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猫咪上司》长夏之江

4、医学证明

　　空气突然凝固。
　　顾夕雪怀疑自己刚才耳朵出问题了。

　　为什么眼前的新上司见到她之后学猫叫？
　　问题是，这猫叫的声音还挺好听！

　　猫语十级的顾夕雪甚至能分辨出这声喵喵的含义：你总算回来了\\欢迎回来\\你还知道回家？

　　以往顾夕雪下班回家，老猫总是会蹲在门口，先是这样喵喵叫，像是质问她似的，然后走过来用身体蹭蹭她的小腿，并在地上打个滚。

　　而顾夕雪会将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在门厅柜上，弯腰抱起十几斤重的老猫，亲昵地抱怨一句：“你好重啊。”

　　过往的生活片段像是细碎的光点，飞速在顾夕雪眼前晃过，她心底升腾起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幸福从眼前溜走，而她无能为力、连轨迹都无法抓住的恐慌和悲凉。

　　但下一秒，这些情绪全都被顾夕雪牢牢压在心底。
　　成年人的世界，连悲伤和崩溃都需要寻找合适的场合。

　　反正绝不是现在。

　　顾夕雪唇角上挑，露出一个亲切温和的笑容，像是没听到刚才的声音，她道：“廖主管，我是顾夕雪，见到您很高兴。”

　　随着她开口说话，面前的青年似乎有些恍惚，很快，他的眼神变得忧郁，并低下了头。

　　顾夕雪有些茫然，这是什么反应？
　　总觉得新主管似乎有很多负面情绪。

　　好在紧接着面前的青年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纸，他示意顾夕雪接过去。

　　顾夕雪挑了挑眉，上前一步，接过这张纸。

　　那是一张诊断证明。
　　顾夕雪一目十行看完后，面露理解之色。

　　“原来如此，我会将您的情况告诉部门人员的。”

　　诊断书上说廖云启常年卧床，身体和四肢有不同程度的萎缩，虽然已经开始复建，恢复也超出预期，但仍有不协调的情况出现。
　　为了保证患者的心理健康，在复建期间不适合去人多的地方。

　　同时因为廖云启十五年没说过话，有一定程度的语言障碍。

　　好在经过医生引导，患者自己也积极主动地与他人沟通，廖云启的语言障碍已经基本消除。
　　但他的语速和反应仍然有些迟钝，需要倾听者尽可能多一些耐心。

　　顾夕雪看完这些信息，为刚才的幻听找到了原因，原来新上司说话不利索。

　　同时她也明白为什么老总会将儿子塞到分公司的人事部门当主管了。

　　将人塞到公司主业里容易干扰公司正常运转和业务运营，但放到分公司的人事部门，不仅可以帮廖云启加快与人的沟通，还能让廖云启掌握看人、分析人和处理人与人纠纷的技巧。

　　廖云启缺少十五年的教育和生活，很难在短时间内提升知识和技术能力，但情商这玩意半是天生半是后天环境培养，倒是可以弯道超车，让廖云启快速适应目前的社会生活。

　　一时间，顾夕雪心底竟升腾起了几分妒忌和羡慕的情绪。
　　廖云启躺了十五年，父母不仅没有放弃，还在孩子醒来后进行了妥善细致的安排。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有这样的父母，即便廖云启之前的人生坎坷，想必未来也会很顺遂吧。

　　顾夕雪先是垂眸，压下了眼底的思绪，继而语气温和地说：“廖主管，我受老总的拜托来为您讲解公司目前的状况，整体大致分为这些部分。”

　　顾夕雪从手中的材料文件里抽出一份，放在廖云启面前。
　　“您想先听哪些方面？或者我按照以前培训的顺序一一为您讲解？”

　　廖云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顾夕雪站在办公桌前，两人隔着一张桌子，看起来距离有点远。

　　随着顾夕雪的话音落下，原本安静如玉像的青年终于动了，他的目光从面前的文件上挪开，顺着顾夕雪的手腕，缓缓上移。

　　顾夕雪调整面部表情，将自己对着镜子练出来的甜美笑容表现出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夕雪只觉得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淡，是她的错觉吗？

　　但下一秒，廖云启飞速移开了目光。
　　他开口，语速有点慢，甚至还有点翘音：“按照以前的顺序就行。”

　　顾夕雪心下松了口气，交流总算步入正轨了。
　　她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拿出一份份材料，开始为廖云启讲解公司事务。

　　“公司主要做各种策划、业务咨询和数据分析，主体业务分为……”

　　廖云启静静看着手上这些资料，思绪有些飘。
　　他很熟悉这些东西，甚至比顾夕雪都熟悉。

　　猫咪是有夜视能力的。
　　顾夕雪上学时，他半夜偷看顾夕雪的课本；顾夕雪上班时，他半夜偷看顾夕雪带回家的各种资料。

　　这是他父亲开的公司，就算他变成了猫咪，他也会关注自己的家人。

　　子不语怪力乱神，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一只猫，也不知道为什么死后重新醒来，可对他来说，这都是人生难得的机遇！

　　他慢慢抬起手，胳膊还有些无力，和记忆里灵巧强悍的身体截然不同。
　　猫咪的爪子能上墙，他的手能做什么？

　　能握住笔，能使用工具，能……握住她的手。

　　顾夕雪的手里拿着文件，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知道这双手有多单薄，更知道这双手有多温暖。

　　廖云启用手撑起自己的脸，看起来像是在努力记忆顾夕雪说的话。
　　实际上，他在努力调动嗅觉。

　　人类的嗅觉和猫咪的嗅觉水平相差太远，明明只隔着一米的距离，他却什么都闻不到了。

　　那种清冷的、如雪夜的干净气味，再也闻不到了。
　　稍微有些可惜。

　　廖云启的眼神微微向上转移，看到了顾夕雪的脸。
　　他很熟悉她，熟悉她像是微红苹果的脸颊，熟悉她唇角上挑的弧度与柔软。

　　只是她看上去不太好。
　　也许顾夕雪的妆容很完美，也许她的精神面貌很好，但廖云启仍然一眼看穿了顾夕雪的伪装。

　　她十二岁捡到了三个月大的他。
　　他们相依为命，一起走过了十五个春夏秋冬。

　　老猫去世了，顾夕雪肯定很难过。
　　——也就是说，她在思念我。

　　廖云启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他即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卑鄙，心底又止不住得升起欢喜。

　　但欢喜过后，廖云启又担忧起来。
　　顾夕雪看似坚强，实际上她是不得不坚强。

　　她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哪怕她母亲很快生了儿子，也依旧将顾夕雪丢在老家。
　　外婆虽然收养了顾夕雪，可顾夕雪的表哥也生活在外婆家。

　　无论在哪里，顾夕雪都是多出来的人。
　　既然多出来了，那就离开吧。
　　顾夕雪当时这么说着，咬牙学习，最终考出了那个偏远的县城。

　　“廖主管？”

　　耳边传来顾夕雪确认的声音，廖云启收敛发散的思维，扫了一眼面前的文件，哦，说到组织架构了。

　　廖云启缓慢地点头，用着绵软的语调回答：“我在听。”
　　他指了指人事部的图标，“四个小组。”

　　顾夕雪正要点头，就听面前的青年道：“其他三个，见面。”

　　顾夕雪心领神会：“现在吗？还是等看完这些资料？”

　　廖云启歪头看着顾夕雪，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你讲完，让他们来。”
　　他当然乐意多听一会。

　　青年的眼神干净纯澈，像是林间小鹿般无辜，又像小猫咪一样乖巧。

　　顾夕雪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只觉有纯白细羽轻盈落在了心头，让她觉得痒痒的。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就好像在这双眼眸里，她无所不能、无可匹敌。

　　仿佛青年全身心依赖着她。
　　顿时，一种我是被需要的感觉突兀浮现。

　　顾夕雪没注意到心头的异样，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刚看到的那份诊断书，心生怜悯。
　　她关切地说：“好的，您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没听懂，一定要说出来。”