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赌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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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玄琰蹙眉，这般调笑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只觉烦腻，自那夜初识，赫连宇便像个阴魂不散的影子，好事坏事都有他一份，偏偏猜不透这人到底做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我来大周所为何事，眼下告诉你了，在下是为如花美眷而来，再无他意，”杯酒下肚，醺意正浓，赫连宇眯着眼看他，目光凛冽，似一只猎豹，
“为洛熙姐姐？那你为何私下与......”玄琰倏忽收声，憋不住气的性子差点儿把派人跟踪他的事儿道出来，忙移开眉目，眸光越过那人肩头。
“与什么...”赫连宇轻笑，微低着头上前一步，袍裾随风，忽然攥住玄琰右臂，力道之狠猝不及防，玄琰惊慌回头，迎上他的澄净目色，却听那人在耳边一字一句道，
“那些事情你不会想知道，劝你还是趁早收手，倚春阁的人也并非有心害你，替你挡了一剑，那日林中你亦救我一命，咱俩算是扯平，”
话如寒冰，铿然掷地，耳鬓间那股龙涎气息久久萦绕，玄琰僵直了背，半晌道不出话来。
“暗影的人许久没有操练，手生了罢，”赫连宇手上力度稍稍松了几分，垂眸冷笑，“要查我你还嫩了些，起码比起你父亲，差了不知几重天，”
玄琰一听这话登时眼里冒火，反手便要给那人一拳，手至半空，却让他生生挡住，相搏间手臂震得酥麻疼痛，这人臂力不可小窥。
“赫连宇，我是不如我爹，你自也好不到哪里去，”玄琰愤懑咬牙，“耍尽心机，玩弄权谋，你巴不得我哥哥们反目，好坐收渔翁之利，”
“你这六指真不讲理，无凭无据为何污蔑我？”赫连宇让他一通控诉恼得只能以笑相对，平日看他七窍玲珑，怎的说话都不经大脑，
“渔翁之利？鹬蚌相争不假，只是那利，我赫连宇还不屑坐享，大周朝堂如何与我无干，心机权谋更是可笑，我只信成王败寇，这江山，谁胜谁坐，至于方法，你连兵不厌诈也不知么？”
赫连宇一番话，字字如针，看他脸色微微泛白，徒然心生不忍。将门之后一个大帽扣在他头上，弱了，会让人嘲弄家门不幸，强了，却又锋芒太现，早晚招来祸端。也不过十五岁，自己十五岁那年，也如他这般，被人逼得不得不握起利刃，杀出一条生存之道。
只是如今的玄琰，还有路可退。
“小六，”赫连宇松开了手，覆在他的肩头，“你看着我，”
玄琰已经涣散的目光又倏忽聚拢，眉目低垂，像只迷了路的小兽，无措的迎上赫连宇。
“你要享一世太平，还是像你爹那样，不管前路如何，也坚持走下去？”
“......我爹是英雄，”玄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喃喃，“可是娘不让我学爹，”
“你娘说的对，”赫连宇眼底漾起柔光，深深看着他，“英雄不是谁都可以当，你的哥哥们也未必可以，听我一句劝，灭了雄心，藏起锋芒，这天地总有你安生之处，”
“如何藏？我志不在平川，”玄琰猛然抬头，狠狠打开赫连宇的手，方才那份愁悯心绪再也不见，眉宇昂扬，依然是那个无所畏惧的瑞王。
“我爹能做的事，我为何不能！”
“若没有瑞王从前的声威，没有皇家庇佑，你玄琰什么都不是，”赫连宇见他听不进劝，心一横，索性一说到底，
“瑞王承泰当年铁血沙场，名动天下，你不过世袭他的爵位，可曾有过一分功勋？！若你当真志在高山，我们打个赌，三年后，你若能有一番作为，我赫连宇甘愿认输，”
身在皇家的人，没有资格单纯。待有朝一日你为别人刀下鱼肉，不如现在醍醐灌顶，让你趁早明白。
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今日堪堪皇亲，若只知倚赖别人，他日庇荫不在，只会沦为一缕亡魂。
赫连宇背过身去，说出这番话来，心下已然微微抽紧。
玄琰的路，只能由他去选，腥风血雨抑或一马平川没有人知道，自己能做的，或许仅仅是唤醒他心中隐藏的雄心斗志。
一着落子，再不能悔。
轻闭双眸，满苑馨香汨汨涌过鼻尖，月冷星疏，纷乱的心渐渐平息。希望这一激是助他，而不是害他。
玄琰默然僵立，长袖之下，指尖不住轻颤，却仍挺直头颈，倔傲姿态不肯软下半分。
看着那人一袭黑衫逆风离去，身影洒脱利落，似剑芒破月，天地间惟有他凛然不灭。
赫连宇是天生的强者，而自己，如何才能像他和父亲那样，独自撑起一方天地。
乘着瑞王府车驾一路西行，回府路上，玄琰眉心久久不舒，垂帘随风翻飞跃起，冷风灌了进来，却宛若置身火炭之上，后背已然湿透。
待车驾行至府前，家仆鱼贯而出，皆俯身于道旁恭迎瑞王。玄琰静坐车内，不做声响，听着周遭嘈杂喧哗，却不是为他而来。
他们敬的惧的，是身披皇家光环的瑞王爷，并非玄琰。
赫连宇说得对，他于大周，于瑞王府上下，未尽过半分绵力，反而因那与生俱来的荣耀受尽世人仰慕。
这样的自己，如何担得起瑞王承泰一世威名？！
那夜暗影来报，倚春阁暗藏的刺客已尽数查出，玄琰手握那张纤薄名单，沉吟良久，终是行至铜雀灯侧，将名单烧毁。
事由有些可笑，倾国倾城的沉香姑娘竟因一句戏言恼羞成怒，要杀了大周瑞王。回想那日，玄琰不禁心下笑叹，须臾间，火光摇曳面容，不过短短数月，那般顽童心性，再也没有了。
“涟，派人即日前往大夏，丝毫线报务必及时回禀，”玄琰转身望着跪在跟前的人，语调清冷，透着几分威严。
他的暗使能来大周，瑞王的人如何不能去大夏。
兵不厌诈，赫连宇，这是你告诉我的。
次日大夏使臣离朝，一行数十车马列次排开，赫连宇独自驰马于众人之首，道旁皇家仪仗巍然于艳阳下，昂首而立，金盔铁甲熠熠发光。
皇后一身灼目灿金凤袍风姿绰约，缓缓踱出城门。身后诸位皇子皆朝服加身，神色庄重，尾随皇后而行。
赫连宇侧首回身，越过人群，目光停在那袭烫金蟠龙黄袍上，见他面容凌厉沉敛，心知他终究是听进去了，唇角不由自主绽开一缕柔波。
“大夏储君及众位使臣此番归朝，望能一帆风顺，”皇后轻敛袍袖傲然岿立，声音沉静优雅，当真一副母仪天下的风范。
“借皇后吉言，在下告辞，”赫连宇拱手一拜，算是行礼，转身策马，扬鞭欲起，忽闻身后有人唤道，
“等等！”
玄琰不顾周遭诧异目光，直直穿过人群，奔向赫连宇，迎着那人隐含笑意的目色，玄琰急行至他的马前，轻笑道，
“那个赌约我接了，筹码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赫连宇挺直了身躯，一手执缰，微微颔首，望着眼前的人，
“父亲的那把刺金弯刀，若我赢了，你便要亲手奉上，”
“输了呢？”
“任君处置，”
赫连宇挑眉一笑，凛然道，“一言为定。”
随后便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大队人马奔驰而去，那般慑人魄力纵是见惯了皇家威仪的诸位皇子也不免心下一窒。皇家仪仗铁骑银枪，天威浩荡，竟也不敌赫连宇一袭傲然策马的身姿。
玄玘注目良久，灼热光芒刺眼，待风沙散去，才淡淡道，
“英雄当如是，”
一旁的玄玧但笑不语，听到玄玘这话，扭过头冷哼一声，却迎上皇后侧目凛冽一瞟，猝然噤声，低下头再不多言。
玄琰望着天际飞沙渐渐化为一缕烟尘，拂袖转身，随众人缓步踱入那道雄浑亘古的城门。
次日朝堂之上，瑞王玄琰称久居府中，不胜其烦，自请至背倚骊山的汤泉行宫居住。
皇上抱恙，垂坐于龙椅，面色蜡黄，绵绵无力，只得由垂帘下的皇后决断。她凝视玄琰片刻，眼底温情脉脉，心觉这孩子定是又坐不住了，小马驹似的尽爱成天乱跑，便由了他去，只道行宫内的一切规格，皆按皇室标准备置。
玄琰回到府中，第一件事就是拜见母亲，起初还怕母亲不答应，谁知母亲抚着他的头，脸上宠溺绵延，
“又憋不住了？叫五哥随你一同前去罢，多个人也好相互照应，”
“孩儿不小了，不用谁照应，再说汤泉行宫侍卫宫婢多的是，还怕孩儿受委屈不成？”玄琰倚在母亲怀里，常年药不离身，母亲身上亦有股淡淡的草药味，旁人都觉难闻的东西，玄琰却倍感舒心。
“孩儿不在府中娘可要照顾好自己，若有事便差人送信给孩儿，”
瑞王母亲抿唇一笑，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又喋喋交待了一番，才让他回房歇息。
玄琰离府那日，轻装简行，只带了秦嬷嬷和李寒等几位家仆，没有乘车辇，倒是让人将绝尘清洗了一遍，准备独乘烈马。
玄玿和玄玘赶在临行前一同前往瑞王府，亲自去送他。此去路程虽不甚遥远，来回却也须半月有余。
“玄琰，你要玩也不必跑到那山水之渊吧，长安城里什么不能玩，”玄玘当即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犊子这主意真是一晃一个变，本想随他同去，可眼下父皇身子欠安，不便离朝。
“五哥可是舍不得我？”玄琰戏谑调笑，转身望着玄玿，“太子哥哥，有空陪五哥微服私访吧，他知道的地儿可多了，保准好玩，”
“嗯，”玄玿微微一笑，眸光悠然，“你一个人去务必小心，”
玄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见远处一匹车驾急急奔来，原来是七哥。待车驾停稳，玄珉纵身跃下，面色虽淡漠，眼里却盈满笑意，
“你二哥有事脱不开身，让我代他嘱咐你，别在那地界撒野，毕竟不在天子脚下，万一出个什么事儿想保你都来不及，”
“......二哥尽胡说！”玄琰懊恼的一摸头，讪然一笑，“太子哥哥，五哥，七哥，我走了，你们保重，”
一骑轻尘跃过长安道，领着瑞王府车驾朝骊山行去。
巍峨浑重的九重宫阙朝着相反方向渐行渐远，而前方目及处，是另一片山河壮丽的景色。
玄琰微微抬眉，御风踏尘，眸底漫开一汪无声无息的倨傲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赌约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