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危落》悦和

5、05

　　太失真了！

　　容冶指尖燃起一团火，映亮他潋滟眉眼，巍峨鼻梁，隔着幽幽火焰，见她盯着自己，问道：“不对么？”
　　慎微回神，点头，“对，放进去，然后再拿树枝慢慢把火引大。”

　　容冶将火种送进火塘里，笑着说：“玩火儿这种技能应该就是刻在人类基因里，打小就会吧！”
　　慎微把米倒进锅里，拿筷子将米拨平，“那看来您小时候也玩过火儿啊？”

　　木屑渐渐熄灭，好在树枝已经被引着，火苗有些小，容冶一边拿起小树枝架在火苗之上，一边说道：“小时候住胡同里就跟小伙伴儿们玩儿过，有一次差点儿把院子点着了。”

　　慎微啊了一声，本就圆溜溜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不可置信的问：“您小时候这么淘吗？”
　　细小的噼里啪啦声中，容冶已经控好火，树枝熊熊燃烧了起来，他哼笑一声，抬眸看她，“这你也信？”
　　慎微就是觉得把院子点着有点儿夸张，所以才问的，谁知人家看出她真傻逗她玩，她抿了抿唇，微弱的表示不满。
　　容冶笑问：“你小时候怎么玩儿？”

　　慎微把锅盖盖上，说道：“我小时候啊，是真把房子点着了，烧得就是原先这里的老房子。”
　　容冶自然追问，“真的假的？”

　　看他半信半疑被自己糊弄住的样子，慎微忍不住得意地翘起嘴角，“逗你玩呢！你还真信啊？”
　　她小时候是经常跟温柔他们一起过家家，都是拿个破锅支个砖土灶瞎炒，不过同村确实有小孩儿玩火把草垛子点着了烧黑了半面墙，她方才只是把小伙伴儿的故事嫁接过来罢了。

　　结果容冶说：“你说话我当然信了。”
　　这下倒教慎微有些不好意思，她略清了清嗓子，又反驳说：“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容冶听后便笑了。

　　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像春风沉醉的夜晚上高悬的朗月，皎皎清光。

　　乘此机会，她又接着正色说道：“下午我跟司机师傅确实路上议论了您，但确实也没有说您坏话。”
　　容冶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事儿，嗓音淡淡问道：“我还能信你吗？”

　　慎微本来是小学生罚站模式，闻言暗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那随您吧。”
　　说完，潇洒转身，将油烟机打开准备炒菜。

　　小排焯水，油热放冰糖，慢慢炒出糖色之后，慎微才将小排倒进去，油烟顿时滋滋冒，往外溅了几滴，她略蹙眉，倒也不怕，拿着铲子赶紧翻炒两下。待排骨都上色之后，她才加入水，盖上盖闷烧。

　　乘此间隙，她把肥瘦二八的猪肉剁成馅儿，调料只放葱姜水，盐和邻居自家做的红薯粉，再用筷子搅匀，手感渐渐阻滞后才停止搅打，这样做出的肉圆子即Q弹又鲜嫩。

　　容冶坐在小板凳上一边看火一边看她如行云流水般忙碌，觉得架个摄像机也是能拍出电影画面的程度。
　　不到一小时，慎微就好做了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卖相极佳。

　　倒是容冶，毕竟一向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或许是第一次可以这么痛快烧火，总之饭直接烧糊了。这年头，都用电饭煲，见过夹生饭，黑乎乎的米饭应是少见，他也算是开了眼，好在只是锅巴糊了，还是有两碗饭可以吃。
　　容冶看慎微在铲锅巴铲得费劲儿，便说道：“我来吧！”

　　慎微忙拒绝道：“算了容总，我怕你给我家锅给铲漏了，我倒点儿水给泡上，明儿早上再洗。”

　　两人把菜端上桌摆好盘，容冶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正要夸，就听慎微说：“容总，千万不要夸我‘贤惠’！”

　　容冶正对焦呢，闻言抬眸看她一眼，正好她难得直视他，倒有些严阵以待的架势，禁不住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说这菜看着就好吃！”
　　厨子被夸自然高兴，慎微喜滋滋道：“那你待会儿多吃一点儿！”

　　容冶拍完，问道：“但是你方才好像很反感‘贤惠’这个词？为什么呢？”
　　慎微拿着筷子的手停住，凝眉想了一下，问道：“我夸你贤惠你会高兴么？”

　　容冶认真回答：“只要不是恶意的评价，我都还好，没有什么高兴或者生气。”
　　慎微笑了，说道：“也许我太敏感了，需要向您学习。我觉得呢，贤惠这个词它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道德绑架感，好像女生会做饭洗衣服就是贤惠，这个褒奖无形之中会是一个束缚。”

　　容冶点头，夹了一块排骨，“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但因为我也没有夸别人‘贤惠’的经历，我只是在想，因为从我的角度这个词就是实打实的褒奖，那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将来一切由褒奖的词汇是不是都可以有双重含义，例如我夸你长得美，你会觉得是不尊重吗？”

　　慎微想了想，说道：“看语境和语气吧！”
　　容冶问：“那现在呢？”
　　慎微说：“你也没有夸啊！”
　　容冶将排骨放进碗里，然后抬眸看她，“你长得真美。”

　　平淡的陈述句，没有任何修辞，却教她心脏在半空突然一停，又不管不顾的狂跳起来，慎微慢慢避开他的视线，找到自己的声线，低低说：“谢谢您。”

　　好在她大小养成的好习惯，吃饭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否则她真的忍不住要去抚心口。

　　容冶吃了一口菜，不再去看脸红的她，徐徐说道：“看来你喜欢外貌上的夸奖。”
　　慎微扒一口饭：“没有人会讨厌吧。”

　　容冶问：“即使是虚伪的夸奖？”

　　慎微把饭咽下去，认真说：“我个人觉得审美是极具主观性的东西，每个人对美丑的定义不同，可能每个人对贤惠的定义也不同，但是怎么说呢，我觉得不喜欢有时候可以直接表达出来。当然我也明白人与人之间有时候需要一个话题进行破冰，例如下位者对上位者，需要言语上的恭维，行动上的尊重以此表达上下的区别，而上位者对下位者，也许只是一个眼神的肯定就够了。”

　　慎微因为对他其实还是一个摸索探知的阶段，有时候会抛出一个话题，不至于两人相对时唯有沉默，现下真是觉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没办法，第一天就当是领取教训了。

　　容冶点头，说道：“挺好。”

　　她说了一大串，他就两个字，慎微顿时有一种气球被扎破的无力感，心中一时又在感慨，钱难挣屎难吃，但是一想到自己正在吃饭，她立马打住了。

　　似是看出她的萎靡，容冶接着问道：“有一点我还是想问一下，因为你刚才提到了利他性，你会因为别人说你贤惠给他做饭洗衣服吗？你会因为别人说你温柔好脾气你就任由他圆扁挫磨吗？”
　　慎微立即回答：“当然不会！”

　　容冶闻言目中漾着赞许，而后才道：“你所有的行为准则是不是因为你想，所以你才做，一个人夸你如果带着目的，我理解是利他性。如果她真心夸你勤快，然后帮你一起干活，你会觉得是利他性吗？如果一个人由衷的夸你美若天仙，本质上有潜规则的意思，你会觉得这是赞美吗？”

　　慎微凝眉想了想，慢慢说道：“您说得很对，我应该学会钝感力，否则过于敏感，也许会误伤了真正关心我的人，毕竟爱干活儿可能也只能用‘勤快’或者‘贤惠’来表达。但是在察觉到别人带有目的性的时候，就保持敏感，争取不被利用。”
　　容冶说道：“我说得未必正确，只是跟你交换一下想法，毕竟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是活在世间，让自己快乐最重要。”

　　慎微点头，颇是赞许他最后半句话。

　　接下来可能两人都意识到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几乎没有在说什么，一顿饭就这么在沉默中度过了。洗碗的时候，慎微还在想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悄悄地我走了。

　　她真的是悄悄地灵魂出窍了。
　　人生大忌，交浅言深。
　　为什么第一天就跟容冶说了这么多？！

　　晚上九点慎微就躺在床上，往常她都是要在电脑桌前坐到十一点半才开始洗漱，今天一天下来，身心忙碌还是挺累。现在终于躺下，她靠在松软的枕头里，抱一抱陪睡的玩偶，然后才拿起手机，开始一天中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刻。

　　她先去微博上逛一圈，早在知道容冶要来的那天，她就默默关注了他，往前翻了翻，发现他更新频率不定，有时候半个月，有时候一两个月，表达欲望不算旺盛，多是照片。

　　慎微的微博主要关注一些生活摄影做饭类博主，加起来也就十几个，容冶是她关注的第二十个人，眼看关注列表突破二十人时，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关注他，琢磨一下还是关注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说微博上只言片语也不够了解一个人，何况也有可能是人设，但即使是人设，也是他的一面。

　　浏览完首页，她又去看了热搜，看有没有错过什么社会新闻与明星八卦，但今天风平浪静，没啥值得特意点进去看的。她便又点进了容冶的超话，往下翻了数条，没有一条关于他今天出门的行程，她心里那根若隐若现紧绷的弦也就悄悄松弛下来。

　　正要退出之际，忽然发现容冶更新一条内容，文是四个字，晚餐，礼物，配图两张，第一张是她做的菜，第二张则是她下午给他的那颗黄桃。

　　晚餐那张她在现场，看着他拍得，倒是没有太多感触，因为每次聚餐她自己或着朋友同事都会拍，回老家之后，来得朋友餐前也是必拍照发朋友圈，她知道除了她们喜欢，也是对她的沉默夸赞方式。

　　但拍黄桃倒是倒是没有想到，且是礼物二字，一颗桃于他而言也能算是礼物吗？

　　照片中的背景可以看出，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那桃子被放置在木质书桌上，晕黄灯光聚焦着它，它一瞬从一颗普通的桃子好像化身成了艺术品被珍藏观赏。

　　由着好奇心慎微点进评论区，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数千条评论，高赞的那条是“哥哥，这桃子真红，看着就好吃！”

　　慎微心说可不是，特意选了个品相最好的给他，想来容冶应该是蛮喜欢这颗桃子，不然不会特意发一条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