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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四十七 生疑云忠婢斥强权 存芥蒂林少凌弱女 ...

  •   “别怕。”马车越来越接近林府,沈君翔扫了眼倾城放在膝盖上紧握成拳的双手,和因为紧张而轻轻敲击着车厢底板的双脚,柔声安慰道。

      倾城抬起头对沈君翔勉强一笑,她身上穿着的是沈君翔方才给她的一身湖水绿底色镶金边的棉服,布料华贵,做工精良,她虽然觉得这身衣服过于华丽,可是也终归比那身染了血迹的衣裙要好。

      自进林府那日起,她便谨小慎微,知道林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是她能依靠的,虽说有林剑鹏的宠爱,可像他那般的男人终究靠不住。夜不归宿这是第一次,说不担心是假的。

      因为担心,沈君翔要送倾城回青云馆,倾城却说那样太过张扬,反而不如她自己回去,沈君翔拗不过她,只能让马车停在林府前院。趁着门房去禀报林剑鹏,他扶着倾城下了马车,将换下的衣服递给她,嘱咐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万一林剑鹏或者林府谁找你麻烦,你就派人过来告诉我。平安无事的话,也派人过来告诉我一声,要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没见你的人过来,我就直接去青云馆了。”

      倾城点点头四下看看无人,便忙穿过花园,拐上去青云馆的路。走了没多远,突然听见有人在背后唤她,“姑娘。”

      倾城心下一惊,忙回头一看,发现愿儿正一手提着食篮一手擎着油伞立在她身后不远处。虽然倾城心里跟愿儿亲近,却也知道这丫头对林家死忠的很,忙笑着道,“愿儿,这么早你去哪了?”

      愿儿走过来,将油伞往倾城头顶移了移,举了举手中的食篮,轻轻笑道,“我去厨房去给姑娘取早膳,姑娘饿了吧?咱们快回去吃早膳吧。”

      听愿儿说她是从厨房过来的,倾城松了口气。却不知道愿儿虽然提着早膳,却并不是从厨房过来的,她一早就守在了后院旁的西屋里,早膳也是厨房里的人直接给她送过去的。倾城和沈君翔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眼里,他们说的话愿儿更是一个字也没拉下。

      两人一径行着,愿儿看了看倾城手里的包袱,凑到倾城耳边低声问,“姑娘手里拿的什么?”

      “衣服。”倾城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昨天未归的行径,愿儿冷不防发问,她没防备便说了实话,再想改口也难了,忙搜肠刮肚编出一派看起来比较合理的说辞来,“呃,昨天是往日的一个姐妹约了我出去。我两人许久没见了,聊得晚了,就和衣睡了,晨起发现衣服都皱了,她便借了我一身衣服穿。”这说辞还算圆满,就算愿儿问起来,也有敏和知道孟依来过。

      “姑娘昨夜睡得可好?一会儿还要不要再睡会儿?”愿儿点点头,体贴地问道。

      想起昨夜其实没有片刻合眼,倾城此刻便觉得眼皮打架,于是道,“看来我还有认床的毛病,昨天一整宿,几乎没睡着几刻,知我者愿儿也。”

      说话间两人便进了青云馆,愿儿将食篮里的粥和小菜摆上,伺候倾城用膳,便吩咐敏和她们收拾床铺的收拾床铺,洗衣服的洗衣服,就剩下她自己在倾城身边伺候。

      倾城直到躺到床上都没有找到单独和敏和说话的机会,甚至连敏和的面都没有见到,其他人她信不过,愿儿她倒是信得过,可是若要愿儿去给沈君翔报信,怕是会直接一状告到林剑鹏那里去。

      原想着等愿儿出去忙别的了再偷偷叫敏和进来,可实在是太过疲惫,一挨着枕头很快便陷入了梦乡。

      再说沈君翔在二门外久等不见人来报信,门房又跟他说林剑鹏没在书房,已经通传到后院去了,他便暗忖是不是林剑鹏去了青云馆找麻烦,不让倾城的人出门,想着便迈步进了二门,只给林让扔下一句话,“去书房等我。”

      林放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没有了沈君翔的影子,只能无语地摸摸自个儿鼻子,径自去了林府书房。

      沈君翔轻轻推开青云馆的大门,有些惊讶地发现,院子里几乎空无一人,青云馆内出奇地安静,全没有前几天他来看倾城时那般热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林剑鹏危难倾城的场景。说是几乎,是因为他看到偌大的院子中,只有那个自己受了伤还镇日跟在倾城身边的丫头愿儿,正远远立在倾城房间的门前,冷冷盯着立在门口的自己。

      愿儿的目光令沈君翔有些不快,他拉长了脸,一手负于背后如以往一般大步向倾城房间走去,却意外地被愿儿伸手拦住。

      那丫头丝毫也不惧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意,和令那些绿林好汉都见之胆战的冷厉目光,镇定自若地道,“姑娘已经休息了。愿儿有几句话,想跟沈大人说。”

      沈君翔可不是一般的莽夫俗子,少年时的丰富历练告诉他,别人的话决不可轻信。因为担心倾城会被林老夫人或者林剑鹏带走,因此他冷冷一笑道,“一个小小的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林府上下还没人敢挡我的路,你就不怕我将你锁系下狱?”

      “沈大人息怒。但愿儿身受林府大恩,既然应了少爷好好伺候夜姑娘,死且不避,何惧问罪?”愿儿却未害怕,立在沈君翔面前,朗声道。

      沈君翔愣了,没想到那林剑鹏唯利是图见风使舵,府中却还有这般忠肝义胆的侠义女子,当下不由心下激赏,赞了一声“好”,道,“你把房门打开,我只远远看一眼,若倾城果真在房中休息,安然无恙,随你要跟我说多少话。”

      愿儿想了想,便转身把房门打开一扇,却用胳膊隔着沈君翔,防着他突然冲进去。

      看到内室中,倾城正安稳睡着,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又看见愿儿的防备动作,沈君翔失笑道,“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这一点,你尽可以去问你家少爷。”

      愿儿却不觉得好笑,关了倾城的房门,冷冷看了沈君翔一眼,福福身子道,“沈大人这边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君翔点点头,紧跟在她身后进了她住的房间。

      甫一进门,沈君翔还未站定,便见愿儿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他吃了一惊,面上却未表现出来,讽刺道,“我年纪也不大,怎么就眼花了?现在又为了什么肯对我屈膝了?这是方才那个悍不畏死的丫头吗?”

      “愿儿求沈大人放过姑娘。”愿儿垂着首,恳切道,全没有了方才的凌人气势。刚才只一心被愤怒蒙蔽,也忘了害怕,可现在她只想让沈君翔离倾城远点,不管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以后都不能再发生。

      虽然少爷对待夜姑娘的态度有些忽冷忽热,但少爷的一往情深呵护备至,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六岁便入了林府,是少爷看到在路边乞讨的她把她带回府来的,可以说她是和少爷一起长大的,虽然一个住在华贵精致的内院,一个却住在林府角落里的下人院中。但这并不妨碍她了解少爷,她知道自幼就什么都不缺的少爷,从没有对任何人任何事,像对夜姑娘这般用心。

      沈君翔冷哼一声,转过面去,负手立到窗前,看着窗外盛放的红梅,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视倾城为妹,对她呵护关照还来不及,何时为难过她?”

      愿儿咬了下嘴唇,她不过也是个十八九岁尚未出阁的姑娘,想起自己要说的话不由脸色通红,道,“ 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愿儿不说,大人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数。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无法改变,可是夜姑娘终究是我们林府的三夫人,沈大人若真心为姑娘好,还是要为姑娘的以后想一想。不要为了一时欢娱,坏了我们姑娘的清誉。”说着起身将一样东西拿到沈君翔面前。

      沈君翔低头看过,不由皱起了眉头。

      愿儿双手捧到他面前的,正是昨夜倾城穿的那身沾染了血迹的粉色棉衣,衣服素净,这血迹显得格外扎眼。他马上就明白愿儿的误会。

      他张了张口,本想对愿儿解释那血迹的来历,可是想了又想,还是把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看倾城对齐嘉茗的紧张关心,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温馨,应当是别有一番情愫在其中,倾城也不是甘愿委身林剑鹏的。一来齐嘉茗伤势颇重需要静养,他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来他本也不想解释这误会。

      当下,伸手将枝丫伸到窗台下的一枝梅花折了下来,低低一笑,轻声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林府既然养了这么一朵娇艳可人的解语花,又怎能怪我沈君翔有心做个惜花人呢?”言下之意,却是坦诚了他对倾城的别样心思。

      “沈大人,你莫要欺人太甚。我们林府虽需仰仗大人,可不代表少爷会将姑娘甘心奉上。若大人仍要欺侮我们姑娘,少爷少不得与你拼个鱼死网破。大人就算不在乎姑娘的清誉,可难道就不在乎如今的贪花眷柳,会毁了你的官声,毁了你的大好前程么?”愿儿未料到少爷口中的耿直之人竟会如此无赖,一时气急,口不择言。

      沈君翔面色转寒,瞬间敛去满脸笑意,将手中的红梅掷于地上,狠狠碾了几脚,冷笑道,“鱼死网破?好啊,我沈君翔等着他与我鱼死网破。只要倾城愿意,毁天灭地我也无所惧,还在乎什么官声?就算我说一个要字,谅他林剑鹏也不敢跟我说句不愿意!”说毕,留愿儿自己面色苍地立在房中,拂袖而去。

      一向冷静的沈君翔从未如此失控过,是以出门时也并未发现躲在愿儿房间不远处的早已面容扭曲的林剑鹏。

      直到穿过整个林府后院,推门进了林剑鹏书房,沈君翔仍觉得心中怒意蓬勃。他原不是仗势欺人的官员,也很少会动如此大怒,把威胁的话说得如此直白,可愿儿口口声声说他“贪花眷柳”“毁了姑娘的清誉”,这些话如同钢刺一般,直戳他心底最痛楚的角落。他也是一时失控,才会将心底那句话说了出来。为了倾城,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算倾城只是倾城,不是任何其他人。

      可是,若愿儿将这话告诉给倾城听,日后他又怎么心无旁骛地面对倾城?

      “头儿?怎了,林剑鹏果真去找夜姑娘的麻烦了?”林放正独自坐在书房中悠闲地喝茶涂鸦,见到沈君翔怒气冲冲地进门来,便知道能让他如此情绪激烈的,只有那个夜倾城。

      沈君翔深吸几口气,抑住心底翻滚的思绪,看见林放自己在书房中,烦躁道,“林剑鹏呢?”

      “还没来。”听他如此说,便知方才在青云馆没有见到林剑鹏,就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会把沈君翔气成这个模样,林放扔下手中的毛笔,端着一杯热茶悠哉地走过来,“这小子还端足了架子,就不知道一会儿看过这份邸报还能不能镇定自若。”

      正说话间,书房的房门被打开了,林剑鹏赔笑着走到房内,对沈君翔和林放打了个躬,尊敬道,“让两位大人久等了。小人府上突然出了点事情,耽搁了点时间。不知今日两位大人有何吩咐?”

      沈君翔沉着脸,看也不看林剑鹏。

      林放扭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怀中掏出一份邸报,在手中晃着,道,“按理说,这邸报是官员之间传阅的,本不该让你看,可兹事体大,想你也要亲眼之后才会相信,所以我们头儿决定破个例。不过,看完之后,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看两人的面色不佳,沈君翔更是煞气逼人,林剑鹏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自林放手中接过朝廷邸报,仔细观看起来,脸色却越来越差。

      待咬牙把整个邸报看完,眼前已是有些发黑,用衣袖拭了把额头的汗,道,“货我可以再想办法补上,我只想问一个问题,那押镖的几个人呢?”

      林放取回邸报仔细地放在怀里,这才道,“我们接到邸报后,就和那边联系过了。确认过货是要被扣了,可押货的镖队因为并不知道押送的货物是做什么用的,所以已经放回来了,按时间来说,他们也该回来了。可我们派人去了展武镖局,大门紧锁,空无一人,或许是失了镖,不敢再回来。”

      林剑鹏却陡然心底雪亮,若说展豪因失了镖,害怕是肯定有的,但绝不至于不回飞花镇,这是展豪的家,更何况倾城还在他林府内,当初就是吃准了他对倾城的痴心,这才放心让他去押镖,如今他们集体消失,只有一个可能,丢货这件事,他绝对脱不了关系。

      林剑鹏忍着情绪送了沈君翔和林放离开,这才双拳紧握,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道,“展豪,让我林剑鹏找到你,定要将你措骨扬灰。来人。”

      林峰应声而入,“去找几个人盯着展武镖局,发现有人立刻给我抓回来,还有,你去给我拿酒来。”林剑鹏双目赤红地吩咐道,看林峰稍有犹豫,便怒道,“怎么?连你也要造反?”林峰只得去取了一壶陈酒过来,看林剑鹏无视一旁的酒杯,就着酒壶便饮,当下只能叹息一声,守在门外。

      昨夜一夜没有合眼,又悬着心,倾城回到青云馆连沐浴都没顾上,就一觉睡了过去,待到醒时,已经过了午,觉得身上汗津津地,忙让愿儿给她打水沐浴。此刻,她已舒舒服服地沐浴完了,正坐在梳妆台前让敏和给自己梳头,心里正盘算着下午找个机会出府去龙城客栈看看齐嘉茗的伤势。虽然莫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了,她终归要自己看到齐嘉茗气色恢复了才会放心。

      因独山玉钗的事,她昨日对敏和态度不善,今日身后的敏和一反常态,显得有些畏怯,她便笑着道,“敏和,你在生我的气玛?昨天,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敏和愣了一下,旋即也便笑了,道,“姑娘说哪里话,只要姑娘不生敏和的气就好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外间的房门哐当一生打开了,顿时一阵冷风吹了进来,敏和以为是大风把门吹开,放下手中的梳子,忙跑去关门,却见到林剑鹏倚着门框,周身全是酒味,便上前去扶他,“少爷,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下去。”林剑鹏挥手推开敏和,看敏和又要过来,双眼一瞪道,“滚!”

      倾城已经听见了声音,散着头发从内室走了出来,看到林剑鹏对敏和如此粗暴,皱了皱眉头道,“敏和,你先下去。少爷,你怎么来了?”

      林剑鹏踉跄地撞进门来,上前撩起倾城的一缕头发,凑到鼻尖闻了闻,叹道,“香。”

      倾城闻到他满身酒味,心底有些不安,往后侧了侧身子,陪笑道,“少爷,你喝多了,我扶你去躺一躺吧。”手还没触到林剑鹏的胳膊,便突然眼前一花,只觉天地颠倒,却是被林剑鹏扛了起来,她悚然一惊,已经预感到今日在劫难逃,只觉满身冰凉,忙冲着门外喊道,“来人哪,来人哪。”

      听到有人往这边走的脚步声,她微微松了口气,却见来人正是愿儿,愿儿立在门口看了看房内的情形,竟默默将房门合上。

      倾城的心也随着房门的关闭,瞬间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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