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天行九歌］游女》长青剑

2、章二 合纵·连横

　　只有小师哥聂儿emo的世界达成了

　　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鬼谷一派受诸国礼遇奉养，虽不缺衣少食，行事却要自己动手，一门三人的重担几乎全压在了盖聂身上——朝云说过她的饮食不用麻烦他，开始倒也相安无事，某日盖聂往林间射猎，见朝云与赤豹、小花狸围着一头被撕开喉管放血的玄虎，两兽一人茹毛饮血，大嚼特嚼，翌日遂准备起第三人的两餐，送去后山——若她取用，每日多备一份也无妨，若她不吃，他自然不会再多生事端。
　　纵横家除了剑术，经书典籍亦是集百家所长，归帝王生克制衡之道，晨修剑术、午习经典、晚养内力，一日不得空闲，盖聂在内室默背国史，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拱开了窗，他与赤豹四目相对。
　　“有事吗？”盖聂见怪不怪，赤豹颇通人性，从窗下叼来食盒，递进盖聂手里——其中的食物已经不见了，只多出一捧红绿相间的山枣子。
　　盖聂待说什么，赤豹已经等不及，低啸一声，一跃从他眼前消失。
　　朝云作为散养弟子在鬼谷四周游荡，偶也来瞧瞧鬼谷子指点盖聂的纵剑术，看得喜欢便抚掌大笑，觉得无趣便纵身而去，盖聂初时不快，见老师无避忌之意，也不再放在心上，只专注于自身剑术，他本天赋异禀，日日苦练，大有进益，而朝云愈发不好相与，不知哪里得来的刁钻念头，偏爱躲在暗处用手里的果子偷袭他，一时不察就被砸个正着，他被砸恼了，怒目而视，她便笑着跑开。
　　“你要学剑术，聂并无异议，何故每每相袭？”
　　“我为何要学你的东西，我的老师要我向鬼谷先生学习做‘人’，我就只学‘人’。”被少年堵在树上，朝云也不惊慌，眼波浮动，明眸笑语，“聂儿，如今我像‘人’吗？”
　　“你本是人，不必追求像人。”
　　“你觉得我是‘人’？”她这问题问得奇怪，盖聂沉吟片刻，朝云侧目望他，他反倒心意不定，不知如何开口。
　　“若要一较剑术，聂自当奉陪，不可再掷果于我。”盖聂的白衣染上滴滴深浅不一的艳红果渍，换做旁人，他也没那么好脾气，只是这女孩来历古怪，言行举止不类常人，倒似幼兽懵懂，虽不乏凶顽，行事却一派天真烂漫，不像有长辈教养，这样一个野生野长的女孩，他气恼之余也有几分怜意。
　　“这样你不高兴？”
　　“不高兴。”
　　“可我见了你不高兴的样子，心里却高兴得很。”朝云一向心里有什么嘴上便说什么，从不矫饰遮掩。
　　“聂不知何故得罪。”
　　“你没有得罪我，我见到你生气，就觉得欢喜。”
　　“这样不好。”盖聂道，“人不能仅凭自己的喜恶去做事。”
　　“为什么不能？”
　　“鬼谷中的书卷你可有读过？”
　　“不曾。”
　　“过来。”
　　朝云不明所以，见他坚持，就从树上下来随盖聂走，鬼谷藏书纷杂，鬼谷子授书亦不拘书卷，盖聂凭记忆寻到一卷齐国文字书写的《春秋》，“书简上的文字可认得？”
　　“认得——元年春，王正月。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夏五月，郑伯克段于鄢…”
　　“知道‘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吗？”
　　“不知。”昔年灵均自知寿数无多，所知所学必不能完全传承，仅授朝云阴阳咒法与占星之术，以武技存身，诸国文字只识得便可，并不究其深意。
　　盖聂将庄公与叔段的故事娓娓道来，“武姜偏溺、武公纵容，方有庄公叔段之争，引起郑国的祸事。当一个人的欲望逾越其所处的环境，总会伤害身边的人，伤害累积起来，最终反噬自身，造成祸患。”
　　“人生一世，连喜欢谁厌恶谁都不能随心意而定，做‘人’反倒没有不做‘人’快乐。”朝云双眸盈盈，似水天澄净，如星河灿烂，“我知道，你讲给我听，是不想我‘多行不义，必自毙’，可见聂儿你比庄公要好得多。”
　　“为君者所思所想与常人不同，不可将你我与庄公叔段混为一谈。”
　　“既不能混为一谈，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呢？”
　　“这是例子。”她离得太近，长发未挽，仅以花环香草相束，莳萝杜若，香气清凉幽微，又有一丝极淡的藤木腥气。
　　“栗子？哪有栗子？”听见栗子，朝云拎起他的袖子翻了翻，面带狐疑，“栗子呢？”
　　盖聂猝叹，不语。
　　“小云、聂儿，为师要去一趟韩国。”鬼谷子留下话后便离开云梦，盖聂心知另一位鬼谷传人将至，对这位未来的同门兼对手不免有几分神往，而朝云自从那日遍寻不到她想要的栗子，便挟他每天讲一个故事，她总能从中思考出点古怪的道理来，说《大雅》“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就是她用水果砸盖聂，他才教她做‘人’的道理，见他生气了不说话，就编了一个大花环第二天带给他，盖聂不肯戴，花环干枯后她又拿来新的，天长日久，竟在他屋檐下挂了一长串，好几排一起随风摇曳，格外不像话。
　　卫庄在一个阳光灿烂的雨天来到鬼谷。
　　在他踏入鬼谷前，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正常人了。
　　“师哥。”
　　“小庄。”
　　卫庄还是比较相信鬼谷的排序，何况他与盖聂相差在一二岁间，叫一句师哥也没什么，所以当那个骑在豹子上足以笑花人眼的女孩走到他面前，脱口就是小庄时，他眼中的那丝震惊怎么也消不下去。
　　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在鬼谷？为什么她要叫我小庄？为什么师哥一副习以为然的样子？是师姐吗？是师姐吗？不应该啊？鬼谷哪里来的第三名弟子？我是多余的那个吗？
　　“我客居鬼谷，并非纵横弟子，聂儿叫我姐姐，你也唤我一声姐姐便是。”
　　卫庄瞟了一眼盖聂，盖聂微不可查地点头。
　　卫庄心里有了底，能客居鬼谷，避世隐居，想来是世外高人，鹤发童颜也属平常，“不知前辈高姓。”
　　“朝云，无姓。”朝云疑惑，“你为何称我为前辈啊？”
　　为免误会，盖聂将前事相告。
　　“师哥你输给她，我可没输给她。”卫庄轻笑，“我不叫你姐姐，除非你我再比一场。”
　　“好啊，只是凡事有先来后到，我赢了你师哥，你要打过他，才能挑战我。”半载时光，朝云在鬼谷练得越发精灵——先以盖聂一试卫庄实力，若不成，也消磨几分卫庄体力，方便她磕他一架。
　　“师哥。”卫庄轻轻点头以示尊重，随后提剑便砍。
　　盖聂在师弟来到鬼谷的第一天就和他打了一架，师弟剑术虽不如他，力气却着实不小，一场比剑，盖聂震得手腕发麻，卫庄亦有几分狼狈，汗湿抹额，两人都累的躺在地上。
　　“聂儿打得好。”朝云在旁喝彩，扔给他们每人一颗黄澄澄的圆润野杏，“姐姐很满意。”
　　“承让。”盖聂接住杏子，拿在手里，并不食用，卫庄也不答话，接住后往天空抛了两下，捏了捏，随后原路扔了回去。
　　“不要。”
　　“哦。”小庄不要，正好自己吃，朝云咬了一口——酸得很，正好生津止渴。
　　原来还可以不要的吗？盖聂偏了偏头，想起房间门前廊下挂着的数排花环。
　　三十年的酒，小师哥的愁。
　　从此一门四人的伙食，压在了盖聂和卫庄肩头。
　　“为什么你不用做饭？”相处久了，卫庄也瞧出些门道，朝云一不修纵横剑术，二不听国策政论，除了听师傅和师哥讲故事，整日不见人影，不是睡就是玩，一等一的自在清闲，哪怕缠得师哥使气恼了，也只是笑，从山林中捡来各色野花山果哄人，师哥住的小屋快被成串的花环埋了。
　　“为什么你叫卫庄？”朝云与卫庄就不如同盖聂亲近，彼此各有各的不服气，她总想撩开卫庄的半永久抹额看看他到底长什么样，他偏不如她的意，怕是连睡觉都戴着抹额。
　　卫庄觉得她是太闲了。
　　“以后你也要同师哥与我轮值。”
　　“小庄，一件事被安排必然有其原因，就比如做饭的问题，你大可以先来问过我。”鬼谷师兄弟望着食盒里新鲜的带血玄虎肉和现摘茱萸子，不约而同沉默。
　　“你们怎么不吃？今早现打的玄虎，鲜得很。”朝云贴了过来，“是怕味道太腥？我特意让花狸寻来茱萸子，有滋有味，岂不受用。”
　　“没胃口。”卫庄连拿起筷子的欲望都没有。
　　“你这人好难伺候，要我做饭，做了又说没胃口，这么好的东西不吃，聂儿，你吃。”
　　“师哥。”卫庄难得说了句人话，“不要逞强。”
　　“我把玄虎心切成薄片，留了一半给你，快尝尝，可好吃了。”鬼谷带编制的三人里，也只有盖聂能分到玄虎心一类的‘礼物’，其他人想从她嘴里争到东西可谓难如登天。
　　这福气卫庄表示不想要。
　　“是不是很好吃，没骗你吧？”
　　“…不错。”盖聂捏紧了筷子，“辛苦了，以后的饭还是我和小庄来做。”
　　“你们不要勉强。”
　　“一点都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