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4、三 玉幽河畔见玉人 未料初遇如此番

　　展豪一行离去亦有半月，每日都是夜双处理完镖务后，亲自从镖行来接倾城回家，有时遇上镖行事多，倾城便自己早早回去。反正天色尚早。碎屑楼离家也不远，应当不会有什么凶险。

　　这日，倾城却回的晚了。

　　本应该是骊歌的舞场，谁料她竟突然腹内绞痛，看骊歌面上气色已是青白，薛教习忙不迭唤人去请镇上的大夫莫阳，而倾城便义不容辞的替骊歌上了台。

　　舞毕，竟已是天色昏昧，倾城心下有些犹疑。薛笺自骊歌房中出来送莫大夫出门，看到仍在廊下的倾城，柔声道，倾城，天色已经如此晚了，不如在坊间歇一宿吧。

　　倾城听得薛笺的好意，姐妹们日常也是歇宿在坊间的，却想起家中双姐记挂，更不愿因这一晚令谣言四起，多生事端。

　　只得浅浅一笑，道，教习，我还是回家吧，左右离得不远。说毕，打开院门匆匆离去。

　　巷口，夜双却不在，想是今日镖行事多，她未得脱身。倾城只有独自上路。

　　一路急急行来，倾城只是提心吊胆，更累得香汗如雨。不时回身四下里，唯恐有人。

　　忽觉身边有什么东西掠过，倾城不由低声惊叫一声，立在当地，不敢再行。半晌，见一只黑猫怡怡然自自己脚下，行过，倾城暗笑自己的胆小，抚抚心口，继续向前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五叶巷，平时倾城和双姐都是经此处还家，这五叶巷内小店面颇多，平时不觉得怎样，可惜这日，天色实实的晚了，店家均已歇下了，这五叶巷里竟是没有一丝光亮，看去一片漆黑。

　　没有双姐在身边，倾城不由手心冒出冷汗。却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前行。

　　走入巷子不到十几步，倾城不禁已是冷汗涔涔，连大气都不赶喘一口。忽然前面几步远有人声细碎的过来，之后是一团模糊地光晕从拐角偷出来，向着缓缓行来。

　　倾城心下大跳，方欲转身，对面的几人已是看到了她孤身一人。有一人狐疑道，“咦，这么晚了，莫不是这城中的艳鬼？”

　　另一人便轻佻的笑，“老八，你也忒没情调，便是艳鬼，又如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几人暧昧的低笑起来，听声音，竟有四五个人。

　　倾城转身欲跑，却一回头，下巴已被一柄香扇挑住，虽是黑夜之中，也能看到面前的青衣的男子眉目清朗，却此刻含着调笑，道，“怎么？好姑娘，还未得赐芳名，我岂肯放你离开。”

　　倾城闻得他身上浓重酒气，不由皱眉，用力扭头，脱离了面前这人的钳制，后退一步，厌恶得道，“公子请让开。”

　　那着青衣的男子不动，定定望着倾城，语气迷离，“想不到这小小的飞花镇上，还有如此标致的女子，敢问姑娘是哪家闺秀？”

　　倾城不语。背后的几人却言道，“二少，这般时分还在镇上出没的，除了城中艳鬼就是坊间女子了。”

　　面前的男子闻言，“哦”了一声，更凑近倾城面前，边啧啧称道，“坊间女子么？真是可惜了。幸而今日遇到知情识趣的二爷我。”

　　倾城何曾受过此等侮辱，当下气的浑身颤抖，却也知不能和这些人硬碰硬，唯今之计只有早点脱身。便冲着面前男子身后夜色惊喜叫道，“双姐，你来了？”

　　男子回身一望，倾城趁此时刻，往男子身上猛的一撞，自他闪出的缝隙匆匆向巷口跑去。

　　而青衣男子意识到上当，当下恼羞成怒，折扇一挥，便率先追着倾城出来。巷中另外几个男子也跟随主子追了出来。

　　倾城凭着记忆带着身后的人在大街小巷打转，却始终甩不脱他们。她想回家，一则逃跑的方向离家是越来越远，二则，家中只有双姐一个人，她们两个弱女子也不是面前几人的对手。

　　眼看着身后之人便要追上，倾城一咬牙，在巷子尽头拐向另一个方向。出城的方向。

　　身后的人已是越来越近了，气息却丝毫不乱。看样子她今晚惹上的人还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人，倾城已觉得眼前昏昧了，胸口也因大口喘息而开始有点剧痛。只凭着一口气，让如铅的双腿不停地向前迈着。

　　眼前却已是玉幽河了，月色下，银光闪闪，如一条玉带。

　　倾城心下一惊，不辨方向地竟跑到了河边，这可如何是好。

　　脚下一滞，险些摔倒。却是身后当先追上来的青衫公子见状忙伸手扯住倾城的胳膊，口中急道，“小心。”

　　那一刹，倾城几乎忘了这人的狰狞，喘息了一刻，抬头看到青衫公子身后的几人陆续赶到，恍然回神，倾城用力甩开青衫公子扯住她的手。却因用力过猛向后猛然摔进冰冷的河水中。一边衣袖也因攥在青衫公子中，而刺啦一声扯裂。

　　青衫公子见状愣了一下，却听见身后的长随疾呼，“大公子来了，二少快走。”

　　他心下一惊，抬头看到远远自城门处疾驰而来的一人一骑，口中低声咒骂着，却是身形极快，飞身跳入河水中，将拼命挣扎扑腾的倾城拉扯上岸。
　　待倾城幽幽醒来时，却觉秋风一吹顿时冻得瑟瑟发抖。听有人温言唤道，“姑娘，这里有火，过来烤上一烤，小心着凉。”

　　倾城抬头，一眼看到方才的青衫公子也是一身湿透，正坐在一旁凝视自己。

　　可说话的不是他。

　　除了方才追她的人，这里还有别人。她却不知是敌是友。

　　倾城惊恐地坐起，连连后退，却被青衫公子一下扯住，听他冷冷道，“方才救你上来，可别再掉下去”。

　　尚未斥责他放手，就见青衫公子一臂轻扬。倾城只觉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迎面盖了下来，倾城扯下一看，竟是一件青色夹棉披风，倾城心下一动，扯过披风忙不迭披上遮掩玉臂。

　　青衫男子面无表情盯着倾城忙乱的动作，撇了一眼火堆旁挑着柴火，一言不发的来人，方不情不愿地冷冷道，“方才惊吓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口气诚恳，与倾城落水前判若两人。

　　倾城听着他的歉意，不由讶然抬头。她无论如何想不到那样的人竟还会道歉？

　　火旁那白衫公子此时丢了手中的柴火，缓步走来，青衫公子身后的长随都垂首站立一旁，拱手恭敬喊道，“大公子”。

　　白衫公子温煦地低头看着狼狈地倾城，问道，“姑娘，可还冷？”倾城摇摇头，只觉眼前这人不似那青衫公子一般气势逼人。

　　白衫公子笑着对倾城点点头，返身对青衫公子道，“自己回行馆去吧，明日就起程回府，你自己该知道怎么办。”然后对那几位长随道，“你们几个自己回府找信叔领罚。”语气仍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衫公子不敢反口，怏怏然带手下人离开。看他们走得远了，白衫公子这才走上前俯身问倾城，“姑娘能站起来么？”

　　倾城单臂撑地欲要起身，却突然脚窠处疼得钻心，扑通一声又坐在地上，白衫公子忙伸手去扶。

　　倾城没有拒绝白衫公子的搀扶，虽然这白衣公子和那青衫公子是一派的，却不知道为甚她心下对这个公子竟没有排斥的感觉。

　　白衫公子伸手捏了下倾城的脚窠，倾城慌忙缩脚，差点站立不稳，又要跌倒，情急之下，抓紧了白衫公子的衣衫才稳住身形。

　　她赧然地将手放下，却见白衫公子绣着云纹的素白长衫胸前赫然已是一团皱褶。白衫公子不以为意地轻弹一下，展颜一笑道，“你的脚扭伤了，不能着力，在下可以送姑娘回去。”

　　倾城心下别扭，犹自强硬道，“不劳公子费心。”说罢，便要一瘸一拐地朝城内行去。

　　白衫公子忙追上来，笑笑道，“姑娘，方才是在下小弟，一向不听管束，惊吓了姑娘，在下向姑娘赔罪了。在下洛州齐嘉茗，洛州齐家姑娘可听说过？”

　　倾城点点头，以往是听展豪他们提起过洛州齐家，说是什么江东第一茶，他们也保过送往齐家商铺的茶车。瞬间对齐嘉茗的印象好了很多，方立住了脚步，面上也柔和了些。

　　齐嘉茗将马牵来，边整理鞍鞯，边对倾城言道，“敢问，姑娘家住哪里？怎么这般时候还在城中行走？”言语中透出一丝疑惑。

　　倾城唇边方绽出的笑意倏地抿去，便又转身缓缓行着，道“公子没听过“碎屑楼”么？我是碎屑楼的人。”言毕，倾城漠然转身，直直盯视着齐嘉茗的双眸道，“公子不觉有辱名声么？何必关怀我一个坊间女子？”

　　齐嘉茗一愣，复又温和如初，“姑娘言重了。众生平等，万物无贵贱之分。姑娘不合自我轻贱。”

　　倾城讶然地望向齐嘉茗，心下涌起阵阵暖意，不知为何，这素未谋面的公子竟能体谅她心底的凉薄。良久一丝浅笑，道，“公子，就唤我倾城吧。”

　　齐嘉茗欣然点头，边侧身示意倾城上马。

　　倾城瑟缩了下，正想着两人如何能同乘一骑，这可是失了礼数，而她此刻也断断不能走回家去。齐嘉茗了然一笑，“姑娘莫怕，嘉茗愿为姑娘执辔。”倾城不由赧然一笑，借着齐嘉茗的臂力，翻身上马。

　　齐嘉茗牵着缰绳，缓缓向城门行去。

　　夜色已深，长街上只两人踽踽行着，偶有交谈，大多时间两人只是听着得得的马蹄声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