头:“大小姐待我极好。”
脖子上却已浮现一圈红艳艳的勒痕。
才刚坐到副驾驶上,台静怡就水灵灵地被铁铐铐住手腕。
李爱英把车窗摇上去,身体前倾,鹰隼般的眼盯紧台静怡。
“说,煤厂矿难一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台静怡把口香糖挤到腮帮子旁,“妈妈,这么久没见,你不先叙旧,居然先说起公事。”
李爱英穿着行政夹克,利落的短发,利落的话语,利落的审问手段,俨然一副公事公办模样。
“调查组把煤厂查了遍,发现这座煤厂是上面领导贪污受贿的产物。厂里多年偷漏税,大小领导、会计和法人已被机关批准逮捕。至于那位上面的领导及相关公职人员,目前正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台静怡置身事外地“哦”了声,“看来周书记要一举落马了。”
李爱英不满意台静怡的回话,钳住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手指在她的口腔里鼓捣,把那枚口香糖取出,扔进脚边的垃圾袋里。
“把手铐解开吧,妈妈。”台静怡把头歪在李爱英面前,柔顺的头发蹭过李爱英的肩膀。
“跟我没关系,真的。”台静怡撒着娇,“我怎么会杀人呢?”
李爱英冷哼,给台静怡解开手铐。
铐得很紧,台静怡的腕骨已被勒出一圈淡淡的痕迹。
“周书记落马免职,妈妈不开心吗?”台静怡把脚翘在李爱英的大腿上面,“还有两个月,就是妈妈的生日了吧?这件事,就当作是一桩提前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李爱英盯着台静怡,像老鸟盯着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意外盯得出神。
“我们棠棠,今年十九岁了?”
台静怡说是。
李爱英的思绪不禁发散。
尽管台静怡叫她“妈妈”,但她并不是台静怡的亲生母亲。
年轻时她投靠台家,多年来,她被台家一路扶持着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十九年前,她的女儿和台静怡同一天出生。很不幸,女儿没活过满月。她便把台静怡认作干女儿,做了台静怡十九年的干妈。
像她这样的干妈有很多个。她们的女儿都死在同一年,又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段里,有幸拥有台静怡这个干女儿。
李爱英握住台静怡的手腕,“还是这么瘦。”
台静怡笑了下,“一直都有在练拳击,不是没力量的干瘦。”
李爱英目光复杂,执起台静怡的手腕,嘴唇凑在那里,轻轻落下一吻,干燥又温暖。
“妈妈很想你。”
李爱英从副驾抽屉里拿出一小瓶护手霜,指腹舀出一搓,涂抹在台静怡腕上被铐红的地方。
“妈妈是不是弄疼你了?”
台静怡说不疼,“所以妈妈喜欢这个生日礼物吗?”
李爱英:“当然。”
周书记,一直都是在台家跟前飞来飞去的一只苍蝇。除掉这个档次较低的宿敌,真是各方有各方的欢喜。
台静怡收回手腕,奖励似的抚了抚李爱英的耳垂。
“妈妈喜欢就好。”
说完正事,李爱英把话题引到台静怡身上:“你不在上海待着,跑到获县来做什么?周书记这事是恶人有恶报,但跟你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老远跑这一趟,不会就只是想看他被抓进去吧?”
台静怡低头玩起手机,“还是因为那件事嘛……”
李爱英试探回:“老爷子催婚那件事?”
台家老爷子,也就是台静怡的姥爷,自打台静怡成年,就三天两头地催她结婚。所谓催婚,不是真的催她领证,毕竟她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老爷子式的催婚,是催她尽快定下另一半。
这几年老爷子身体不算好,眼见寿岁无多,就想在死前亲眼看见台静怡领来一个男人,对他说:“姥爷,这位就是我的正宫。”
哪怕随便领个男人演一场戏也成,可即便如此,台静怡还是百般不愿。
李爱英:“所以你才连夜跑到获县?离家出走?”
台静怡点头,“我在老宅听过获县的事。这次就当来散散心,顺便看一出好戏。”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爱英猜测道:“老爷子是不是还提到了你舅舅和叔叔?”
台静怡愣了下,随即点了点脑袋。
所谓“舅舅”,并非是台静怡的亲舅舅,而是她妈妈台君丽女士的义弟。
同理,“叔叔”也并非是台静怡的亲叔叔,而是她爸爸邢智勋先生的义弟。
当年台静怡父母因车祸去世,此后十几年,台静怡一直由一位舅舅、两位叔叔以及众多干妈合伙抚养长大。
李爱英猜测,估计老爷子是有意让舅舅当大房,另两位叔叔做辅助。
想到这里,她的思绪愈发清晰。
“我想,无论是躲避催婚还是看好戏,这都不是你来获县的根本目的。”她握住台静怡的手,“妈妈要把你的目的了解清楚,这样才能在每一个不跟你见面的日子里,活得心安,舒坦,才能不时时刻刻把心挂在你身上。”
她说你知道么,“半月前在煤厂看你的那一眼,让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你还没做过妈妈,不知道妈妈在想孩子时,简直能想到疯癫。”
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台静怡面前,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
台静怡施舍般的,把手指塞进李爱英的掌心里。
“我的根本目的么……我想见舅舅。”
李爱英不解,“明明只要你一声令下,他就能立刻出现在你跟前。”
台静怡说那不一样,“我想见舅舅,然后让他跪倒,扇他一巴掌、两巴掌,直到把他的脸扇红扇肿。”谁让他不听话。
李爱英仍不解,但也许这就是小年轻之间的“极限拉扯”吧。
说到老家那些事,李爱英顺便把台静怡爷爷家的事一起说了。
“你姥爷和爷爷知道你来了获县,让我跟你传好多话呢。”李爱英笑道,“首先就是,姥爷问你,喝中药调理好了没有。”
台静怡她姥爷很奇怪,能完全接受开放型婚姻,却接受不了台静怡是个男女通吃的双性恋。
当初得知她谈了女朋友,姥爷坚定认为她是被鬼祟附身,又是做法事又是拿中药,势必要把她调理好。
台静怡:“就回我姥爷,我都调理好了。”
骗人的,其实她根本没喝中药,一直以来喝的都是可乐。
怕李爱英不信,台静怡又补充道:“真的,我连药方都会背了!我背给你听……”
接着两眼一闭,嘟噜一大串。
“蜈蚣半斤,蛇毒一斤,水蛭五只,明矾二两,活性炭半斤,雄黄一两,用罐器熬制一小时,要病患趁烧开时服下,每天三次。如果病患在一次之后仍然有生命特征,那就用药浴——食人鱼浸猪笼,药到病除!从此消灭同性恋!”
李爱英笑出声,“你爷爷给你寄的信,收到没有?他说,让你得空把他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给他发个小视频,他想看看你。”
台静怡说信已收到,“里面全是在写,南京颐和路别墅区里那些鸡毛蒜皮的日常。”
“那些忆往昔的光辉故事,连同他那些住在北京万寿路、府右街的老朋友的故事,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几乎就能倒背如流。所以我就让他讲点新的。”
于是爷爷就在信里写,奶奶养了几只小猫小狗,别家老太太、老大爷养了几只乌龟蜥蜴。的确是新事,但新得琐碎,仍不得台静怡喜欢。
“把他拉黑,是因为他总给我分享他钓了几只大鱼。我实在忍受不了一个骨灰级钓鱼佬的分享欲。”虽这么说,台静怡还是把爷爷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像爱豆在发泡泡营业一样,台静怡给爷爷发了个手势舞视频,配乐是“你对我好~我心里都知道~”
订阅她泡泡的爷爷已读秒回,虽然只回了一个竖起的大拇指,但台静怡知道,接下来一段时间里,爷爷将会不断朝人炫耀:“看我的乖孙女有多么多么好。”
给人传完话,李爱英又问了些私密话。
“你在这里,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台静怡说有呀,“是个穷姑娘,叫李欣。”
李爱英点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多提个心眼,辨清人家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还是纯粹在巴结你。”
“在我到获县之前,李欣就已经打探到我要来这里的消息。她家里的情况,我已经了解清楚了。这样的穷人,如果不抓住机会向上攀爬,就只能一个劲地向下堕落。”
李爱英顿了顿,再问:“那你要在获县待到什么时候?”
台静怡耸耸肩,“舅舅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准备走。”
瞧见台静怡促狭一笑,李爱英一下就懂了台静怡的心思。
“还想搞事?”
台静怡笑而不语。
等下了车,看见一个熟悉的司机停在一辆熟悉的车前。
“小程?”台静怡走到那个酷哥司机跟前,“你不待在铎叔身边,来这里做什么?”
小程打开车门,为台静怡系上安全带,随后上车。
“您来了获县,邢总自然也要跟来。目前他还没来,但也快了。”
台静怡口中的“铎叔”,是指邢铎,将她养大的两位叔叔里的其中之一。
至于小程,则是邢铎的专属司机。
台静怡:“铎叔不是在爷爷身边办事吗?”
小程一边开车,一边解释道:“邢老爷子见他心不在事上,就让他自己忙了。”
小程话音刚落,台静怡这边就接到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里先出现一张帅得惨绝人寰的硬汉脸,带着蓝牙耳机,一副狐媚子模样。
接着镜头对准上半身的穿搭,机车皮衣掩着一对富有的大馒头。
台静怡:“铎叔,你不热吗?男人就得慷慨一些,一个字:脱。”
邢铎解下机车皮衣,把胸肌慷慨地展现在镜头前。
视频背景里,有人在弹三弦,悠悠扬扬地唱着“来到天津卫,嘛也没学会”。
“我在五大道这边买烧鸡,就是你爱吃的那家卢记鸡打鸣,待会儿给你带过去。”
刑铎主动报备,指着一旁的路牌,分享欲爆棚。
“你看这牌子上写的,‘想你的疯还是抽到了天津’、‘我在天津逗你玩’……现在的年轻人真会逗闷子。”
邢铎是老天津卫,不过跟着邢老爷子办事后,一直都在南京跑活儿。
这次来天津办事,他的状态简直是山顶洞人突然穿越到星际时代,一个劲地啧舌惊叹。
“你要来找我?”台静怡对邢铎说着,一面摸出一个控制器,打开开关,把档位调高。
小程立即弓起腰,红意从颧骨烧到脖颈。
看来这款带电眼镜蛇CB锁的威力不小。
她把手机举高,目光在小程和邢铎俩人身上提溜转。
帅脸旁边还是一张帅脸,当真赏心悦目。
邢铎低声嘟囔:“你这小孩,把小程都给霍霍了。”
又咳了声,“等买完烧鸡,我就买张高铁票,从天津西坐到获县东。去到那里,估计都晚上了。”
“你来获县干嘛,当我的小白脸啊。”
台静怡的手指在小程的大腿上揩来扫去,小程小声哀求:“大小姐……姐姐,别这样。”
台静怡“啪”地扇了下小程的侧脸。
“不要脸。年龄比我大,还叫我姐姐呢。”
邢铎被她的话逗笑,“小程开车呢,你注意点玩。”
买完烧鸡,邢铎接回台静怡的话。
“我来获县做生意。”
台静怡“啧啧”两声,“你在乡下有什么生意?”
邢铎不满:“臭小孩,别瞧不起你叔。我在获县有家4s店,新包下的。”
台静怡不屑:“你这个老板,估计是那种花拳绣腿不管事的老板。”
邢铎低笑,锋利的五官融在锋利的天气里。
“我连店里新来的店员叫什么、住在哪儿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邢铎说,“比如说那个叫姜骁的小伙子,妥妥的穷小子,但人够勤奋,身兼数职,励志得很。”
“姜骁……这个名字听起来好熟悉。”
说到这里,台静怡把视频电话挂断。
过会儿她把小程带回家。
小狼狗已经提着行李滚蛋,走之前把床单被罩换了套新的,还拖了地,倒了垃圾,甚至还买了批计生用品。
台静怡相当满意。
她大马金刀地往沙发里一坐,小程即刻意会,跪着钻进她的裙里。
台静怡手一挥,抓到几页纸。
是小程的体检报告、传染病四项报告、CT-/UU/NG-DNA三联检定性测定和HPV分型检测。
小程扒出个头,说这是大小姐独有的仪式感。
台静怡弯了弯眼,心里却在想“姜骁”。
总觉得她在获县见过姜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