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风危落》悦和

3、03

　　谁懂啊，他憋了半路，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后座小伙子好多眼，虽然他戴着帽子，看不出全貌，可真得太像一个大明星了，就是他女儿天天在家嚷嚷的容冶容冶的。

　　慎微心想你终于发现了，但她也不慌，早有应对方案，笑眯眯地说道：“不光师傅你这么说，我们公司里的人都这么说，好多见过我老板的人也是像你这么说，说他像那个影帝容冶！”

　　“对！”师傅见有人懂他，激动得恨不得跟她击掌，“就是容冶！哎呦喂，那个容冶，把我女儿迷得哟，都不好找对象了！今年二十五了，还不找，说什么容冶什么时候结婚，她就什么时候结！她能跟人家大明星比么，再说不是我说，男的三十五也好找，有钱的八十都能找！姑娘家的青春就那几年啊！”

　　慎微看师傅提起这茬儿越说越苦恼，忙安慰道：“缘分没到呢，到了拦都拦不住！你就别急了！”

　　师傅叹了口气，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们现在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我们是管不上喽！不过，”师傅压低了嗓子，用眼神往后示意，还是疑惑，“他真的不是容冶吗？”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慎微也同样压低了嗓子，“真不是，就是长得像！”

　　师傅了然的点点头，“也是，大明星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这里又不是什么景点，就是一个小农村，跑到这里看什么啊，看人啊！村里人都没几个。”

　　农村现在主要都是老年人和留守儿童，年轻人都进城务工，不到逢年过节，村里真没几个人。

　　慎微虽然觉得师傅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维护家乡，另外也有一点儿她自己的隐秘小心思，就是到嘴的鸭子不能飞了，她分析利弊道：“我们这里的山山水水也好看啊，又清静，不比那旅游景点差，景点人多，大明星去了更不方便！没准儿还被别人当景点看呢！”

　　“我们是快到了吗？”容冶坐在后边，忽然来了一句。
　　慎微有种说不出的尴尬，因为她怀疑容冶是不是能听懂啊，顿了顿赶紧说：“是快了，拐个弯就到了。”

　　师傅飞快看了慎微一眼，对视的间隙，两人都有些讪讪的，分别怀疑他是不是能听懂，尤其是师傅，还特别小声的问：“你老板哪里人啊？”

　　慎微还没回答，就听容冶淡淡回道：“B市人。”

　　车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谧，好比两个小偷入室抢劫，以为屋主不在家，结果屋主在监控那头早已目睹了一切，等到他们拿了东西快要逃出升天时，打开门却发现屋主站在门口拿枪对着他们，好死不死屋主的身份还是警察。

　　真是要命了！

　　慎微清了清嗓子，回头心虚的看向容冶，鼓起勇气问道：“内个——您是能听懂我们说话么？”
　　兰溪方言区域挺广，算是跨省，语言难度系数全国来说不算低，只有个别字句很像普通话，除非一个语系，不然都能听懂还是有些难。

　　容冶微微勾起唇角，漂亮的菱唇没由来的吐出一句，“怎么了？”
　　慎微无意识咬了咬粉润的下唇，很浅的小动作，赔笑说：“没怎么。”

　　“其实——”容冶略停顿看她，见她眼神一收，像深林饮水小鹿忽然被人撞见一般，显然紧张极了，他似有不忍，撑不住浅浅笑道：“也就听懂了最后一句。”

　　慎微噢了一声，暗地里吓得不轻抬手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

　　容冶的视线便从她娇小的脸移到她细白的手上，抬眸的瞬间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他颇觉妙趣，有意追问：“难不成你们在说我坏话？”

　　“那没有！”慎微眼睛都瞪圆了，矢口否认。
　　“那你这么紧张干嘛？”容冶淡淡一笑，嗓音慵懒闲适。

　　“我……”她进退维谷，显然不是能跟他打对手戏的段数，瓷白的两颊红透了，她是没有说他坏话，可一路确实没少说他。

　　“做贼心虚？”他好整以暇的续问，还省去了主语，连起来好似替她承认一般。

　　这两分钟的时间足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司机师傅深有体会，见旁边小姑娘被诘问住，他都不敢再帮腔。好在已经到了河边的房子旁，师傅停下小声问道：“小姑娘，是这家不？”

　　慎微借机抽身，看见家门口近在咫尺，回道：“就是这里，师傅停车吧！”
　　他们家是村子里最后一户人家，前后都有河流，要不是挨着马路，真像是一座孤岛。
　　房子刚盖那年慎微十四岁，用得是她外公外婆的积蓄，她虽然知道他们老两口在村里算是富裕的，可仍旧心中有愧，深恨自己住在外祖家却拿不出一分钱来。

　　所以高考一结束她就去厂里打工，大学期间更是兼职不停，除了生活费，剩下的都存了起来，终于在毕业那年存够了装修费，于是请人来把房子精装一番。

　　也是到那个时候，慎微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将将报答了外婆外公的养育之情，可惜那时外公却不在了。
　　小别野前后圈了院子，她外婆是爱花之人，前后都种了各种花树，四季好景不歇。现在正是蔷薇的季节，怒放如碗，攀墙而开，艳丽花枝逶迤半空，随风轻曳。

　　院中养了一条田园犬，因为毛色发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叫啥。小黄听见院子外的动静，看见小主人领着一个通身黑衣的高大男子走来，又激动又忍不住凶狠的犬吠。

　　慎微纤长的柳眉竖起，警告道：“小黄，不许叫，这是老板，听见没？！”
　　容冶跟在她后边，一点儿也怕发怒的小黄，反倒跟它摆了摆手打招呼，亲切道：“嗨，小黄，我是容冶。”

　　慎微没见过成年人跟狗自报家门的场景，有些无语又觉得他有点儿可爱，抿去心中好笑，顺势对小黄道：“听见没，老板跟你说话呢！不许再叫了！”

　　小黄可不管，只知道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男人，还是它此生都没见过这么高大的男人，如今家里只有它能护住小主人，可不得好好表现一番，以赢得今晚的加餐——鸡腿。

　　容冶见她对着狗一口一个老板，不由哂笑，抬眸问道：“它明白什么是‘老板’吗？”

　　慎微觉得他这话有一语双关的意思，表面是问小黄，实质是在敲打她，她又想到他在车上那四个字“做贼心虚”，心里一跳，便借由推开院门的动作从而避过他视线，一边提防小黄可能突然扑过来，一边和容冶叮嘱道：“容总，它不明白我明白，我会让它明白的，您跟在我后边。”

　　小黄看见容冶迈进院门，想往前冲又有些害怕的后退，可旺旺声却是越叫越大。
　　它这一叫唤，村里其他狗也闻声叫了起来，虽然离得远，但也跟着遥遥相应。慎微啧了一声，耐心告罄，发出最后通告：“小黄，你再叫晚饭没有了啊！都告诉你了是老板，还叫就别吃饭了！赶紧闭嘴坐下！”

　　这句话显然很有威慑力，小黄“呜呜”了一声，委屈极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呜咽着坐下了，还不忘幽怨的看了容冶一眼。
　　容冶目睹这一出狗与主人的较量，结果最终以慎微几句话取胜，禁不住哼笑出声，说道：“你训狗有一套啊！”

　　慎微拿出钥匙去开大门，说道：“还好，天天训它就懂了，主要是我们小黄懂事儿听话！”说着努嘴看向趴在一旁的小黄，“是吧，小黄？”

　　小黄见小主人哄自己，立马站了起来摇尾巴，兴奋的又要叫唤。
　　慎微头一歪，把食指竖在唇前，“不许叫。”

　　小黄也学她歪头，到底没有叫出来，把“旺旺”吞回去了。
　　慎微很满意，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说道：“晚上给你加鸡腿哈！”

　　小黄听懂了，咧嘴跟着笑，正要发出叫声，又见主人挑眉不喜，立马识趣的只摇了摇尾巴表示开心。

　　大门打开就是堂屋，陈设很简单，一张四方桌，桌子后边是长条案，案几上插着一瓶花，蔷薇，忍冬，碧竹高低不一，疏密有致。中间放着一张照片，是慎微外公，她考上大学那年夏天给外公照得，老爷子当时很满意，特意指出将来往生，要把这张放大当遗像。相片里老爷子头发虽然灰白，但人看上去很精神，清癯，目光炯炯的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长相英俊出众。

　　慎微注意到容冶的目光投向外公，说道：“我外公，长得帅吧？”
　　容冶点头，“帅。”又问道：“外公这个时候有70吗？”

　　慎微看着照片，眼底闪过一丝哀伤，“按照我们这里虚岁算这时候76，走得时候78，还不到八十，现在来说不算长寿了。不过好在不痛苦，一觉睡没的。”说着又对照片里的外公笑了，顺手从右边果盘里拿了一个桃子给容冶，“家里种的桃还没熟，这是早上集市现买的，你尝尝，挺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