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网恋》红烧蛋角

5、005

　　话一出口常莉就在心里暗道“不妙”。太久没有人在工作时打断她，她一时不备，竟然说出了如此尖锐的话。

　　她的确不想染郁青帮学生们看作文。郁青的能力毋庸置疑，但应试作文和单纯的英语能力还是很不一样。常莉清楚，郁青知道一篇优秀的英语文章是怎么样的，但她不一定能准确把握英语老师想要什么。

　　如果她出现失误，不仅是会让她自己劳累，也会让常莉和学生再忙活一趟，对郁青后续再同学面前立威也没有帮助。

　　然而她想得再怎么漂亮，都不能改变她说出了很伤人的话。从用词，到语调。

　　常莉道歉：“对不起啊郁老师，我有点忙昏头了。”她一边说一边转头给了郁青一个安抚的眼神，没想到正好看到了郁青表情的变化。

　　她明显在听到“郁老师”三个字时更伤心了。

　　常莉：……

　　她同样是出于让郁青在学生面前有威严才没有喊约定俗成的“小花”，也没用郁青告诉唐不凡的“青青”。现在看来，她又办砸了。

　　常莉发现今天下午她似乎是说多错多的类型，本来经过多年练习刚刚达到平均水平的说话技巧再度回归出厂设置，她反倒不敢说了。

　　拿着作文本的女生方才一直安静地等着她们说完话。她排了好一会儿，此刻却没有把作文本递给常莉，而是径直走向郁青。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他们这一片听到：“莉姐，我给这个姐姐看看。我相信你带出来的老师，她肯定也可以给我们改作文的。”

　　“嗯好。”常莉向下一个学生伸手要过对方的作文本。她内心满怀歉疚，人家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都比她会讲话。

　　常莉默默把“向郁青道歉”提上日程，随后便暂时把这些杂念清出脑海，专心给学生讲作文。

　　不知不觉就讲了两节课。常莉这才发现她讲到了别人上生物课的时间，故意板起脸：“怎么上课了也不提醒我一下，小小年纪学会翘课了？”

　　最后一个同学是一个惯会嬉皮笑脸的男生，猛得叫冤：“莉姐您不能这样啊，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再说了，英语是150分，生物也不过就是个A罢了。”

　　“别瞎说，还没分科呢，每门都要好好上。”常莉挺满意学生重视她教的英语的，不过作为班主任，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鼓励学生翘正课。

　　——体育被她默默忽略了。

　　没办法，她毕竟是高中班主任。

　　男生听完她的话吐了吐舌头：“反正我是不会选生物的。”他看向常莉身后，惊讶道：“哎，叶寒舟，你怎么也没回去。你不是想选生物吗？”

　　常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刚才第一个去找郁青的女生居然还没走。就是她带头，有几个不想等那么久的学生也跟着去了，让郁青忙起来了。

　　郁青桌上没放红笔，大概是她刚来，还没有自己的红笔，用的学生自己的红笔。没拿笔她的手也没闲着，手指灵活翻动，像是在做某种手指保健操。

　　被叫做“叶寒舟”的女生抬头看了一眼，没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我一会儿就回去”。男生自讨没趣，从常莉桌上拿回自己的作文本便走了。

　　常莉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叶寒舟早就改完作文了，却在办公室拖着。没回去上剩下几分钟的体育课也就算了，居然一直拖到了上生物课，实在不应该。常莉记得，她表露过想选理科。

　　常莉现在带的班级名义上叫文科班，其实并不是。正式的分科再怎么早，也不可能在高一上学期的期中都没考时就来临。

　　她现在带的班是由在分班考试中考得最差的学生组成的。三高、乃至整个林川市都是以理科见长，中考与分班考试的理科部分都很难，会落到常莉这个班的学生，理科确实都不太好。

　　不过常莉对她们班的未来还是很有自信的。要知道，三高是林川三所top高中之一，在理科如此瘸腿的情况下还能考到三高，证明学生们的文科素养都很不错。

　　叶寒舟是一个异类。她初中是三高的，成绩很好，一度被认为该冲击中考状元的，她也很符合猜测地拒绝了三高的保送邀请。然而叶寒舟中考成绩平平，理科尤其差了，才刚好到三高录取线。分班考试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叶寒舟数物成绩都十分拔尖，反倒是其他科目拖了后腿。

　　一个怪怪的学生。常莉看了郁青一眼，意识到她应该和叶寒舟聊聊。

　　郁青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迅速漫上疑惑。

　　常莉不得不出声：“小花，把寒舟借我一会儿呗。”她有一点小追求，本想和叶寒舟谈话完再和郁青说话，开口第一句一定要是道歉。

　　虽然她没道歉，但郁青居然神奇地开心起来。她拍拍叶寒舟的肩膀，笑道：“小舟，去吧，你老师叫你。”

　　叶寒舟乖乖起身，从郁青旁边的塑料凳换到常莉身边的塑料凳上。她语调平平：“莉姐好，叫我什么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常莉放柔声音，关切道，“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改完作文还不回去。”

　　叶寒舟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和郁老师聊了一会儿天。”

　　“聊天可以，但也不能耽误上课啊。”常莉嘱咐道，等了一会儿，见叶寒舟没有说下去的欲望，她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没别的，老师就是注意到你没回去上的是生物课。”

　　“莉姐你放心，我没事，有事一定会来找你的。”叶寒舟看了常莉一眼，把作文本放在常莉桌子上，岔开话题道，“莉姐你看看郁老师帮我改的作文合不合适，她说有几个地方她也比较没把握，希望你看看。”

　　她放下作文本就走了，走得还挺快，一眨眼就从办公室消失了。

　　常莉翻出一个便利贴，写上“叶寒舟”三个字，想了想，又添上了“郁青”这两个字。她把便利贴贴在一个她能看见而不容易让来往的学生看到的位置，才开始看作文。

　　她原本准备好面对一个改不到点上的批改意见，没想到粗略扫了一遍，她居然没发现不合适的地方。

　　常莉目光一凛，渐渐认真起来。她越看越心惊，不是郁青完成得太烂，恰恰相反，她做得太好了。

　　虽然和老教师还有一定差距，但作为一个实习老师，她的水平远远超过平均线。

　　常莉凛冽的目光逐渐变成欣赏，又混上了浓浓的歉疚。郁青做得如此好，她还跟人家说“别添乱”，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她忽然就不想再去计划什么。道歉，必须立刻补上她欠郁青的道歉。

　　常莉猛然抬手，在那张便利贴的“郁青”后打上一个勾，又转头：“小花……”

　　她的脖子瞬间僵住了。

　　郁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她颈侧。她太安静，连呼吸声都有意收敛过，常莉完全没察觉她过来了。

　　此刻郁青也偏头，两人嘴唇相对，常莉但凡往前动一下，亲上的可能性都会大大增加。

　　她想后退，却不小心贴上郁青的手臂。

　　这家伙，甚至还把手臂放在她椅背上，完全是一副搂着她的样子。

　　如果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什么想法，常莉这三十几年就算白活了。

　　不等她头皮发麻地推开郁青，郁青便自己退回一个安全距离，对她笑道：“抱歉，我想看看你觉得我作文哪里批得不好，不小心靠得太近。”

　　常莉心想，我信你个鬼。

　　然而郁青特意放软了声音，微微眯眼，原本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不知怎么地，看起来变成了眼角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眨巴眨巴的，仿佛被常莉批评了一样，泛着水光，看着怪可怜的。

　　……批评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常莉又在心里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说不定郁青是直女呢，比较黏黏糊糊的那种。就算不是，她也还欠郁青一个道歉，可以抵消。

　　“没事，你让一下，我该去开会了。”常莉语气硬邦邦地，拿出会议记录本就跑了，连笔都是从别的老师座位上拿的。

　　郁青望着她的背影，怎么看怎么觉得常莉落荒而逃了。

　　她轻声哼笑，不紧不慢地踱步到被常莉拿了红笔的那个位置。“唐不凡”三个印刷楷体字莫名刺眼，她的手指在上面划过，遗憾地发现有一层塑料保护壳。

　　郁青又慢慢地走回去，坐到常莉的位置上。常莉要开的会是英语科组的大会，英语老师们都过去了，这片区域只剩她一人。

　　她百无聊赖地刷了刷手机，感觉上班真无聊。四周没人，她索性从自己的座位上抽了一本带过来的书，是法文书。不过不那么正经，这本应该算得上是法国涩情文学。

　　她们本科要求选修第二外语，郁青想也没想，选了法语。

　　对外说的理由当然是“喜欢法语文化”“觉得说起来好听”，真相却是她知道常莉选的也是法文。

　　她一边看一边摘抄，用的是常莉随手贴在叶寒舟作文本上的便利贴。郁青写的批语比较随意，然而又自有一套逻辑。常莉大概是不愿意破坏，正好给郁青发挥空间。

　　手机提示音响起时，她正好抄满一张便利贴。

　　【莉莉丝：[大笑]没什么藏不藏、说得细不细的，就是今天觉得可以告诉你了。】

　　【“莉莉丝”撤回一条消息】

　　【莉莉丝：为了和你吐槽工作吧。】

　　【莉莉丝：[照片]】

　　她发来了一张偷拍视角的照片。照片上，她的手压住了几个关键字，焦距也没对好，但能看出指尖离摄像头很近，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作者有话说

　　常莉：谢邀，姬达失修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