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陈未满

2、秦尧

　　梁又宜生在初秋的九月，过完生日24岁。

　　很年轻，但生活已经一眼望得到头。

　　忙过开学那段时间，又过了教师节，学生们都等着国庆放假。梁又宜生日那天，李宏芳一大早给她煮了碗长寿面，嘱咐她晚上早点回家。

　　除了文月，梁又宜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每年的生日都是李宏芳和梁东帮她庆祝。简单，也很温馨。

　　他们很爱她，不论吵了多久，在她生日这天都会和好。

　　吃完蛋糕，生日就算过完了。梁东和李宏芳各自准备了一个红包算作生日礼物，然后一家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们冷战了几天，电视就休息了几天，梁又宜仔细切了一盘水果，送到父母面前，一家人看着熟悉的综艺节目，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

　　文月知道梁又宜家的规矩，在生日第二天才来找她。知道她有门禁便没有到处乱跑，在六中附近找了个网红餐厅一起吃饭。

　　她在一家大公司给小主管当助理，因为没什么背景又不太会说话，每天工作像上坟。事多，钱少，还要看脸色，每次见面总免不了一顿抱怨。

　　梁又宜不会安慰人，每次都只能默默听着。等文月抱怨完，她才能跟她说说最近的烦心事。

　　“你跟那个相亲对象怎么样了？”梁又宜工作顺心社交简单，最近称得上烦心的只有这件事了。

　　梁又宜搅着碗里的汤，叹了长长的气，“我不想结婚。”

　　蒋科每天早晚按时给她发微信，嘘寒问暖问候三餐。在李宏芳示意下他们又约着看过一次电影，不能说讨厌也够不上喜欢。

　　“要不，你跟你妈再好好聊聊？”文月也给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你还年轻，现在相亲是有点着急了。”

　　梁又宜摇摇头，说没用。

　　按照李宏芳的计划，她现在正是相亲最好年纪。找到合适的对象起码一年，再谈两年恋爱，二十七岁结婚，二十八岁生孩子，已经算是晚婚。

　　“国庆的时候咱班不是聚会吗？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逛街买衣服吧？”

　　工作、婚姻，压在她们肩上的两座大山，对年轻的她们来说是无解的问题。

　　文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决定用美食和漂亮衣服来治愈。

　　吃完饭，两人到附近的商场逛街。现在天气还很炎热，商场早早上了秋装，夏装都摆在打折区。梁又宜买了件外套和长裤，都是上班能穿的，文月不像梁又宜要考虑实用性，看到喜欢的便想入手，买的几乎都是裙子。

　　文月身材高挑又纤瘦，虽然长相普通，但身材加分，穿上裙子十分亮眼。她站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看裙子是否合身，店员殷勤地说：“美女，你穿上这裙子真好看，现在买两件打八折，要不要再选一条？”

　　文月看向梁又宜，梁又宜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又宜，你也选一条裙子吧？”

　　“不用了。”梁又宜不是不心动，只是这些裙子都太短，买回去李宏芳也不让她穿，放在那里也浪费。

　　文月积极劝说：“买一件吧，放我那里，等出去玩的时候穿。”她知道之前送她的裙子被李宏芳收了，想重新送她一条当生日礼物。

　　梁又宜忍不住去看衣架上五颜六色的裙子，文月走到她身前，拉着她去挑选，“过几天同学聚会，听说秦尧也会来。”

　　秦尧。

　　听到这个名字，梁又宜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么多年没见，你也不能就这么去吧，好歹打扮一下。”

　　“那，好吧。”梁又宜眼神闪动答应下来。

　　熬到放假，转眼到了聚会那天。

　　同学聚会的事，梁又宜之前跟李宏芳报备过。一群人聚在一块儿，玩起来没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吃饭的地方离文月住处近，她说晚上就不回来了。

　　他们这群高中同学玩得好，以前也常去，这是梁又宜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李宏芳开始有些不愿，“你们能玩到多晚，到时候让你爸接你不就行了。”

　　“妈。”梁又宜小声反驳，“我这么大了，让爸来接我，人家会笑的。”

　　“你爸接你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以前不都是你爸接的吗？”李宏芳不明白梁又宜的顾虑，这么大的姑娘晚上回家不安全，让爸爸接怎么了。

　　“那我自己坐车回来好了。”梁又宜想起上次他爸去接她，有同学打趣，说她这么大了每年出来玩还都是爸爸来接，真是爸爸妈妈宠爱的小公主。

　　李宏芳蹙眉，“大晚上打车不安全。”

　　“其他同学都是自己去的，可以跟顺路的拼车。”男同学也多，总有安排，她这么大了，哪有再让爸爸去接的道理。

　　李宏芳还是不能理解和放心，“你这孩子，说了不安全，你爸晚上又没事。”

　　“那我不去了。”梁又宜莫名烦躁，低声说完就回了房。

　　李宏芳这才看出梁又宜不开心，追进她的房间，语气软下来，“怎么这么大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梁又宜背对着李宏芳趴在床上，闷闷地说了句：“我不是小孩子，没闹脾气。”

　　“不是跟人约好时间了吗？不去不礼貌，快去换衣服吧。”

　　“上次我玩到一半你催我回家，人家都留我，问我是不是玩得不开心。我去了也是扫大家的兴，不如不去。”她将脸埋进玩偶软绵绵的肚子。

　　“行了，这次我不催你。”李宏芳拍拍她的腿，“要住文月家把东西带好。”

　　梁又宜从床上起来。

　　“还说不是小孩子，这么大了还贪玩。”李宏芳慈爱地看着她，“去吧，再过两年结婚了，就没时间这么玩了。”

　　听到后面那句话，梁又宜僵了一下。李宏芳转过身，没看到她的表情。

　　聚会是七点，梁又宜四点出发，先到了文月的住处。

　　“你的眼镜还要戴吗？”文月用发卡把她的刘海儿夹起来，准备给她化个淡妆。

　　“不戴了”梁又宜把眼镜取下来。

　　她近视不深，不戴也看得清路，就是看远处会有点模糊。

　　其实梁又宜长得不错，刘海一收就显出漂亮的脸型和眼睛。她很白，鹅蛋脸，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文月用气垫给她打了一层底，画了眉毛，涂上口红就十分漂亮。再稍微弄了下头发，用发饰把刘海儿收起来，换上那天买的白色连衣裙，又乖又纯，俨然一个小美女。

　　“我们又宜真漂亮。”文月很会打扮，十分满意自己的成果。

　　梁又宜扯扯到膝盖的裙子，多少有点不适应，“我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文月把她从镜子前拉开，给她鼓劲：“不奇怪，裙子很适合你，你也很漂亮。又宜，你也该长大了，想想你妈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真的想跟他结婚过一辈子吗？你以前不是喜欢秦尧吗？他好不容易来一回，你不争取一下会后悔的。”

　　你真的想跟他结婚过一辈子吗？这句话的威慑力太大。

　　“嗯。”梁又宜郑重地应了一声，背上小包包，被文月牵着出了门。

　　梁又宜和高中同学们联系频繁，差不多每年都要聚一回，今年大概因为秦尧说要来，订的酒店都比以前高级，单身的女同学们都精心打扮，组织的班长调侃：“哎，以前没发现，原来咱们班有这么多美女呀。”

　　有人佯装生气，班长求饶。

　　文月和梁又宜到时，班长一开始没认出梁又宜来，还是梁又宜小声叫了声班长，他才缓过劲，忍不住爆出一声粗口，惊叹：“是梁又宜啊。”

　　不过她的出现只引起了小小的关注。

　　秦尧和她们几乎是前后脚到，当他带着女朋友出现在门口时，立即吸走了全部的目光。梁又宜怀揣着希望，初时听到他的名字心脏乱跳，看清他和身边的女友后，肩膀顿时塌下来。

　　文月有些尴尬，拍拍好友的肩安慰：“不好意思啊又宜，我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梁又宜低低说了句没事，走到角落坐下。

　　人群中，秦尧英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与记忆中高冷的少年渐渐重合。

　　说不失落是骗人的，毕竟是少女时代认真喜欢过的人，但也谈不上多难过。他这样优秀的人，没有女朋友才稀奇，能看上她更稀奇。

　　梁又宜平常就不显眼，哪怕今天用心打扮，但在更耀眼的人面前依然暗淡无光，顶多被其他男同学称赞了两句又宜今天很漂亮啊。

　　但今天漂亮的又不止她，秦尧的女朋友和其他女同学更漂亮。她们班的班花今天也十分耀眼，打扮得不比女明星差多少，一袭V字领碎花长裙，白花花的在梁又宜面前晃。

　　美女总是见不得别人比她更美。班花气得胸口起伏，梁又宜忍不住盯着她的胸看了会儿，然后迅速收回了目光。

　　班花像是没发现梁又宜的异常，问她：“乖乖女，我漂亮，还是秦尧女朋友漂亮？”

　　乖乖女是梁又宜高中时被人取笑的绰号，班花可能是没注意一下子叫出来。梁又宜知道别人私下都是这么叫她，倒也没生气，看了看秦尧的女朋友和班花，说：“你漂亮。”

　　其实秦尧女朋友更漂亮一些，但班花的身材好。

　　何曼曼脸色好看了些，给梁又宜夹了块肉，说：“多吃点才会长胸，你光看可不会长。”

　　“谢谢。”梁又宜红了脸，埋头吃饭再也不敢乱瞟。

　　满心期待又落空，梁又宜的心情虽然谈不上多低落，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吃完饭，班长又组织大家去酒吧喝酒，秦尧性子比以前好相处很多，主动说家里亲戚开了一家酒吧就在附近。

　　确实很近，一行人不用坐车，三三两两结伴往那里走。秦尧和女朋友走在前面，男才女貌般配得不能再般配。梁又宜和文月还有两个女同学走在最后，班花可能是觉得前面碍眼也跟着她们。

　　进酒吧时，班长在门口统计人数，对梁又宜开玩笑，“又宜，你妈妈让不让你进酒吧？别我们把你带坏了。”

　　梁又宜尴尬地笑了笑。

　　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进酒吧，一进门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紧紧跟着文月。这酒吧极大，舞台上一个美女戴着面具抱着吉他在唱歌，声音慵懒动听，吧台卡座到处坐满了人，服务员见到秦尧，领着他们往二楼走。

　　二楼有几个大包间，平常都要预订，但秦尧是老板的侄子，不过是打个招呼的事。秦尧安排大家都坐好后，点了许多酒和饮料。

　　梁又宜靠边坐着，朝外可以看到舞台和底下的人群。秦尧点完东西出去了一趟，梁又宜一直盯着下面，看到他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往吧台走。

　　吧台内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比秦尧还要高几公分，短短的寸头，穿一件黑色T恤，看上去好像不比秦尧大多少，姿态懒懒的不知道和秦尧在说什么。

　　梁又宜没戴眼镜，看不清他的五官。

　　她身边的班花眼神极好，发出了一声惊叹，“我去，比秦尧还帅，是我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