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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献礼 ...

  •   也只意外少顷,白婉便慢慢冷静下来。

      陆松节归家半刻钟,未瞧她一眼,只忙着周全礼数,扑在了白氏女眷和男人们中间,左边和祖母讲沿海各地民间趣事,右边应和着白同赫及叔伯长辈关于水匪犯边的朝局问题。

      当初白同赫点名让白婉嫁他,正是看重他性子恭顺这点。

      只是他对外人如此周全,独独怠慢自己。

      父亲,自然是看不到这些的。

      “婉儿怎么光顾站着了,好容易二郎回来,不如坐下再吃点。待会还要看石榴花呢。”李凤莲此刻已换了副谄媚笑意,起身轻轻把白婉摁坐在梨木桌上。

      “咳咳。”白婉柔道,“也好。”

      陆松节回了,她的确没必要装病。

      北地过端午,没有赛龙舟的活动。但喝雄黄酒、给小孩戴五彩绳、斗酒猜谜、赏评石榴花、吃粽子、荡秋千之类的习俗,仍是相通的。

      席间,不知道是谁撺掇陆松节,“二郎,都回这么久了,怎的不看看嫂子?该罚,该罚。请嫂子吃个粽子吧。”

      陆松节这才转过眸,似是刚发现角落里的白婉。

      男人们起哄,女人们也不甘示弱。

      白婉被撺掇得耳热,却因心气儿不顺,刻意不和陆松节对视。

      须臾,她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陆松节淡淡一笑,看了眼桌上的肉粽和甜粽,却是拿起甜粽,慢条斯理地剥开,放在瓷碗内。

      北方流行吃甜粽子,在糯米里裹上甜甜的红豆馅,抑或是金丝蜜枣,吃的时候还要蘸白糖。但白婉的祖母祖籍在江南,白婉随她,喜欢吃肉粽。

      看着在面前缓缓展开,冒着热气红豆馅,她的胸口一时闷堵。

      陆松节并不知道她的喜好,或者说,他从不留心。

      大家都在看着,陆松节见她不动筷子,才半阖了瞳仁放缓语气:“怎么,还为迟到的事跟我怄气?”

      心弦绷了许久的白婉竟被他问得鼻酸,忍不住抬眸瞧他,不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不吃的原因是什么。

      白婉的视线又落到他袍衫下摆,发现上面溅了微不可察的泥点子。

      皂靴也脏了。

      许是冒着雨后泥泞赶回,受累了吧。她的气又消了点,便摇摇头:“没有。”

      “哪里没有呢,从昨儿不就隔一个时辰差人到府门外瞧看了吗?都说小别胜新婚,现在二郎好心给你剥粽子,你还是赏他脸吧。”李凤莲笑道。

      身边几个仆妇姑娘也笑。

      “是啊,婉儿,你的脸都羞红了。”

      她们越说,白婉的脸越红,当真像煮熟的虾米。陆松节端着那碗,视线忍不住在她脸上逡巡。他是许久没有见她了,边务繁重,此刻才找回些已成家的真实感。

      白婉终于接过那碗,指尖轻轻碰到他,微凉的体感令人酥痒。

      陆松节不觉摩挲被她碰过的地方。

      咽下黏牙的甜粽,白婉眼睫轻轻扑扇,又抿了口茶解腻。

      吃了这粽子,她就不再有心思赏石榴花了,只想回后院消食。陆松节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等她走许久,也没跟上。

      白婉心里攒着事,在抄手游廊上走着走着,突然便停下。

      原来陆松节在外忙碌的时候,她偶然能想起他的好。等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发现,他仍旧老样子。

      他总不会扫了大家的兴致,可对自己这个枕边人,他真的在乎吗?

      不论如何,她吃了,他面子上好看了。

      白婉有点心烦,晌午后足足睡了觉。

      她这几日归宁,暂时住在两人燕尔新婚的厢房中。爹娘应是极惦着她的,便是她随夫搬走许久,屋中一应陈设仍保留着她离家前的模样。

      桌椅台面纤尘不染,墙上仍悬着她喜爱的挂画,匣子里也留着她钟爱的琴谱。

      白婉捧着那本孤本手抄的《小重山》,眼眶热了。字迹仍是熟悉的雄健潇洒,胫骨丰肌。

      当初父亲信誓旦旦要烧掉它,断绝她的念想,没想到时至今日还留着。

      她自小就备受瞩目,琴棋书画,贵门淑仪,无不精通。现在想想也没甚趣味,她如何如何,陆松节是看不到的。

      有人撩起珍珠帘,白婉不由慌乱地把琴谱塞进怀里。

      “看什么呢?”陆松节的声音。

      白婉没想到他会过来,稍稍平复了心绪:“没什么,许久没有回家,随意瞧瞧罢了。”

      她掀起眼帘瞥他,语气不免冷淡。

      “陆郎怎的有空找我了?”

      陆松节听出她的怨,微挑唇:“我才忙完。怎么,现在见到我,也不高兴?”

      他最能拿捏她的心思,这么说,她就不好意思同他使性子。

      陆松节顺势靠近了些,碎发从额前垂落,身上拂来幽邃的香味。

      “方才宴席上人多眼杂,我并非刻意忽视你,不过是不想他们闹腾。”

      他薄唇轻启,声音低低的,如沿着一根弦,深入白婉的耳膜,拨动她的心。

      白婉禁不住向后靠,腰抵在浮雕松鹤檀木条桌的牙条上,脸颊微微发烫。

      他惯会撩人,又生得美貌,尤其是多情凤目下的微红泪痣,如在白玉上点的胭脂,总让白婉恍惚。

      她忙别开视线,怕自己又被他勾了魂。

      白婉记得,他素日不喜熏香,也便是离家时,她给他绣了个香囊,里面装着安神的白芍、合欢与佛手柑。

      而今身上所散发的,却是她觉得陌生的气息,似乎混杂着清雅的兰花。

      果然,他配的香囊换了别的样式。

      这么私密的礼物,谁会送他?
      白婉还没有开口,就见陆松节从袖口取出了一个长盒,盒子用檀木制成,浮雕花鸟,饰以金箔。

      “这是……”白婉疑惑。

      原以为他不在意自己,没想到这会找来,是为了送她礼物。

      陆松节道:“打开看看。”

      白婉依言打开木盒,里面竟然装着条锦帕。

      “是苏绣?”白婉玉指取出帕子,上面绣着清波与含苞欲放的菡萏,丝理圆转自如,色泽鲜明秀丽,难得的上乘品质。

      陆松节见她识货,淡淡笑了:“在江浙时特意挑的,想着你会喜欢。这荷花清新淡雅,衬你。”

      从他口中说出的赞美,总是格外动听。

      白婉不免低了头,念着先前埋怨他迟到,回来也不理睬自己,一时歉疚。

      原来他巡边时还想她呢,料理完了家宴,就过来献礼。

      芙蕖盛放的颜色在她两颊淡淡晕开,陆松节怔忡,又听她似怪嗔回道:“这锦帕是你知我生气,刻意送我的吧?我才不领情。”

      嘴里不饶人,却已经把锦帕别在了腰侧。

      她想,他既给了台阶,他们到底是夫妻,她就卖他个面子。

      陆松节目光在她的笑靥上流连。

      早在二人成婚前,他便听说,白家嫡女白婉是盛京名门中难得的美人。只是他原来忽略了,他的妻是如此美的。

      趁着她高兴,他才接着解释:“我原按时回了,只是车马行到顺天府时偶遇同乡,你知道这些年天灾人祸,她又大着肚子,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捎着她,慢了脚程。”

      “同乡?”白婉从他闪躲的眼神,听出了别的意思。

      “你认得她。”陆松节斟酌着,又道,“前年来盛京探亲,就在粥棚附近,我带你见过的。今春乡里遭了大疫,她好不容易逃出去,只得挺一个大肚子,扶着她娘亲沿路乞讨,委实可怜。”

      一阵寒意疏地从脚心钻进了白婉的身体。

      她忽而明白过来,陆松节为何会对她大献殷勤。

      不是因为他真的惦记她,为的是那个“同乡”张幺妹。

      白婉早就听说,陆松节心底有个小青梅。他那样忽略她,但即便那个人离他十万八千里,即便早已嫁作人妇,他也惦记着。

      路上匆匆一瞥,就认出来了。还不惜耽误端午宴,也要捎回京。

      白婉的声音不觉发颤:“确实可怜,陆郎打算如何安置她?”

      “她是孕妇,一个人在外不便,我打算让她暂时住在新购的私宅内,由你相看着,大事小情都有个照应。此事还得劳烦你同阿母说说,免得倒时她责问我。”

      顿了顿,陆松节补充,“若真闹起来,朝里那些老头逮着机会弹劾我,我的名声便难听了。婉儿,你最是宽和大度,能体谅我吧?”

      大靖朝最重孝道,士大夫更需保重名节。

      他知道婆母不喜张幺妹,才打她的注意,托她当说客。

      又是进门赔礼,又是喂她吃粽子,又是送她苏绣锦帕,都是希望她能按他的心意,同意把张幺妹母女接进门。

      她这正妻都答应了,外头人自然不好说什么。

      白婉复又抬眸瞧他,果然,她的夫君面如美玉,衣冠楚楚,任谁见了都得赞叹一句。可是他的内里,竟是满腹算计。

      难怪他突然换了香囊,原来是心尖尖上的人所赠。

      白婉不由哂笑:“我可得再想想。”

      他这样,那手帕在她眼里反倒成了芒刺,戴着也扎身。

      她以为他能看出她的不乐意,但默了会,他却只道:“好,这几天你归宁,也不急于一时。等回家再说。”

      白婉还未回神,陆松节已经出去了。若非那香囊的气息在屋子里氤氲,她甚至觉得,他方才的出现如场幻觉。

      白婉的心口莫名一阵酸楚,不得不扶着旁边的镂雕飞鸟四脚方桌,免得自己突然颓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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